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关东十九国 » 第二十七章 母女飘摇无可依

第二十七章 母女飘摇无可依

    楼船正厅。

    “你回去后,放告三日,专接黄家的案子,让老百姓把冤情都讲出来。我倒要看看这黄家这些年干了多少坏事。”张木义对董县令说道。

    董县令弯着腰,在一旁乖巧的站着,不住的点头。又说:“这黄家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敢勾结水匪刺杀大人。下官一定严办,一定严办。”

    “此案已牵涉谋逆,就不要你们横居办了。你这几天把黄家的不法事查清楚就好。”张木义说道。

    董县令忙点头不迭道:“这是下官职属,应该的,应该的。”

    张木义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大人请讲。”董县令的腰愈发低垂。

    “你去安排人做三千件战袍,外加三千件毡帽。我会按价给付。”张木义说道。

    董县令满脸堆笑道:“些许衣物,就由下官孝敬,不用廷尉大人出钱。”

    “你孝敬!你孝敬的还不都是来自民脂民膏?还是我自己出钱吧。但你要三日内办好,这是军务。迟了是要按军法办的。”张木义冷冷说道。

    董县令不敢再多说什么,拱手告退。

    陈潮生笑着说道:“张兄这官当的果然滋润,小弟替船上的兄弟们谢了。”

    张木义笑着说:“这次回巢州,兄弟们自然要衣着光鲜,不能丢了陈兄的脸面。”说道这里,好像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要赶快把钱给那狗官,要不这厮定然假借我的名头下去横征暴敛,有些事就不好办了。”忙唤来安福,让他追去把钱送给那董县令。

    看着安福跑远,张木义给陈潮生倒了一杯茶:“你不是说寨子里有三千多人吗?怎么就两千多?”

    “哎,我也没想到他们日子过得如此之苦。想来是都逃了。”陈潮生接过茶喝了一口,摇着头说道。

    张木义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心中暗想,这陈潮生这一年,是把心思都用在了孺娘身上,看来是把水寨里的人给忘了,但也没有再提。话头一转,叹息说道:“看来这磐龙湖上的生意确实不好做。这次剿匪本来想大赚一笔,可那些寨子都穷得叮当乱响。这次抓了千把人,还要管他们吃饭,真是亏死了。”

    “那些人多年为匪,怕是不能用啊。”陈潮生说道。

    张木义看看陈潮生,笑道:“你们不也是多年为匪?”

    “胡说八道!我们是齐国水师的底子。”陈潮生恶狠狠的瞪了张木义一眼。

    张木义看陈潮生佯怒,也不理会。继续说道:“那一千人,我会送他们去空玄寺。”

    “他们当和尚,肯定是花和尚。你可不要害了空玄寺那帮秃驴。”陈潮生情绪转换的快,笑着说道。

    张木义也笑着说:“空玄寺后山里有一处铁矿。让他们挖几年石头,或许就不那么暴戾了。”

    陈潮生看向张木义,问道:“铁矿?我父亲那里也要,能匀给我一点吗?”

    张木义反问道:“这是小事,没有问题。不过你家是怎么从海上运东西到博安的?山海转运,路程可是不近啊。”

    “噢?木义兄不知道吗?运河凿到竹江了。从运河顺流到竹江,再从竹江出海。回来的时候打陆家旗号,自然是一路畅通。”陈潮生道。

    张木义笑道:“那以后伯父不是应当叫四江王了吗?”

    正说着,就看到张五可和刘孺娘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张木义便拿出一匣庄票递给陈潮生:“这是上次博安买田的钱。可别让嫂夫人以为我中饱私囊。”

    陈潮生也不矫情,把匣子接过,顺手递给孺娘。孺娘打开匣子看了看,抬头望向张木义,说道:“买船的钱呢?我家里的月钱都还没发。拿来啊。”说完便笑吟吟的,把手伸向张木义。

    张木义顿觉尴尬,这买船的钱也是陈潮生垫付的,他居然真给忘了。那可是十万贯,张木义船上也确实没有。

    便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一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嫂夫人拿去吧!”

