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关东十九国 » 第二十一章 一言能抵五百贯

第二十一章 一言能抵五百贯

    刘孺娘在一旁抿嘴笑道:“我本不愿,是潮生一再坚持,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说着看向陈潮生,眼眸中波光流动。

    “你们郎情妾意,真是羡煞我等啊。”张木义笑道,又看向张五可。张五可自见到张木义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看到张木义的目光,便走到张木义身前,哀怨地盯着张木义的眼睛说:“奴家做了什么,竟惹得公子不告而别,音信全无?”

    张木义一下愣住,转头望向陈潮生。“你没和她说吗?”

    陈潮生也是愣住:“你让我和她说什么?”

    张木义见陈潮生不肯帮他圆谎。便整整衣冠,走到张五可面前,深施一礼,郑重地说道:“五可妹妹,当日一别,却有难言之隐。这里风大,我们去楼中详谈如何。”

    ……

    张木义看着楼中三人,说道:“此前,我一直说家里是襄北客商。其实是骗了诸位。”

    陈潮生郑重地说:“我与张兄相交,与家世无关。你是客商还是其他,于我来说并无分别。”

    张木义看向张五可:“家父安国候、镇北将军、并襄大都护张。小生家中行二。”

    三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半晌,陈潮生缓过神来,一合掌,对着张五可说道:“这是镇北府嫡子,他这种身份,你又哪里用跑。”

    张木义看向张五可,惊讶地说:“五可妹妹是跑出来的?”

    刘孺娘过去握住张五可的手,对着张木义说道:“公子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与我们这些苦命女子无关。我只想替五可妹妹问一句,公子当初为何要走?”

    “当夜,家父派人急招。不得不走。”张木义答道。

    孺娘显是不信,问道:“那为何连封书信也不留下?”

    “事情紧急,无暇留书。”张木义答道。

    “那之后又为何音信全无?”见张木义答的敷衍,孺娘语速愈发急促。

    “因一些事情被我父软禁,音信难通。”张木义答得也很是迅速。

    “公子不见之后,五可妹妹四处寻你,茶饭不思,可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后来有人假冒绑匪,五可妹妹还被骗走了五百贯的赎金。金顺儿说你遭遇了不测,被五可妹妹打破了头。公子知道她受了多少苦吗?”孺娘恨恨地说。五百贯足以自赎,这笔钱被骗,对张五可来说可谓倾家荡产,这情义委实深重。

    张五可在一旁珠泪低垂,拉了一下孺娘的衣袖,抽泣地说道:“他好好的,你就不要咒他了。”

    孺娘一甩袖子,又说:“去年中秋,有人出价千贯,要梳拢五可。张嬷嬷贪财,几次威逼。五可妹妹无计可施,差点上吊死了。你知道吗?”

    ……

    当初,张木义躲避征辟,只身来到江南。便接管镇北府江南事务司。丰州是江南钱粮汇聚之地,张木义隐居于此,居中调度。

    闲极思动,张木义游荡至罗翠居。偶遇张五可,隐约觉得名字熟悉,人物又生得标致,便砸钱写词捧红了这个清倌人。日常间两人风月唱酢,只是张木义兴之所至。

    后来,张木义在江南闯下的名声太大,陕北幕府再次征辟。老将军便安排他隐居到空玄寺编练僧兵,秘制铳炮。

    当日一别,张木义挥去风尘,只当与她相忘于江湖。作为一条没得感情的咸鱼,心中并未动过真情,留书、回信什么的,自也就无从谈起。

    ……

    此刻听到张五可经历种种,张木义便觉得愧疚异常,心如刀割,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女子的一片深情。开口问道:“后来怎样,她怎么来了这里?”。

    孺娘又说:“当时潮生去罗翠居办事。听闻此事,便用箱笼把五可妹妹偷了出来。”这陈潮生去丰州办的事,应当就是为这孺娘绘制庭院图样。

    张木义站起身来,对陈潮生长鞠一躬。说道:“木义谢过陈兄。”

    陈潮生说:“你也不用谢我,快点把五可接回镇北府才是正经。最近我家门前总有小人窥视,是丰州廷尉衙门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丰州廷尉衙门的人。”张木义问。

    陈潮生答道:“张嬷嬷告了官。那个要梳拢五可的纨绔,就是廷尉衙门的公子。因此上,廷尉衙门发了海捕文书要抓五可妹妹。他们曾带着文书来过我府上一次。幸亏五可妹妹来到这里后,就未曾出门,无人看见。今天你来,她才第一次出了大院。”

    张木义看看张五可,知道这女子素来喜欢游山玩水,这小一年没有出门,估计憋闷坏了。又见五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更是怜惜。

    陈潮生又说:“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道理。你们去并、襄二州吧,那里是你家的地界,便不用再怕那廷尉衙门了。”

