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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几碗稀粥送后舱

    庐江上,一艘官船逆流而来,船上一个身着艳红服色的女子手拉着一个秀美的书生,望着浩浩荡荡的船队眉头紧蹙,嘴角微微抽搐,带得下颌上的胡须也是一动一动。边上的书生容貌娇俊,此刻却龇牙咧嘴。女子侧头看了看书生,忙撒开手。嘴里关切地说道:“捏痛公子了吗?”那书生揉着手,恭维地笑着说道:“佩小姐,无妨的,无妨的。”

    楼船上曲声传来,佩洛又看向船队。隐约见到对面最高的船上,“巢”字军旗迎风摆动,旗子下面一群女子或歌或舞。两船交错,愈行愈远,曲声渐不可闻。

    ……

    楼船底仓,船头方向,数不清的箱笼堆成一座座小山。在水密隔板附近,有几个用木头栅栏隔出的仓房。其中一个仓房上了锁,仓房里一个矍铄老者盘坐在地上,手里捻着胡须,头随着甲板上的节拍微微摇动。

    甲板舱门掀起,一束光斜着照了进来,刚好打在他的身上。老者抬起头,眯着眼睛,隐约看见白憨娘和一个仆妇从甲板上下来,两人手里各提着一个桶和一个篮子。

    白憨娘俩人走到老者面前,笑着说道:“岑夫子,该吃饭了。”说着,蹲下身子,隔着栅栏在岑夫子面前的盆里加了满满的一勺粟米稠粥,又从仆妇手里接过两个黑面馒头,递给岑夫子。

    嘴里连珠问道:“岑夫子,那车神君后来到底如何了?没有死吧?他是英雄,一定不会死的是不是!岑夫子我猜的对不对?”白憨娘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摸出两个鸡蛋,轻轻放在地上。

    岑夫子向白憨娘感激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等姑娘办完事,我再和姑娘讲。”

    白憨娘笑着起身,带着仆妇爬出底仓。经过二楼高台,白憨娘抬头看去,大罗和小罗正在那里跳舞。心里想着,小罗妹妹的糯米丝糕味道好,没想到她舞跳得也好,那她一定是个好人。

    白憨娘心里想着,脚步却不停留,向船尾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船尾,看见自己的母亲白姚氏正在艉楼边上洗着衣服,背对着自己,便高兴地喊道:“娘。”还没等白姚氏应声,艉楼上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憨娘,又见面了。”

    白憨娘抬起头,望向艉楼。看见艉楼上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的汉子在冲他傻笑,正是当初在码头上,说要把她扔到水里的那个人。白憨娘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和我娘说话,不要你插嘴。”

    白姚氏把手里的衣服放下,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伸手过去为憨娘整理领口。嘴里问道:“憨娘吃过了吗?”

    白憨娘推开白姚氏的手,说道:“吃过了。娘,水这么凉,你手都冰了,晚一会再洗吧。”

    白姚氏急忙抽回双手,搓了起来。低声在憨娘耳边说道:“饭送完了吗?娘给你留了块松山酱肉,在灶房盐罐后面,你快去吃了。”

    憨娘皱了皱眉,也低声说道:“娘?你怎么好偷公子的吃食。”

    白姚氏愣了愣,轻轻掐了憨娘一下。说道:“小琅姑娘赏的,你娘怎么会偷东西。快去吃吧。”

    白憨娘最喜欢小琅,听到这话,便高兴地说道:“饭还没送完,送完就去。”

    白姚氏问道:“怎么还没送完?为什么不先送后舱?”

    “岑夫子讲古好听,才配吃热的。后舱这几个不是人,只配吃凉的。”白憨娘说完,摸摸木桶。又说“还要再等一会才好。”

    白姚氏点了白憨娘额头一下,说道:“鬼丫头。快去送吧,一会儿肉别叫老鼠偷吃了。”

    “底仓刚刚打扫过,怎会有老鼠。”白憨娘回了一句,手里却拎起木桶,走向底仓舱门。

    底仓靠近后舱那道水密隔仓,以前关押着黄家众人,几十号人挤在这里,气味中人欲呕。自从黄家众人走后,小琅便安排丫鬟仆妇们清扫,又移了一些箱笼过来。现在底仓的味道比之前好了一些,但空气还是有些浑浊,白憨娘走在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

    苟三躺在舱板上,肚子空空,两眼无神地看向箱笼隔出地过道,盼望着。

    苟三对面的栅栏里,黄二郎借着甲板透下的微光,用木棍逗着一只蟑螂,蟑螂左突右冲,都被木棍挡回,黄二郎“嘿嘿”地笑了起来。隔壁栅栏里的董县令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死到临头了还笑!”

