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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花间一壶酒

    丝箩的除夕夜果真热闹,容玦虽处于局外,也能真切感受到一切。

    夜半被烟花吵醒,他从酒窖翻出仅剩的一壶酒,爬上屋顶,却见此地早已有人,仔细一看,竟是伏音,想起她先前所言,本想避之另择区域,但见她滑至檐边,左右晃动着身体,担心她会不慎滑下去,只好上前撸她到安全地带,这一撸不要紧,只见她双目轻阖,面露潮红,手拿空壶,鞋袜半踏,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见此情状,他先是有些生气,又想她一年间进退有度,很少有这儿时形态,默叹一声,轻拍下她的脸,放软了语调:“这么晚了,你喝成这小样,还有没有点闺秀风范?”谁知她竟充耳不闻,往一边挪了挪,念叨着:“我本来就不是。”一时间令容玦哭笑不得。

    他拿出一醒酒丹放于她鼻尖,那刺鼻的味道迫使伏音吸吸鼻,缓缓睁开眼,却不足以令她真正清醒。

    瞅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他摆出一副刻板模样,本想将她好好说教一番,还没开口,却听到后者酥软地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惊诧间,他却见眼前人双手捧起他的脸,眼神迷离成探究状,轻声问:“子夜,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这么烫?”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突突突跳动地厉害,轻咳一声,复而抑制下去,轻轻拿开手去,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淡淡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说完便扶起她往回走。

    “子夜子夜……”她直盯着他手里的酒壶赖着不走。

    “听话,改天再喝。”话虽这么说,他以后才不会许她喝酒,按此间情形来说,她仅仅饮了一小壶就醉成这摸样,以后再喝那还得了?

    “不嘛,子夜子夜……”她向他撒娇,这让他始料未及,令他不得不别过脸去,趁着间隙,她一把夺过酒壶,拔开塞子,仰脖喝下。

    他连忙夺下酒壶,刚想训斥,却听她糯糯道:“子夜子夜,你真好看,像天上的星星。”

    原本斥责的话语便生生咽下肚,取而代之的是心脏磅礴的跳动。

    这家伙真是……

    眼前的伏音面上红彤彤的,看得令他嗓间发痒;他赶忙垂眸掩饰住自己眼底的狼狈,心间的烧灼感也随之减轻了一些。

    “我说过吧,不要随便夸男子的相貌,这样于你于我都不好。”他故作镇定,厉声说。

    “可是子夜……”她凑上前拿手抚上他的脸颊,“你这般好看,我为何夸不得?”

    他怔住,抬眼间刚好对上她的眸。她坦然回视,没有半丝羞愧或退缩。

    最后,她双手交叉勾住他脖子,笑容璨若星海:“我喜欢你,子夜。”

    一时间他的大脑忘了如何运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调节气氛,她的唇便印了上来……

    他惊诧,心跳莫名奇妙的漏了一拍,身体变得僵硬,动弹不得,随即而来的是口中清冽的酒香,再者是无法掩饰的困意。

    她喝醉了,她喝醉了,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事都做,所以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口中的酒水会让人产生困意?

    为什么他也醉了?

    手臂无声滑落,身体渐渐放软,眼皮连张开的力气都没有,对于她,他终是没有防备。

    天空不放烟花,四周静谧地可怕,他终于明白,夜半的烟花并非偶然,酒窖里的酒怕是掺了迷药,而她一直都很清醒。

    “子夜,对不起,”伏音抹干脸上的泪水与酒水,轻轻将他身子放平,“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向你告别,明天我就要走了,到南瞑去,所以我们之间约定就取消吧,脸上有疤也不是什么多坏的事,更何况,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不能再欠你了……”

    “你知道吗,这几个月来,在我们身边的人一直不是赤凌,而是南瞑澈,亏我与赤凌相识这么久,竟没分辨出他俩。南瞑澈说,赤凌就在他那儿,我不能弃他于不顾,弃两国于不顾。这三年多,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太放任自己,才让南瞑澈怨你,使你多次面临险境……;”

    “我知道,简夕并非你所害,是南瞑澈操纵着傀儡术,不过,是我明白地太迟了,原谅我误解你……”

    “你是将门之后,原本就不必遭受这么多的误解与非议,忍受这么多的屈辱,等我足够强大,能够将池昼将军一事平反,你便可恢复身份,娶你所爱之人,做你想做之事……”

