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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月断修罗府(1)

    “你这样说,无非是嫌我杀了一个不相干这人,但是付小林,你以为那人有多无辜?”容玦加了柴火,火光更胜,“他背地里替南暝干的好事,你清楚吗!你真以为事成后南暝澈会留他一命?留下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

    小林愕然良久,却添了一句:“也是,你最想得开了。对你来说只是杀了个人,根本不算什么,而我却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我的朋友亲手杀了‘我另一个朋友’。血液黏在脸上,也许你都忘了本有的恐惧。”

    “不错,我自小被裴渊训练,手刃无数贤人志士,鲜血溅面,我早已习惯,多杀一人,对我这个嗜血杀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言毕,他倚上身后树桩,合上双目,恰似睡去。

    “喂喂!”小林听出容玦话里的异样,刚想前去,却被羽觞拉住袖子。

    “小林子,每个人经历不同,想法自然会有所不同,你硬是想让容玦跟你往一处想,怕是不妥,”羽觞托腮,“假如你也像他般,过了段朝不保夕的日子,这怕也要改一改你那‘仁善’的想法了。”

    小林静默良久,觉氛围有些尴尬,诺诺开口:“还没问——你怎么来的?”

    “自然是逃出来的,”羽觞轻描淡写道,“随后回南暝恰好遇到你们,想来叙叙旧。”

    那日她被虚铜山庄之人从牢中带出,又趁几名童子不备,偷偷逃开,期间过程艰辛与否,她何必告诉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小林听她不再多言,便知趣应声,谁知她却转了话锋,淡淡发问:“你与那未婚娘子近日发展得如何?”

    “自、自是甚好,连我阿爹都说殷罗好得很呢!”猝不及防的问句害他红了脸,结结巴巴道。

    “那便好。”火光映在她眼睛里,宛若刹那流光,察觉到一旁人的目光,羽觞倾侧,搭上他的肩膀,轻唉句,“小林子,你说,你何时才能长大啊?”

    他愕然不语,低头摆弄地上枝丫,只感肩头一轻,又觉怅然若失。

    阿爹叫他不去想依荷、不去想羽觞,可直至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可是……

    没有结果的!不论过去,还是将来,都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羽觞轻叹,小林循声望望,见她戳了戳容玦的脸,后者倒是毫无反应。

    小林收回目光,却听女子又道:“我这师弟打小桃花运便旺,可今日却不见那西城小郡主追讨而来,她莫不是轻信了他们编排的故事?”

    “这倒不是,他去南暝前说此去多艰,便遣人把画烛送回西泽了。”

    羽觞浅笑:“如今看来,他为数不多的朋友里,仅有一人未信于他,可恰恰是这一人,很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随即转头看向尚处于错愣中的小林,冷静道,“明日他醒来你只需说‘洛羽觞,累了乏了,想换一身份,过自在消遣的日子,不必寻她。’就够了。”

    “哦,”小林应声,却见羽觞渐远的背影,大声道,“那你去哪儿?”

    她脚步一顿,轻呵:“自然是……过自在消遣的日子啊!”言毕,脚步轻盈,渐行渐远。

    *

    距刑场那日已然数月有余,伏音回到凤栖宫,怀素沫儿被秘密遣送回宫,唯独羽觞自被人劫去后便没了消息。

    如今草长莺飞,建木回春,伏音在宫中荒地为赤凌堆了个衣冠冢,又在旁侧栽了几棵树为之庇佑,每逢每月初一十五都前去探望。

    偶尔,她会遇到路经此地的南暝澈,看他紧盯墓冢的碑文,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色,往往他会开口,问她近日过得怎样,问下他安排的几名小宫婢是否手脚利落、有无苛责怠慢。因近日与他日日得见,她诧异得厉害,却也照搬作答,而后再各自告别,再于一路上听尽旁侧宫女的闲言碎语。

    她们说,她与死了的那个王妃,那个祸国殃民的狐媚胚子,长得一般无二。

    每逢此时,她都想笑——同一个人,又怎会不同?

    不错,太后之命不可驳回,南暝澈找了赤凌替她而亡,于那些人眼里,她伏音已经是死了;而现下她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个居住在凤栖宫的闲杂人等罢了。无名无分,仅仅能博得闲极无聊之人的一笑。

    也不知南暝澈跟下旨欲将她斩杀的太后娘娘说了什么,那位娘娘没有因她的再度出现动怒,也没有因而找过她的麻烦,只当她是个透明人,连宫宴都省去了她的席位。兴许她该感激,多亏了那位娘娘,她的日子过得愈发清闲,整日除了等待给她送饭的奴才,按时吃饭睡觉外,她便是思忖怎样见到、如何报复那个人。那个她无时无刻都想要见到,都恨不得把刀插进他胸膛的人。

    *

    起初有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就连几个平日温婉淑静的宫婢就嚷嚷着要出去看热闹。

    不过那日却刚好是赤凌的头七。

    她因好奇询问,便听回来的沫儿喏声道:“陛下将雁嫔封为正妃,适才是封妃大殿。”说完一句,沫儿便变个法儿地安慰伏音,身旁的婢女也从欢脱中抽离,个个作出悲戚状,掩袖以泣。见伏音垂目不语,怀素一拍石桌,愤愤道:“什么陛下!什么恩宠!都是假的!自娘娘来后就……”

    伏音正想着怎样借此机会偷溜出宫,却不防被怀素冷不丁的拍案吓一跳,随后“扑哧”一笑。

    当夜,那本应在喜宴的人儿却屏退左右,立于凤栖宫殿门旁。

    惊讶之余,她笑问,陛下怎么得空来这里;作答者也只是笑,移步到石阶坐下,一句“知道我为何不称帝,不在名号上凌驾在东芜之上吗?”问得很是突兀。

    酒气涌入她鼻尖。她观他面上微红,知其酒醉,顺口道:“不知道,为何?”

    南暝澈笑笑,眼中恍若有闪耀的流星,道:“因为有时名号不得持久,待一切尚未成熟之前,我不愿冒险为之。”伏音正腹诽这人何时如此谨慎,连“本王”都不再自称时,却听澈说:“我要做,我就做全幻界的帝王!我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臣服于我的脚下!我要看遍空灵幻界的山川河流!到那时,我再告诉你……”

    “做梦!”她轻嗤,“你不过是在空想罢了,没做任何的实际行动;你以为你靠着南暝富饶的土地四处掠杀,就配称为完成你那宏图报复了?陛下,恕我直言,你仅仅是在坐吃山空、消磨各地官民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