    张木义从张五可身上收回目光,又望向陈潮生。说道:“就是在江南,我又怕过哪个廷尉衙门。麻烦陈兄去找人把小卢叫来。”

    张木义又看向五可,正色说道:“妹妹这些日子受苦了。但今天我来了,你就尽管放心,江南风景甚多,你哪里都可去得。”张五可早就没了主心骨,一听此言,顿时垂泪。

    陈、刘二人心下疑惑,镇北府虽然势大,可地处僻远,又怎能管到江南。他们却不知道,丰州是地名,皇册上的名字叫丰州府,正在巢州郡府治下。

    张木义走到五可身边,温言切切,但声音很小,谁也听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就见张五可一会儿微微点头,一会儿捂嘴轻笑,不时还偷偷拧张木义一把,看来已经是气消了。

    陈潮生和刘孺娘俩人对望一眼,会心一笑。

    两人正郎情妾意的时候,小卢走了进来。张木义看到小卢进来,要过笔墨,刷刷点点。几人围着看,越看越是心惊。

    写毕后,张木义从腰间摸出一个印章,盖在上面。把信递给小卢,说:“这书信送到县衙,再派几个人把门口窥视的人抓了。”小卢应命而去。

    陈潮生上下打量张木义,说道:“你什么时候当的巢州廷尉?”几人都盯向张木义。

    张木义装模作样摆出一份官威,清清嗓子说道:“本官都阳县男、执戟中郎将、巢州廷尉张”说完摆摆手:“尔等还不上来大礼参拜。”

    “我在庐州治下,可不拜你这巢州官。”陈潮生看张木义作态,心里便知他并未因权势,忘却故人。转念又想到一事,心中更是高兴。

    张五可胸中块垒尽去,也极是高兴。便盈盈道:“公子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小女子无以为贺,就为公子献奏一曲。”说完走到厅中一侧,那里摆着一张杉木绿绮琴。

    只见张五可着一身鹅黄色轻纱衣裙,白色的抹胸上绣着几株翠竹。跪坐在古琴前,长裙勾勒出一道玲珑的曲线。她素手点燃一炉龙涎香,玉指拨动,略略调试了一下琴音,琴音叮咚,美得不可方物。张木义好似遽然失了魂魄,看的是目不转睛。

    只见张五可削葱一样的手指拨动琴弦,流畅的曲调轻盈飞出,俨然又是一曲《凤求凰》。

    在弄月阁里,这首《凤求凰》张木义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原调早已不记得了。现在听到这个正版曲调,顿时魂魄飘摇,一时间张五可、罗迤逦姐妹几个人在眼前不断飞舞,珺茉莉提着金剪刀的模样更是温婉可爱,后面还有个樱桃在探头探脑。

    见到张木义魂无所属,陈潮生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这曲子如春风过滟千花摆动、海棠幽香玫瑰无力,又如一夜风狂残花铺地。五可妹妹的技法是越来越高深了。你真是好福气。”见张木义不答,只当他是沉醉。

    孺娘在一侧沏茶奉盏。手持紫泥壶,将那开水向杯里一倒,一团白雾腾空而起,茶香四溢,杯中的茶叶好似悬空般竖了起来,过了一会,又慢慢下沉。孺娘把茶杯推向张木义,张木义双目无神,望着张五可,下意识拿起茶杯,送到唇边。孺娘忙呼:“烫!”

    就听到“当啷”一声,茶盏落地,琴音陡止,众人都把目光望向张木义。

    张五可也顾不得抚琴,忙忙跑了过来,看到张木义的左手背上烫红了一片,嘴里说道:“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又从缎锦包里摸出一个玉盒,挑出一抹药膏,抢过张木义的左手细细涂抹了起来。

    张木义低着头看着五可。发觉那缎锦包已经旧了,还是当初在丰州他送的那个。再看她头上首饰,也多是当年之物。可见自张木义走后,这个重阳花魁生活拮据。

    再看五可洁白纤细的手指滑过自己的手背,鼻间传来阵阵幽香。十八岁的荷尔蒙实在量大药猛,难以控制。心中便想:咔嚓就咔嚓吧。那梦里不是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于是对张五可说:“这次事情办完,你就随我一同回巢州吧。镇北府里总有你一个位置。”

    自木义离开后,张五可闭门谢客,本就断了生计;又被人骗了一注财帛,日子更是艰难。来到陈潮生这里,虽是吃用不愁,但寄人篱下,心中难免郁结。

    今天,张木义来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了他一句准话。张五可不由肩头一动,眼泪就落在了张木义的手背上。

    “眼泪可以治伤吗?”张木义的声音在头顶飘来。张五可再也忍受不住,扑在张木义的怀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