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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残梦醒时分

    伏音的变化令在旁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事后,她问过容玦,他却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知道他是在敷衍,她便没再问,脑中却不时闪过茀苡的画面。

    她去找依荷,依荷也只是笑,笑她想象力丰富,把毫无关联的两者联想在一起。

    慢慢地,见寻求答案无果,她也把此事搁置了。后来有一天闲谈,谈及她脸上消失的烧伤,付伯闲敲棋子,悠悠说了句:“伏音即福音,自有灵力相助。”

    思来想去,她只得将此事归功于父王给自己取的好名字上了。

    眼下入了冬,画像照样在城门口挂着,那张面具伏音依旧戴着。丝箩城无人不知,天才客栈有个丑陋不堪的小哑巴,他为了不吓到别人,天天顶着一张面具出门。此话传开,成为城中人的闲谈,好似小哑巴原先就身处城中,身处客栈。伏音终于明白容玦命她戴面具的真实用意。

    入冬后,百物凋零,日子加紧,画烛归期将近,袖儿忙着整理物件,城中却发生一件令众人始料未及之事。

    起因是丝箩城中一户姓殷的人家招亲,付小林贪玩经过,正好被殷家小姐的绣球砸了个踉跄。

    殷家并非大户人家,仅靠着祖辈传下的殷月楼积累点财气。小女殷罗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是一泼辣性子,见各地兴砸绣球招亲,便想一试身手;谁知到了吉时,门可罗雀,不由怒从心生,见远处隐约有人影,便毫不迟疑地向其砸去。

    原来,城中人尽知这殷罗的泼辣性子,在见到城中贴有殷家的招亲告示后,忙偷着告知自己熟识的及冠男子,叫他们千万别在那日那时经过殷月楼;小林见付伯松懈管制,整日游手好闲,早出晚归,没事儿便找依荷听丝品竹,压根就没听说什么‘夜叉招亲’。

    此刻,得知前因后果的他追悔莫及,忙回客栈找来亲友哭诉,左一个不愿,右一个不娶,嚷嚷了良久,哭完却听伏音问了句:“绣球谁砸的?”

    “殷罗,那个母夜叉。”小林抽噎道。

    “绣球砸的谁?”

    “……我。”

    回答完,他自感上当,揉眼看看伏音,见她轻轻抿了一口茶,冲他一笑:“那便是了。小林,你很聪明,你知道该怎么做。”

    “可、可我喜欢的是……”小林见伏音转舵,随即瞠目结舌。

    “依荷,可不是任谁都可以喜欢的。”伏音虽是在对小林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容玦。她自认为明白了容玦当时来丝箩的理由,弄懂了他对小林说这句话时的心境。

    “小林,依荷姑娘知道吗?”见小林的脸憋得通红,赤凌撩开扇子,在旁给他扇了扇。

    小林呆站片刻,终是摇摇头。

    自小林被殷家绣球砸中,来天才客栈吃饭住宿的人增多。对此,付伯笑得合不拢嘴,认为殷罗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带来了财气。画烛则不那么认为,反倒撇撇嘴认为来这儿的人是在可怜他。

    丝箩城殷家小千金的泼辣性子,即使是她这个在西城足不出户的郡主也有所耳闻。在她看来,小林抱不得美人归,拐走一位名人,也是蛮不错的。

    于是,她将心中所想原封不动地告知当事人,却引得小林嚎啕大哭。

    小林病了,茶饭不思,病中喃喃地唤着依荷的名字。

    听闻此事,依荷却是抚琴一笑:“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依荷姑娘不愿随在下去看看他吗?”

    “不愿。”她抬眸,神色一凛,随即眉目舒散,“听闻天才客栈来了位白衣公子,想必就是您了。”

    “在下赤凌,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初次?”肆意打量着眼前这宛若谪仙的男子,她轻舒懒腰,晃悠悠地站起,围着此人转了一圈,刚想像往常一样使用幻梦引,却被那人一举擒获。

    赤凌钳制住她伸出的手臂,一改往日温和,笑道:“的确不是初次。”见依荷面色不改、眼中略显疑虑,他轻笑一声,“怎么,你不知道我是谁?”

    此话一出,依荷脑中乱成一片,身体僵硬,随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找我……”

    “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响彻在耳畔,轻柔如歌,却令她铸成的心墙顷刻崩坍。

    她知道,这场梦是该醒了。

    夜半,容玦收到张字条,上面注明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字迹清秀,却是刻意为之。

    他应邀前往一人迹罕至的墓地,一路上杂草丛生,树影婆娑。见此状,他用法术点燃符纸,幻化出莹莹烛火;刚至目的地,便见树下隐约有人影。

    那人身材窈窕,手持蒲扇,缓缓走进他,启唇道:“阿玦,你来了。”

    “依荷,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容玦环顾四周,见此地尽是坟冢,荒凉破败不堪。

    “依荷?你竟还叫我依荷!”她嗤笑一声,“我向来都不是她,她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年了!”随即用法术将石碑驱开,令土堆散开,露出简陋的灌木,“我的驱壳也在这儿躺了太久了。”

    低头见到墓中人腐烂的身体,他无甚惊讶,像是事先料到一般,看向眼前人:“所以,你倦了,想回去?”

