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再来横居走一遭
空玄寺铁矿。一群矿工戴着铁链，双目无神，机械地挥动着双臂，宛如僵尸一样正在凿着石头。
一个看守在山腰大声喊道：“杜长明，杜长明！快上来，郡府来人了。”
一个僵尸木然地转头，呆呆地望向山顶。他记忆中自己好像是叫杜长明。
那个看守指着他“说的就是你，快点上来。”
杜长明拖动着脚镣，慢慢地挪出僵尸队伍。几个人围上来，给他去掉脚镣。那些往日里异常凶狠的看守，谄笑着说道：“恭喜杜大人官复原职。”
看杜长明犹自不敢相信。看守递过一张公文，嘴里说道：“廷尉张大人亲批。大人看看。”
杜长明展开公文。前面写着惠药局平准案复查过程。就是这件案子将这个意气风发的商房平准官打入无边地狱。
案情简述之后，一行文字按道。“惠药局平准案经州察复审，实与杜子明无涉，乃原礼房署理赵措攀诬，该员当官复原职。”按文后盖着廷尉府辰字审堂印章。再往后看批文。一方廷尉大印前批着几个大字。
“准！惠药局即日转归商房。张木义”
……
十月十八，子夜。
杜母递过一个巨大的考箱，对杜安说：“房儿，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再看看，为娘有没有忘记什么。”
杜安蹲在考箱边，细细翻看，两支羊毫笔、两块云砚、几根墨条、点心、食水、蜡烛、火褶子……一应俱全，考箱边上还绑着油布和毯子。
杜家被查封的院子已经还回来了。
“吱呀”一声，主宅的大门被人推开。杜父清瘦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十年寒窗、一朝扬名，就在今日。去吧！”
杜安没有说话，站在院门口向父母二人跪下，叩了一个响头。站起身形，提起考箱，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外面，何平带着一驾马车，正等在门口不远处的槐树下。看见杜安出来，一招手。两人上了马车，来到街上。
……
西桥外，人流如织，到处都是火把、灯笼，把巢州照得亮如白昼。
丑时，诸考生汇聚于龙门之前。
郡府已经准备好十盏长牌灯，每盏灯上都写着府名。杜安和何平聚在“巢州府”灯下，两人正在闲聊。
正聊着，杜安就见到何平眼神不对，频频望向他的身后。杜安转身一看，就见到一个三十七八岁，身穿儒衫，头戴解元巾的秀才与四个女子正在四处打量。
当先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容颜秀丽，身姿凹凸玲珑的娘子，手里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嘴里问着：“环娘姐姐，临河府的灯笼你看到没有？”
那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抬头张望，嘴里说道：“大罗妹妹，这里人实在太多，我也找不到啊。”声音余音袅袅，如缕不绝。
何平看到大罗明眸皓齿，身材丰满颀长，眼神顿时一亮。越过杜安，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对着大罗拱手说道：“几位姐姐，小生是州府郡生。有什么要小生帮忙的吗？”
几个女子疑惑地望向何平。秀才从中间走了出来，拱手说道：“临河府秀才罗千才，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何平连忙回礼答道：“小生巢州何平。”眼神却紧紧盯着了大罗，上下乱扫。
小秋见这郡生眼神无礼，提步挡到大罗身前。杏眼圆睁，蛾眉倒蹙，冷冷地说道：“你这郡生，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怎么看人呢？”
何平见这小秋也是嫩滑雪肌，身材轻盈，脱俗清雅，虽然被骂也是不恼。心里暗忖：临河府果然人杰地灵，有空可得去看看。
刚想再说些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公人跑了过来。拉起罗秀才，转身就走。嘴里还责怪道：“公子不是说要你等我吗？你们几个怎么先走了。快走，就要放考了，我带你们进去。”
何平认得这个公人。他是巢州四大都头之首，名叫张来。何平有心去追，却不敢得罪这个张来，悻悻然作罢。
张来把罗千才拽到临河府长牌灯下，塞进队伍头里。
排第一位的，本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好容易起个大早抢了这个位置。气得胡须直动，看到张来身上的公服也不敢多少什么，只是在心中暗骂。
