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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直觉

    警方破案,一般先从死者关系人入手排查,排在第一位的是死者前妻马姐,她既是死者的“同居人”,又是报案人,需要了解她在案发前后的行踪。

    据马姐陈述,案发当天早晨,她和往常一样出去锻炼,到小区旁边的公园走步,然后去了她妹妹家。由于待得太晚,在妹妹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午饭后返回家中,发现丈夫遇害。

    警方在小区东侧出入口的监控中,找到了马姐出小区和返回的身影,分别是死者死亡前两个小时和案发后第二天。马姐的妹妹证明案发当天和第二天,姐姐都在她家。

    因此,马姐没有作案时间,嫌疑被排除了。

    警方将调查重点放在现场提取到的鞋印上。当时正值金秋十月,是装修的黄金季节,在小区里可以看到有的楼门口前堆着装修垃圾。案发现场鞋印周围的沙子水泥,很可能是装修辅料,沾在凶手的鞋上,被带到了现场。因此,警方决定先排查小区里的装修工人。

    也有人认为,案发现场门窗没有撬动和破坏的痕迹,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综合当时掌握的线索,排查装修工人是最现实的侦查方向。

    按着这个思路,办案人员对小区里最近和正在进行装修作业的装修队进行摸排,首先找物业了解谁家在装修。按规定,住户装修必须在物业登记,所以到物业一查就能查出来。

    如果在新小区,这个规定执行得好一些。但在老社区,很多装修的住户为了不交垃圾清运费,不愿意去物业登记。因此,办案人员除了到物业看登记情况,还得挨家挨户去调查。

    楼里有很多房屋出租,还有一些不常住人,敲门没人应,排查起来很麻烦。排查到第二天,查到一家装修公司里有个工人忽然不来了,工长说那人父亲在老家忽然病危,急忙回老家了。

    办案人员很兴奋,因为这个工人是瓦工,整天和沙子、水泥打交道,是排查的重点关注对象,需要及时找到并将其控制住。

    好在这个装修队的工人都是工长的老乡,工长知道这个瓦工老家在哪。于是,办案人员直扑瓦工老家,顺利将其抓住。经过询问,又排除了嫌疑,白折腾一场。

    在案情的阶段分析会上,有人提出如此排查工作量太大,牵扯的警力太多,而且案发现场的鞋印也可能是凶手故布疑阵,警方不应该在这个方向上一条道走到黑。

    这时,童欣怯生生地举手示意发言,得到领导许可后,她说:“我有个直觉,凶案可能与死者的前妻马姐有关。”

    领导问:“你有根据吗?”

    “没有……我觉得这个家庭气氛怪怪的,马姐长期受到家庭暴力,所以……”

    “家暴?你怎么知道她被家暴过?”

    “我看她手腕上有一处皮肤颜色比较深,应该是挨打留下的瘀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容易注意到。另外,从她的神情看……”

    “她的嫌疑不是被排除了吗?”领导打断说,“我们不能靠直觉办案。”

    童欣像做了错事一样,赶快低下了头。她刚才的提议,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没说出来。痕检人员勘查完现场后,她进去看过,她当时有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是她自小的家庭环境留下的。

    死者房间给她的感觉,和她的原生家庭一样,有一种特别的气息,那是暴力的气息。马姐脸上的神情,让童欣感到似曾相识,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饱受家暴之苦的母亲。

    但是,感觉是飘渺的、无形的,没有依据可以佐证,如果贸然提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让童欣没想到的是,尽管领导打断了她的话,但在部署下一步工作时,分出两个人对死者前妻进一步核查,一个是刑侦大队的李警官,一个是童欣。恰恰是这个方向,很快有了结果。

    要了解死者有没有家暴,首先询问的是他们的邻居。

    其实,警方刚到案发现场那天,已经有警察敲过对面的房门,当时没人在家。这次李警官和童欣又去那家敲门,仍然没人。童欣回派出所,从户籍资料上查到那家业主的电话号码,李警官给业主打电话,业主说把房子租给了两个销售人员,他们经常出差,所以很难见到人。

    说完,业主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唉,还是出事了。”

    李警官打电话时用的是免提,业主这句无意中说出的话童欣也听到了。李警官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业主说:“我跟老徐原来是一个单位的......”