    刘孺娘顿时笑的花枝乱颤,说道:“真要了你的命,五可妹妹就得找我拼命,奴家可不敢要。”陈潮生在一旁打趣道:“巢州郡主现在都是他的,你还怕他还不起那点钱?”张五可在孺娘身后,笑得很是别扭。

    ……

    说笑了一会,阳光正好,几个人便转出正厅来到甲板。看到十来个妙龄女子,穿红着翠,站成两排。小琅站在她们面前,正问着什么。

    张木义走过去,看着小琅。随口问道:“这么快就找到人了?这些也太年轻了。”

    船上女客越来越多,人手不够。早间船到横居的时候,张木义已吩咐小琅去买几个丫鬟、灶妇。

    小琅向木义福了一礼,说道:“公子,这些人不是我买的。她们是随董县令上船的,走的时候非要把她们留在这里,奴婢没拦住。”

    木义有些不高兴,但不愿对小琅发火,便说:“收他的人干嘛,退回去吧。”

    话音未落,陆三娘走了过来。笑滋滋的说道:“我正好缺人用,这些小丫头不错。”说完,眼睛一扫,用手在人群中点了四个。又回头对绿衣丫鬟说:“春桃,你带他们回舱里调教一下,教教咱家的规矩。”

    春桃笑着向三娘一点头,转身面色冷峻的说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几个人抬头看看小琅,见小琅没有动静,便怯生生的随着春桃向二楼去了。

    张木义这下没辙了,收一个也是收,收一群也是收。无奈的对着小琅挥手说道:“分分吧。记得把钱给董县令送去。”

    刘孺娘看陈潮生也是跃跃欲试,暗中伸手掐了一下。低声说道:“没你的份。”陈潮生苦笑着说道:“我就没想要。”

    张木义转头看向陆三娘,说道:“小春可以还给我了吧?”陆三娘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拉过张五可,走到刘孺娘面前,高兴的说道:“那日,是你吹得洞箫吧?五可妹妹说你叫刘孺娘。”

    也不等刘孺娘答话,另一支手拉起她,就向二楼走去。嘴里还说着:“我又谱了个曲子,正缺你的洞箫。快走,快走。”

    张木义踱步走到陈潮生耳边,说道:“你真不要?”陈潮生直勾勾的看着队伍里的两个,心下纠结。

    ……

    横居码头附近,有一个小村子,几十户人家都姓白,叫白家村。村口住着母女两人,母亲叫白姚氏,二十九岁;女儿叫白憨娘,十三岁。

    白姚氏两次婚姻,第一任是做童养媳冲喜,未及过门,小丈夫就死了;第二任丈夫在三年前的饥荒中病故。

    自此,村里便传她克夫。尽管白姚氏长得标致,也没人敢上门作媒。家里三亩薄田,佃了出去。母女两人靠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补贴家用,日子过得清苦。

    这天夜里,白姚氏家里反常的点起了油灯。母女两人在灯下缝着一件战袍,战袍已经缝了大半。白憨娘揉揉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说道:“娘,明天再缝好吗?”

    白姚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叹道:“快点做吧,明天要是做不完,家里那三亩地就没了。没了田,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白憨娘很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一边继续缝一边念叨着:“这袍子,料钱就要五百文,工钱也要三百文,那衙役却只给了一百七十文。”又抬头看向白姚氏“娘,这买灯油的钱都是赊的,秋粮还没下来,我们这个月要过不下去了。”说完,扑在战袍上哭了起来。

    白憨娘哭了一会,坐起身看着白姚氏。说道:“我看码头上来了大船,人家说是廷尉大人。这廷尉官船这么大,官也一定比那董县令大,我要去告状!”

    白姚氏忙放下针线,过去捂住白憨娘的嘴,向外望了望说道:“不要乱讲,万一没告倒他。到时候那大官走了,董县令会弄死我们的。这事就是叫外人听到,我们也讨不了好。”

    正说着,门外有人晃着篱笆门,油腔滑调的喊着:“白家娘子,这么晚点着灯做什么呢?”等了等,见没人回话。又奸笑道:“听说你家摊了徭役,让我进去,谈的入港,我就有办法帮你。”语调愈发不堪。

    “苟三你个忘八端,怎么不和你妈去入港。快滚!”白憨娘向窗外骂道。白姚氏却低着头只是缝战袍,眼泪不断落下,把那战袍打湿了好大一片。

    “小丫头片子,骂你爹作甚。”门外的苟三看见其他的庄户人家开始探头探脑,便摇摇晃晃的走了。

    天空出现鱼肚白,白姚氏才沉沉睡去。破旧的柳木桌子上,叠放着一套缝好的战袍。

    白憨娘躺在白姚氏身边,望着斑驳的屋顶,顶瓦不知什么时候缺了一角。一道微光从那里打了进来,凶神恶煞的衙差,目光淫邪的苟三,灶前空空如也的米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仿佛在微光里飘来飘去。

    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岁月并未在白姚氏的脸上刻下什么,只是眼角略略泛湿,鬓边隐隐有了一缕白发。又侧过身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常年的针线,磨粗了她的手指,中指戴顶针那里也已经有些弯了,父亲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白憨娘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坚定。见母亲微微有了鼾声,偷偷下床,轻轻打开房门,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