环娘从手里的篮子中，拿出一包点心，交到罗千才手中。温声说道：“罗先生，这是环娘自己做的肉松芙蓉卷，你考试要是饿了，可以尝尝。”
大罗则拿出一支雪岭狼毫笔，放到罗秀才的考箱里。说道：“公子托我给你带的，他说爹爹你今科必定能中。”
小罗听到这话，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拍手道：“公子说爹爹能中，那爹爹一定能中。我以后是不是也算是官家小姐了。”
几人又在龙门前盘桓了一会，直到公人来撵，环娘才带着众人不舍离去。
……
罗千才这时才有空，四处打量。这次秀才直指科，虽然允许秀才直接参考。可时间太紧，远处府县秀才来不及应考，故此考场人数与往期将将持平。
巢州的考生人数自然最多，除了湾歹府的灯下，没有考生外，其他府的考生也是不少。人数几乎过千，按照三十取一的标准，这些人中估计最多只有四十人能够荣登桂榜。
巢州贡院有四扇门，士子们都在东门聚集，由考官点名查验后进入。巢州府最受重视，由主考官点名，主考官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张木义。
“临河府生员罗千才”
罗千才听到自己的名字，提着考箱快步过去。
一个考官看了一眼浮票，就是准考证。又拿过罗千才的“识认官印结”仔细对比样貌。
另一个公人搜查罗千才的考箱，把罗千才带的点心也一一掰开，那肉松芙蓉卷真材实料，里面都是肉松。
最难堪的环节到了，罗千才闭紧双眼，被扒得只剩一条亵裤。这种检查之下，国朝是绝对不可能有女状元的。不过罗千才久经沙场，早已习惯。检查完毕，便进入了考场。
杜安却很幸运，公人没有捏他、翻他。主考官也见过他，还对他笑了一笑。检查完毕，杜安领到考卷和草纸。等待片刻，便进入考场，很快找到自己座位。
考场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有很多条号房。号房两两相对，每个号房就像是牲口棚子，中间用木板隔出号间，这里就是考舍了。考舍非常低矮，杜安只能弯腰进去。
杜安刚刚进入考舍，便立即有一个士兵过来，拿了一张板凳面对考舍坐下。这个士兵就是杜安的私人监考，所有考生一人一个。这些私人监考不能进入考舍，打扰考生答题，学名叫做号军。
杜安看到对面的号房里正是在长牌灯下见过的罗秀才，两人点点头微微示意。便猫腰站起来，开始清理自己的考舍。考舍年久失修，老鼠屎、死蟑螂、蜘蛛网应有尽有。
收拾完这些，杜安又拿出榔头，钉子和油布，把整个考舍遮好，这点木工活是每个考生必备的能力。否则，一阵雨来，考卷立成水墨画；一阵风来，考卷扶摇上青天。想哭都找不到庙门。
……
一番折腾，环境焕然一新，这间考舍才略略有了抡才大典的样子。杜安看时辰还早，裹上毯子眯了一会。
睡了不一会，外面梆子声一顿乱响。杜房揉揉眼睛，听得一声鸣锣。号军递过来一张题目纸。场中传来一片哀鸣。
杜房扫了一遍，见上面四道大题，几道墨义，便开始闭目构思。等得天色大亮，杜房吹灭蜡烛，拿出草稿纸，开始答题。州府加科，黄昏前交卷即可。
杜房墨义精熟，扫了一眼便胸有成竹，主要是看大题。
第一题是道八股题：“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这主考官题目刁钻，此句出自《天论》，这本书甚为冷僻，估计场中考生读过的人都很少。但是杜房读过，这说的是如何对待规律。
第二题是道算学题：“今有鸡翁一直钱五，鸡母值钱三，鸡雏三直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这百鸡术，是杜家传家的学问，自然不难。
第三题也是道数学题。“今有望海岛，立两表，齐高三丈，前后相去千步，令后表与前表参相直。从前表却行一百二十三步，人目着地取望岛峰，与表末参合。从后表却行一百二十七步，人目着地取望岛峰，亦与表末参合。问岛高及去表各几何？”这是重差术，杜房学过，但所学不深。计算良久，方写下答案。
第四题是道判词。题目只有几个字“翁尚壮叔已大，瓜田李下，当嫁不当嫁？”
见到此题杜房犯难，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又撕掉。犹豫再三，写了一个字：“嫁”。
杜房见题已答完，将文章又润色一遍，少许修改，誊抄到答卷上。看看天色，连午饭时间都未到。掀开油布，号军便狐疑地看了过来，杜房举手表示要交卷。这时，对面考舍也掀开油布，也示意要交卷。
……
杜房与罗秀才两人，一前一后。拿着答题纸、草稿纸和浮票。一起送往掌卷官那里。
小琅众女都不在身边，张木义坐在主考位上，已经是五脊六兽。先交卷的几人几乎都是白卷，要不就是天马行空地乱写，也没什么可看的，真是无聊得要死。