    “老徐?”

    “哦,老徐就是对门的邻居,我房子没出租的时候,经常听到他们两口子吵架。老徐酗酒,每次喝完酒都耍酒疯,打老婆。当时我想,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你见过老徐打老婆吗?”

    “没亲眼见过,但老徐的老婆......哦,现在是前妻了,脸上经常有伤,一看就知道被打过,有时看起来挺严重的。记得有一次,看到她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像是腿受伤了,估计也是被打的。”

    随后,李警官和童欣一起找到马姐。童欣注意到,马姐小臂上有一块淤痕,一半被衣袖挡住,一半露了出来。

    李警官说明来意,问对方:“你前夫对你是不是有家暴?”

    马姐说:“以前有家暴。现在我们早就离婚了,伤不到我了。”

    童欣插话问:“你胳膊上有伤,不是离婚前造成的吧?”

    马姐忽地将手臂背到了身后,随即发现自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马上低下了头。

    童欣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你身上其它部位还有伤。”

    马姐听了童欣的话,痛苦地闭上眼睛,像要崩溃似的,让童欣心里十分难受,她仿佛看到了妈妈的那种无奈。

    童欣很不希望凶手是她,但童欣提醒自己,做警察必须撇开自己的好恶和情感。理智告诉她,眼前的马姐是本案的突破口。

    问题是马姐有不在场证明。李警官和童欣分析后认为,她的不在场证明并非无懈可击,因为证明她从小区出去和返回时间的,只有小区大门的监控资料。其实,这个老旧小区的围栏漏洞百出,如果她早晨从大门出去,又从别处回家,监控便拍不到。

    童欣去马姐晨练的公园,找到和她一起踢毽的几个人,询问案发那天马姐的情况。有人想起那天马姐玩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然后离开,往她家的方向走去。看来马姐可能没有直接去妹妹家,而是回家了。

    这说明马姐的不在场证明站不住脚,但无法证明前夫是她杀的。

    这时,童欣派出所的同事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所里一趟,与她参加的案子有关。原来,有个捡废品的老大爷到派出所,交给民警一把刀,是在垃圾桶捡到的。刀上有血,虽然被擦过,但仍能看出血迹。老大爷当时以为血是杀鸡粘上的,他没想太多,将刀扔到废品袋里,带回了家。后来,他听说附近小区发生凶案,有很多警察在调查,才想起那把刀,找了出来交到派出所。

    童欣大喜过望,但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她将刀取回交给李警官,李警官送到市局的鉴证中心检验,在刀上提取到了马姐的指纹,刀上的血迹经DNA检验和比对,证实是死者的。

    在证据面前,马姐不得不认罪。据她交代,她和死者离婚,本以为能就此摆脱这个恶魔。她为了尽快离婚,答应不要房子,离婚后又没有别的住处,租房租不起,万般无奈只能离婚不离家,跟前夫仍住在一套房子里。

    案发那天,她从公园锻炼回来之后,死者刚喝了酒,非要跟她发生关系。以前家暴,她已经忍无可忍。现在他们离婚了,还要强迫她做这种事,让她羞愧难当,让她想起了痛苦不堪的往事,让她感到非常绝望,仿佛永远逃不出他的魔爪。

    她用尽全力将前夫推开。前夫被推了一个跟头,后脑正好磕在桌子角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昏了还是醉得不省人事。

    她叫了两声,前夫都没回应,他脸上那种酒鬼特有的无赖表情让她厌烦透顶,感到恶心,满腔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她摊上这么一个丈夫,一辈子都毁在他的手里,真倒霉!这个混蛋,你也有今天!今天落在我手里,要让你以后不能再害我!

    想到这儿,她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在前夫的脖子上用力挫了好多刀。看到血冒了出来,她才从疯狂中清醒过来,战战兢兢地试了下他的呼吸,人死了!她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虽然死者罪有应得,但她不想跟着陪葬,为这种人渣、畜生陪葬,太不值了!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如何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