    黄二郎浑若未觉,继续逗着蟑螂。过了一小会,嘴里说道:“董县尊,你也免不了一刀。就别笑话我了。”

    董县令抖了抖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一阵响。说道:“我不过是贪污军帑,至多斩首,运气好说不定只是充军了事。你黄二郎谋杀命官,害父蒸母,一刀肯定不够,估计是要凌迟。”

    黄二郎手里一抖,木棍掉在地上,蟑螂见有机可乘,钻入一个缝隙,不见了踪影。

    “县尊大人,小人没犯什么王法。怎么也要去巢州啊?”一个人双手握着栅栏,向董县令问道。这人正是码头上那个要抓白憨娘的衙差。

    董县令看看他,淡淡地说:“估计廷尉大人是把你忘了。不过你人到巢州,没罪也是有罪,否则岂不是廷尉大人抓错了人。”

    衙差隔壁的一人也从角落里爬过来,眼光热切地望向董县令。问道:“董大人,小人不过替李九哥帮闲。不会有事吧?”

    董县令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个帮闲,说道:“李九是在册的衙差,总要过堂才分生死。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一刀杀了,扔到江里喂鱼。谁又敢说廷尉大人半个不字。”

    帮闲看向舱门方向,那里仿佛马上就会有人下来给他一刀。正恐慌间,舱门“吱呀”一声被人掀起。这帮闲连滚带爬,挨到栅栏深处,身躯不断颤抖,脸色吓得苍白。

    白憨娘和仆妇捂着鼻子走了过来,盯着帮闲说道:“把盆拿过来,不想吃饭了。”说完,给众人一人打了一勺稀粥,又扔进去一个黑面馒头。待走到苟三面前,白憨娘也是打起一勺粥,只是这粥甚是清亮,里面几个米粒上下浮动,黑面馒头却是没有。

    苟三看白憨娘要走,忙跪在地上,抱着栅栏哭道:“白奶奶,可怜可怜我吧。你给他们的是粥,给我的分明是米汤啊。我要饿死了,赏口饭吧,你是我的亲奶奶啊。”

    白憨娘看向苟三,见他两腮塌陷,双目无神,也怕真的饿死了他。便说:“再叫几声,姑奶奶就多给你一勺。”苟三连连磕头,嘴里喊着:“奶奶,奶奶,亲奶奶。奶奶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就赏小人个馒头吧。”说话间,双眼望向篮子,充满渴望。

    “嗯,叫得好听。就赏你半个。”说完,白憨娘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黑面馒头,掰成两半,扔给他半个。苟三冲过去,抢起馒头,狼吞虎咽,几口就吞到了肚子里。吃得快了,噎得两眼翻白,喝了几口米汤,才算略略平复。

    白憨娘离开底仓,走过艉楼,来到灶房。果然盐罐后面放着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松山酱肉。白憨娘将酱肉分成两块,将大的那块重新用油纸包好,放进怀里。自己拿起那块小的,撕下一条放进嘴里,酱香和肉香瞬间在味蕾上爆开,白憨娘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心里想着: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爹爹那时还在。

    随着楼船的摇摆,这几天的画面在白憨娘的脑中不断闪现。一会是小琅姐姐摸着她的头说:“你叫憨娘啊,看上也去不憨啊。”一会是小罗妹妹说:“憨姐姐的衣服怎么糟成这样,上手就破了。你穿我这件吧,这是华姐姐上次改的。你摸摸,这是苏稠料子,可滑溜了。”又偷偷拿出一块糕点,递给她说“这糯米丝糕你尝尝,不要告诉别人啊,我在公子那里偷的。”不多久,又变成张公子说:“你才比小罗大一岁啊,怎么就高了半头。”突然间,画面又出现一个大胡子,恶狠狠对她地说:“你再不走,我就把你扔河里去。”紧接着一阵大笑。

    白憨娘吓得忙睁开眼睛,四周看看。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撕下一条酱肉,放进嘴里。眼睛透过窗棂向岸边望去,只觉得自己和娘永远住在这船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