见到杜房、罗秀才交卷，杜房这人以前在公堂上见过，当时是个愤青。罗秀才不用多说。便笑着向他俩招手，示意他俩把卷子拿来。经书墨义，张木义自己也是一塌糊涂，便略过不看。
先拿过杜房的卷子。看第一题，写得龙飞凤舞，隐隐有《天演论》的味道。两道算学题虽然过程略显繁琐，但是答案正确。再看最后一题，不由得大笑起来。提起桌面上的雪岭狼毫，沾上朱墨。写了一个大大“中”字，随手交给封卷官。
再看罗秀才的卷子，第一题写的是方法论的路子，也算中距。两道算题，却错了一道。最后一道判词，写得花团锦簇几百字，文章可圈可点，最终也落在一个“嫁”字。便用雪岭狼毫给罗秀才也画了一个“中”字。笑道：“恭喜二位！中是肯定中了，名次可不好说。回家报喜去吧！”
当场连取两士，考号里好多士子，偷偷掀开油布。从缝隙里望向着这两位新官人，脸上露出或羡慕或嫉妒、或恨的表情。
……
杜房、罗秀才回考舍取出考试行头，走出贡院。
何平却早已交卷，正在外面等着，见两人出来。苦着脸说道：“小弟这次就是来陪绑的。那些题是一道不会，只能乱写。这出题的人脑子一定是有问题。”
旁边几个士子，深有同感，也是暗自点头，都觉得何平这人见识渊博。
何平抬头见到杜房身边的罗秀才，也不急去问杜房考得如何，脸上阴云转晴。哈哈笑道：“这不是罗伯父吗？学生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一起去珍味居喝几杯如何。贵宝眷在哪里？同去，同去！”脑袋四处张望，寻找大罗诸女。
不远处一辆马车上，只有环娘、小秋尚在，大罗小罗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杜房在一旁笑着说道：“何兄，这是从哪里论的伯父。现在该叫罗大官人了。”
何平听到这话，骚动的心渐渐平复，看向罗千才的目光逐渐郑重。讶然道：“您是中了？”
罗千才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看见身边诸人蠢蠢欲动，便手指着杜房大声说道：“这位是新科进士，杜大官人。”
何平大嘴张开，久久不能合拢。
边上一群家丁冲了上来。拉住杜房纷纷说道：“这位公子可曾娶亲？我家小姐如花似玉，正是公子良配。”
“我家小姐年方十六，陪嫁千亩良田。”
“我家小姐陪嫁千亩良田，外加三间铺子！”……
杜房被家丁围住，罗千才趁机落荒而逃。
一个看守在山腰大声喊道：“杜长明，杜长明！快上来，郡府来人了。”
一个僵尸木然地转头，呆呆地望向山顶。他记忆中自己好像是叫杜长明。
那个看守指着他“说的就是你，快点上来。”
杜长明拖动着脚镣，慢慢地挪出僵尸队伍。几个人围上来，给他去掉脚镣。那些往日里异常凶狠的看守，谄笑着说道：“恭喜杜大人官复原职。”
看杜长明犹自不敢相信。看守递过一张公文，嘴里说道：“廷尉张大人亲批。大人看看。”
杜长明展开公文。前面写着惠药局平准案复查过程。就是这件案子将这个意气风发的商房平准官打入无边地狱。
案情简述之后，一行文字按道。“惠药局平准案经州察复审，实与杜子明无涉，乃原礼房署理赵措攀诬，该员当官复原职。”按文后盖着廷尉府辰字审堂印章。再往后看批文。一方廷尉大印前批着几个大字。
“准！惠药局即日转归商房。张木义”
……
十月十八，子夜。
杜母递过一个巨大的考箱，对杜安说：“房儿，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再看看，为娘有没有忘记什么。”
杜安蹲在考箱边，细细翻看，两支羊毫笔、两块云砚、几根墨条、点心、食水、蜡烛、火褶子……一应俱全，考箱边上还绑着油布和毯子。
杜家被查封的院子已经还回来了。
“吱呀”一声，主宅的大门被人推开。杜父清瘦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十年寒窗、一朝扬名，就在今日。去吧！”
杜安没有说话，站在院门口向父母二人跪下，叩了一个响头。站起身形，提起考箱，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外面，何平带着一驾马车，正等在门口不远处的槐树下。看见杜安出来，一招手。两人上了马车，来到街上。
……
西桥外，人流如织，到处都是火把、灯笼，把巢州照得亮如白昼。
丑时，诸考生汇聚于龙门之前。
郡府已经准备好十盏长牌灯，每盏灯上都写着府名。杜安和何平聚在“巢州府”灯下，两人正在闲聊。
正聊着，杜安就见到何平眼神不对，频频望向他的身后。杜安转身一看，就见到一个三十七八岁，身穿儒衫，头戴解元巾的秀才与四个女子正在四处打量。