    她凄然一笑:“算是吧。”顿了顿,看向容玦身后,“所以在此之前,我想告诉某人,他的梦,是时候醒了。”

    见此情况,容玦侧目,在婆娑身影中看到了小林惨白的脸,惊讶间却听她说:“谢谢你,引出他。”

    引出?她若是想自爆身份,直接找小林即可,何必用我引出?

    容玦正胡乱想着,却听另一熟悉女声轻声问道:“子夜,她是洛羽觞,对吗?”恍惚间,他望见伏音远远站在树下,烛火过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因为我太笨,与之相处三年没发觉一点端倪?还是因为你以为我没必要知道?容子夜,究竟你还隐瞒我多少?

    伏音闭目,不去想这些缘由,没错,她的愤怒源于震惊,震惊那个曾在幻璃宫的小药师竟夺人身份在她眼皮下生存三年,震惊她洛羽觞与子夜的关系匪浅,震惊得知一切的子夜却对她只字不提……

    此时此刻,伏音发觉前方小林的衣角动了动,见他缓缓朝羽觞走去。

    一步一步,步步铿锵。

    恐怕此时,比她更为震惊愤怒的便是付小林吧。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小林在收到那张字条时的欣喜,纵使他病情未减,咳嗽不断。

    一刻钟前,他还兴趣盎然地对她说:“小音子,依荷主动约我了!她主动约我了!”

    所以她才疑惑,因知片刻前容玦刚刚出门,看样子应是去小林字条上的地点,心中隐约有不好预感,才尾随跟去,熟不知等待他们的却是如此真相。

    洛羽觞,你真狠!对席城空是如此,对赤泽是如此,对小林亦是如此!

    付小林走至离羽觞一丈才止步,脸庞浮现出旁人从未见过冷峻神态,缓缓地,他开口:

    “你是依荷,对吗?”

    她眼中浮现一抹轻蔑,轻摇羽扇:“你刚才没听清吗,你的依荷,从三年前就死了。”

    “哦,所以这三年,你一直都在骗我。”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容玦都听不清晰。

    “嗯。”

    听她如此回应,他血气上涌,向她步步紧逼,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捏住她的肩,厉声道:“把依荷还给我!把我的依荷还给我!”

    “还给你?凭什么,”她再度嗤笑,“凭你把她买到窑子?你可知,我尚未出现的这些年,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小林瞳孔微颤,似是讶然不解。

    “她被你买至风雅楼,日日饱受凌辱;她性子本柔弱,经不起那些逛窑子的客人的再三挑逗,一心寻死,因相貌姣好,被安婆一再制止。哼,安婆那样的人,怎会放过这样一棵任意驱使的摇钱树?安婆令她应付更多的客人,如若不从,便用板凳打她。她身上数以百计的淤青伤痕归根究底都是拜你付小林所致!怎么,你还想学那些嫖客捏碎她的骨头吗?”

    小林猛然松开双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膝跪起。

    “所以,三年前,我感知到她的绝望,来到这,找到她。她知道,我想要的是她的皮囊、她的驱壳,于是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说,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魂飞魄散地死去。你说,这样一个将死之人的‘献身’,我怎能忍心拒绝呢?于是,我变成了她,拥有她的记忆,一步步将自己逼至高位,将曾碾压过她的人一一报复;丝箩第一舞姬,这名号当真响亮呢!这本是她应得的,到最后竟由我来实现,小林子,你说,是不是天意呢?”说着,她俯下身,用手支起他的下巴,手沾的竟都是泪。

    “洛羽觞,你别再说了!”伏音跑至小林身侧,拿开羽觞的手;小林则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任凭两人推搡。

    “为什么不说?我就是要告诉他,依荷自被他卖到那里就不再吃什么紫米糕了,因为她怕了;告诉他,依荷到最后都不知道卖她的那个人是谁,更无从谈什么原谅了。”羽觞冷笑,转而又对紧盯棺木的他道,“付小林,她临死前都没提过到你半句,有些罪是一辈子都赎不清的。”

    他听到凄厉的话语响彻在自己耳边,句句戳心,字字泣血,脑海中又浮现那个乖巧的身影。

    她说,小哥哥,你做的紫米糕真好吃。好吃?

    那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吃到紫米糕,也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