    用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目,她莞尔一笑,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洛羽觞,羽觞消失的那天,城门的画像刚好被揭下,我猜,她应该被南瞑澈抓去假扮我了吧,不过没关系,明天等我回去,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我会求南瞑澈把她放了,让她回到你的身边……”

    “替我向付伯、小林告别,他们帮了我们许多,你可别等羽觞回来,拉着她跑到小林面前刺激他,他会受不了的……”言罢,她破涕而笑,笑完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

    “还有画烛,她是个好姑娘,你莫要再伤害她,另外……我后悔了……”

    “记得你五年前问我会不会后悔,后悔把你假手于人送至西城,现在我后悔了,很后悔很后悔……因为,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原来,我也喜欢你,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是我不敢承认,但是今天,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天了,我想,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才好,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我这些天想过好多好多种可能性,想过我若告诉了你,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丢丢喜欢我;我还想着,若你应许了我便跟你去往很多地方,看遍朝阳斜晖,吃遍巷角云吞;我想着,有你在,云吞一定很好吃……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知道答案了,就让我活在幻想里吧子夜……”

    她提起落在屋瓦上的空壶,缓缓起身,若是她侧目望去,定能看到沉寂的夜色和明亮的灯火。她知道,这是她在丝箩的最后一夜,过了今夜,她将离开。

    俯身再度望向他,她启唇:“于是,我就想着,须得让你记住我,无论是以什么方式、记成怎样都好,只要你会记得……”

    “所以子夜,从此以后,山长水阔,相见无期……”她脱下身上的裘衣,盖在睡熟人的身上掖好,继而起身离开,丝毫没察觉到后者缓慢睁开的双眼。

    他从小以身试毒,这种计量的迷药对他而言,效果根本微乎其微。

    山长水阔,相见无期。

    容玦不知她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的这八个字,也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的那一席话;直至伏音离开,他才缓缓起身,抱紧搭在身上尚留余温的裘衣。

    他知晓赤凌便是那南暝澈,却不曾知晓伏音的心思。

    她喜欢他,他不知晓;她以为他钦慕洛羽觞,他亦不知晓。

    他缓缓闭上眼,轻轻一叹。

    伏音,好一个“山长水阔,相见无期”!

    “朔月。”他睁开眼,低声唤,看向檐下人家。万千灯火交相辉映,宣告着新年的降临。看到黑衣人出现,他吩咐:“从明日起,你不必再跟着我,由你来保护公主,随她去南瞑。”

    “左使,可你……”朔月面露惊诧。

    “不必再议!我自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容玦眸光一转,盯向对面石柱,“洛羽觞,你还想躲那儿多久?”

    石柱上积了雪,反射着月光的余晖,看见她身穿浅色狐裘,头戴白玉簪子,嘴角噙着盈盈笑意,自柱后走来,朔月忙向前者行礼。

    羽觞不予理会,只看着容玦,兀地笑了:“左使好沉得住气,见你家主上即将嫁作他人,都可装睡、不放于心,反倒见我来此,异常殷切,非得唤我出来,莫不是你家主上说对了,左使果真看上了我?”见他面色不改,沉默不语,她自觉无趣,话锋一转,“好了好了,开玩笑的,我来呢,主要是为了——明天自己的身份不被取代。舞女我当够了,南瞑王妃我还没做够呢,怎可拱手让与他人?你既不舍你家主上,不如你我合作……”

    “想是右使有所误解,”打断她所言,容玦揉揉太阳穴,“不管我舍不舍得,伏音自有她的选择,而她的选择、她的未来,你我无法左右,至于你王妃的身份本就是假的,哪里存在‘让人’一说。还有,我有必要提醒你,不管你以什么方法从南瞑澈的身边溜到我的面前,到现在这个时间也该回去了,否则后果……”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羽觞默叹,“可是,你可知自信过头便是自负。因果,因果,什么因,什么果,容子夜,你不会后悔?你可知后果?”

    容玦不语,转过身,慢慢下了屋顶。

    见状,朔月忙向羽觞恭敬再行一礼,说了句“天色不早了,请右使早点歇息”便隐于一片黑暗中。

    他可会后悔?会迎来怎样的后果?

    后来,容玦常常想起羽觞问起的那句话,也常常会忆起那时的想法。他在想,她既已决定,他也无法左右,一切如她所愿随她便是,所谓后果由他承担便是。可后来,他又时常会想,若是那时自己阻止她去又会怎样,没有人给他答案,现实总是沿着轨迹,一步步逼近着既定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