当先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容颜秀丽，身姿凹凸玲珑的娘子，手里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嘴里问着：“环娘姐姐，临河府的灯笼你看到没有？”
那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抬头张望，嘴里说道：“大罗妹妹，这里人实在太多，我也找不到啊。”声音余音袅袅，如缕不绝。
何平看到大罗明眸皓齿，身材丰满颀长，眼神顿时一亮。越过杜安，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对着大罗拱手说道：“几位姐姐，小生是州府郡生。有什么要小生帮忙的吗？”
几个女子疑惑地望向何平。秀才从中间走了出来，拱手说道：“临河府秀才罗千才，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何平连忙回礼答道：“小生巢州何平。”眼神却紧紧盯着了大罗，上下乱扫。
小秋见这郡生眼神无礼，提步挡到大罗身前。杏眼圆睁，蛾眉倒蹙，冷冷地说道：“你这郡生，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怎么看人呢？”
何平见这小秋也是嫩滑雪肌，身材轻盈，脱俗清雅，虽然被骂也是不恼。心里暗忖：临河府果然人杰地灵，有空可得去看看。
刚想再说些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公人跑了过来。拉起罗秀才，转身就走。嘴里还责怪道：“公子不是说要你等我吗？你们几个怎么先走了。快走，就要放考了，我带你们进去。”
何平认得这个公人。他是巢州四大都头之首，名叫张来。何平有心去追，却不敢得罪这个张来，悻悻然作罢。
张来把罗千才拽到临河府长牌灯下，塞进队伍头里。
排第一位的，本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好容易起个大早抢了这个位置。气得胡须直动，看到张来身上的公服也不敢多少什么，只是在心中暗骂。
环娘从手里的篮子中，拿出一包点心，交到罗千才手中。温声说道：“罗先生，这是环娘自己做的肉松芙蓉卷，你考试要是饿了，可以尝尝。”
大罗则拿出一支雪岭狼毫笔，放到罗秀才的考箱里。说道：“公子托我给你带的，他说爹爹你今科必定能中。”
小罗听到这话，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拍手道：“公子说爹爹能中，那爹爹一定能中。我以后是不是也算是官家小姐了。”
几人又在龙门前盘桓了一会，直到公人来撵，环娘才带着众人不舍离去。
……
罗千才这时才有空，四处打量。这次秀才直指科，虽然允许秀才直接参考。可时间太紧，远处府县秀才来不及应考，故此考场人数与往期将将持平。
巢州的考生人数自然最多，除了湾歹府的灯下，没有考生外，其他府的考生也是不少。人数几乎过千，按照三十取一的标准，这些人中估计最多只有四十人能够荣登桂榜。
巢州贡院有四扇门，士子们都在东门聚集，由考官点名查验后进入。巢州府最受重视，由主考官点名，主考官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张木义。
“临河府生员罗千才”
罗千才听到自己的名字，提着考箱快步过去。
一个考官看了一眼浮票，就是准考证。又拿过罗千才的“识认官印结”仔细对比样貌。
另一个公人搜查罗千才的考箱，把罗千才带的点心也一一掰开，那肉松芙蓉卷真材实料，里面都是肉松。
最难堪的环节到了，罗千才闭紧双眼，被扒得只剩一条亵裤。这种检查之下，国朝是绝对不可能有女状元的。不过罗千才久经沙场，早已习惯。检查完毕，便进入了考场。
杜安却很幸运，公人没有捏他、翻他。主考官也见过他，还对他笑了一笑。检查完毕，杜安领到考卷和草纸。等待片刻，便进入考场，很快找到自己座位。
考场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有很多条号房。号房两两相对，每个号房就像是牲口棚子，中间用木板隔出号间，这里就是考舍了。考舍非常低矮，杜安只能弯腰进去。
杜安刚刚进入考舍，便立即有一个士兵过来，拿了一张板凳面对考舍坐下。这个士兵就是杜安的私人监考，所有考生一人一个。这些私人监考不能进入考舍，打扰考生答题，学名叫做号军。
杜安看到对面的号房里正是在长牌灯下见过的罗秀才，两人点点头微微示意。便猫腰站起来，开始清理自己的考舍。考舍年久失修，老鼠屎、死蟑螂、蜘蛛网应有尽有。
收拾完这些，杜安又拿出榔头，钉子和油布，把整个考舍遮好，这点木工活是每个考生必备的能力。否则，一阵雨来，考卷立成水墨画；一阵风来，考卷扶摇上青天。想哭都找不到庙门。
