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你已逝,再无人爱我 » 六

    这两天,我内心深处留念着两条金鱼——它们和桂林的水一样温柔活波。

    前年,因为要和李彦商议《野火》第二期的事宜,我从BJ奔赴桂林,并在她家逗留了几天。和BJ相比,桂林的夏夜,显得温和多了,热气没有那么火烈!所以,一到晚上我喜欢在外面散步、乘凉。

    放眼望去,重山叠峦中,微黄的月光在天际拼命爬行,试图能够攀上入云的树梢,它有着烈女般坚定又可爱的目光。

    屋里空气炙热,透过纱窗——白天在室中储蓄了一天的热气尚未散尽。我和李彦坐在空调底下,观赏着书桌旁一个玻璃缸中的金鱼,两条金鱼轻盈游玩,鳞片上闪着耀眼的光芒——我想这是这屋子中唯一显著的生命点缀了——听李彦说,这两条金鱼是两年前晓雨来她家时,在漓江钓的,她一直留养到现在。她话一落,我内心一颤,抚摸着这透明的玻璃缸,垂泪如雨。

    我仿佛在隐隐约约中听到晓雨在我耳旁说:

    “你到桂林了?这两条鱼,送给你吧!当是解解闷儿!”

    鱼鳞上的金光,在夜色中明灭,也许是晓雨在想,这如同生命的希望?闪烁一阵子,然后自然地出现暗淡,接着又是一阵光芒,但是谁又明白这些破碎的光片,能够在风雨面前闪耀多久呢?

    李彦打开一幅画《鲤鱼戏水图》,画中没有绘上水,却能够感觉到两条鲤鱼在戏水。我看画的落款,是晓雨的手笔。李彦说,两条鲤鱼的原型正是玻璃缸的两条金鱼。

    《鲤鱼戏水图》,这是我看到的唯一一副晓雨画鱼的绘画作品,显得比较珍贵。她的绘画师父说,这幅画画得传神,而且画出了生命力,是晓雨为数不多的代表画作之一。

    晓雨一般喜欢在清晨画画,她说,清晨是一天中万物复苏的时刻,这个时候画画,画出的东西容易有生命气息。

    所以,每天清晨,我习惯性地准备好笔墨和宣纸,她练习完外语后,准会进入书房,进行画画,然后再不慌不忙的吃上早餐。

    她在绘画过程中,是全神贯注的,有一次我外出回来,开了门,走在她身旁,她都没有一点儿察觉——她是完全进入绘画的历程中。

    忘我的创作境界,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也令我时常担忧,万一门窗没有锁好,她在创作时,来个小偷或不良之人,可怎么办?想来实在是危险。

    院墙外的街道上,声音开始嘈杂起来,到户外乘凉的人,越来越多了。

    忽然,一个尖锐而带有几分慵懒的声音叫道:

    “好大的月亮啊,快到我们头顶了。”

    接着是一阵混乱的笑声,稚气的,疯狂的,苍老的:

    “月亮好美!”

    是啊,月亮好美,但美的东西,为什么往往短暂即逝,桂林的月亮如此,我和晓雨的爱情也如此。

    整个晚上,我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月光,默念晓雨的信,魂魄落在真切的语句上:“我最近要去东京,也许会经过你曾走过的路,如果有空,我也会去拜访我们共同的朋友!”

    我想她当时在伦敦给我写信——写这句话的时候,眼睑一定是充满笑意的。

    以前她在时,我的生命满是希望和活力,如今她不在了,内心如同被黑雾遮蔽,没了希望的光,没了活力的血。

    擦干泪水,于茫茫黑夜,抱着透明的玻璃鱼缸,强压住喉咙底的哽咽,任痛苦的光焰在心中乱窜——这悲伤是否也会流至天国,进入晓雨的心底?好连接我与她来世再续前缘的路途。

    想着,想着,我仿佛回到了往日——看见她身着黑色的风衣,轻快地在校园中漫步,一切都是闪着光,没有阴霾。她的风衣像夜里的细雨,极其温柔。

    我和晓雨都酷爱读书,只要是闲暇时间,都在书海畅游。当然,我们也会因为见解相左而争执不休。记得有一次,因为对宋词和元曲的魅力认知不同而争吵。

    我说,元曲是底层人民的艺术,宋词是士大夫的艺术,两者比较,元曲更贴近大众的喜怒哀乐,而大众的艺术才是最具魅力和生命的。她认为不然,宋词的魅力,才是光辉夺目的,它可气象恢弘雄放,亦可深情宛转柔美。

    到了凌晨,夜色凉如井水,玻璃缸中的鱼,依然在浮游,画着弧线,这些弧线与晓雨的画的线条,轨迹是何其相似!

    我在想,玻璃缸中的两条金鱼,冥冥之中,是不是她留着我的两滴泪——这泪是活的,可以感知的,为了让我不将她忘怀!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和晓雨,自我们出生那一天起,就已经落入滚滚红尘,人间的生离死别我们谁也无法逃过。虽然她已逝,但我还活着,只要我们中一人尚存,哪怕天崩地裂,风雨飘摇,我们的爱和希望便不灭!

    是的,我希望我和晓雨的情义,如同野火燎原,永恒持久。

    在桂林的这几天,是我今年为数不多的清闲日子。看看美丽的山水之余,和李彦商议我们《野火》下一期的出刊计划和资金筹集等。虽然“野火”在2018年春天遭受重创,但前年6月份在BJ复刊,还是赢得了很多人的支持。由此可见,我们的坚持,我们一年多以来的卧薪尝胆,没有白费——“野火”重燃,而且火焰越来越强劲。

    说实话,前年6月份的复刊号,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不光是经费的问题,还有专栏的设置和社会上的言论等,我们都咬牙做了下来。

    而正在筹备的《野火》第二期,暂分三大专栏:野火阵营、域外天地、后花园,“野火阵营”发表我们的内部作品,“域外天地”刊登海外友人的文字,“后花园”则推出国内朋友的一些东西。

    当然,我在桂林的时间里,也见了当地的一些文友,还有从昆明赶来的阿月丘,我和她聊了许多往事,关于《蓝鹰》到《大地》,再到今天的《野火》,漫长且曲折,尤其是说到晓雨的时候,我们都黯然神伤——“野火”的“半壁江山”是晓雨打下的,这对于我们内部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因此,阿月丘提出要设立一个“晓雨艺术奖”,针对优秀的文学艺术作者,一年颁一次,奖金一万。我没有同意,觉得没有必要,如果非要做,时机也尚未成熟。

    “野火”先要自强,而后步步为营的推进,形成它的影响,这是耶律燕统管“野火”以来一直强调的,我也是认同这一理念。所以,我们要外松内紧,要学会示弱,不争一时之得失,一切当从全局和长远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