……
一番折腾，环境焕然一新，这间考舍才略略有了抡才大典的样子。杜安看时辰还早，裹上毯子眯了一会。
睡了不一会，外面梆子声一顿乱响。杜房揉揉眼睛，听得一声鸣锣。号军递过来一张题目纸。场中传来一片哀鸣。
杜房扫了一遍，见上面四道大题，几道墨义，便开始闭目构思。等得天色大亮，杜房吹灭蜡烛，拿出草稿纸，开始答题。州府加科，黄昏前交卷即可。
杜房墨义精熟，扫了一眼便胸有成竹，主要是看大题。
第一题是道八股题：“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这主考官题目刁钻，此句出自《天论》，这本书甚为冷僻，估计场中考生读过的人都很少。但是杜房读过，这说的是如何对待规律。
第二题是道算学题：“今有鸡翁一直钱五，鸡母值钱三，鸡雏三直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这百鸡术，是杜家传家的学问，自然不难。
第三题也是道数学题。“今有望海岛，立两表，齐高三丈，前后相去千步，令后表与前表参相直。从前表却行一百二十三步，人目着地取望岛峰，与表末参合。从后表却行一百二十七步，人目着地取望岛峰，亦与表末参合。问岛高及去表各几何？”这是重差术，杜房学过，但所学不深。计算良久，方写下答案。
第四题是道判词。题目只有几个字“翁尚壮叔已大，瓜田李下，当嫁不当嫁？”
见到此题杜房犯难，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又撕掉。犹豫再三，写了一个字：“嫁”。
杜房见题已答完，将文章又润色一遍，少许修改，誊抄到答卷上。看看天色，连午饭时间都未到。掀开油布，号军便狐疑地看了过来，杜房举手表示要交卷。这时，对面考舍也掀开油布，也示意要交卷。
……
杜房与罗秀才两人，一前一后。拿着答题纸、草稿纸和浮票。一起送往掌卷官那里。
小琅众女都不在身边，张木义坐在主考位上，已经是五脊六兽。先交卷的几人几乎都是白卷，要不就是天马行空地乱写，也没什么可看的，真是无聊得要死。
见到杜房、罗秀才交卷，杜房这人以前在公堂上见过，当时是个愤青。罗秀才不用多说。便笑着向他俩招手，示意他俩把卷子拿来。经书墨义，张木义自己也是一塌糊涂，便略过不看。
先拿过杜房的卷子。看第一题，写得龙飞凤舞，隐隐有《天演论》的味道。两道算学题虽然过程略显繁琐，但是答案正确。再看最后一题，不由得大笑起来。提起桌面上的雪岭狼毫，沾上朱墨。写了一个大大“中”字，随手交给封卷官。
再看罗秀才的卷子，第一题写的是方法论的路子，也算中距。两道算题，却错了一道。最后一道判词，写得花团锦簇几百字，文章可圈可点，最终也落在一个“嫁”字。便用雪岭狼毫给罗秀才也画了一个“中”字。笑道：“恭喜二位！中是肯定中了，名次可不好说。回家报喜去吧！”
当场连取两士，考号里好多士子，偷偷掀开油布。从缝隙里望向着这两位新官人，脸上露出或羡慕或嫉妒、或恨的表情。
……
杜房、罗秀才回考舍取出考试行头，走出贡院。
何平却早已交卷，正在外面等着，见两人出来。苦着脸说道：“小弟这次就是来陪绑的。那些题是一道不会，只能乱写。这出题的人脑子一定是有问题。”
旁边几个士子，深有同感，也是暗自点头，都觉得何平这人见识渊博。
何平抬头见到杜房身边的罗秀才，也不急去问杜房考得如何，脸上阴云转晴。哈哈笑道：“这不是罗伯父吗？学生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一起去珍味居喝几杯如何。贵宝眷在哪里？同去，同去！”脑袋四处张望，寻找大罗诸女。
不远处一辆马车上，只有环娘、小秋尚在，大罗小罗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杜房在一旁笑着说道：“何兄，这是从哪里论的伯父。现在该叫罗大官人了。”
何平听到这话，骚动的心渐渐平复，看向罗千才的目光逐渐郑重。讶然道：“您是中了？”
罗千才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看见身边诸人蠢蠢欲动，便手指着杜房大声说道：“这位是新科进士，杜大官人。”
何平大嘴张开，久久不能合拢。
边上一群家丁冲了上来。拉住杜房纷纷说道：“这位公子可曾娶亲？我家小姐如花似玉，正是公子良配。”
“我家小姐年方十六，陪嫁千亩良田。”
“我家小姐陪嫁千亩良田，外加三间铺子！”……
杜房被家丁围住，罗千才趁机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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