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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曾许醉花阴(2)

    举座皆惊,交头接耳议论起外来使节的轻浮言语,就连旁侧的羽觞都颇感诧异,不晓得自个儿师弟今日是中了什么邪。

    伏音讶然,侧过头看他,却见他神色如常,像是先前言语不是从他口中说出一样,她惶然地意识到,岁月如梭,曾经的少年成了怎样,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知晓,想要抽回被扼住的手腕,却被那人掐得牢固,挣脱不得。

    南暝澈凤目微眯,缓缓吐字:“如此说来,此女竟敢公然魅惑使节,更留不得了。”

    伏音心下一噎,怒目瞅着座上人,那厮却好像没察觉到似的,双目紧盯着容玦,余下一手轻敲扶手旁的案几。

    “陛下此言差矣,用词也偏颇了些,‘魅惑’的前提是一方对另一方无意,这样一来她便构不成此等罪名。”

    他的声音清亮地在大殿响彻,在座群臣回味再回味,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此等奇闻,前所未闻,见所未见!更有好事者,发现座上陛下面色不善,将敲击案几的手顿了顿,经大脑组合发酵,编排出一则“两国翘楚为争一婢女剑拔弩张”的故事来,之后的几个月里,又在市井传颂着能够验证此故事真实性的依据,而这依据大多来自今日两人的对话。

    听其所言,南暝澈手指微顿,复而又扫了伏音一眼,见她眼中划过疑惑,又抿了一口烈酒,悠悠开口:“哦?使节莫不是看上了这名女婢,想将她带到幻璃收归门下?”

    “正是。”容玦回答得干净简洁,竟令南暝澈甚感不快。

    他早已盘算好了一切,包括怎样让容玦不得不把她带去幻璃,包括如何让她一步步毁掉他毁掉裴渊,包括让她何时离开何时归来……种种一切,本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这个人竟一上来就超乎常理,向他讨人,打乱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

    这种感觉很讨厌。

    特别是……看到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

    南暝澈握紧拳头,笑声却先一步传出:“看不出使节竟是个性情中人,既然使节对此女有意,本王把她赏给你便是!”语毕,他自斟一杯酒,举杯庆贺,仰脖饮尽。

    “谢陛下成全。”容玦行礼谢过,又商议起幻璃欲与南暝开商互市的事来,群臣虽对先前之事心中纳罕,但见当事人们神色无虞,又不敢大肆畅言,只得将疑惑深埋心底。

    商议时间达半时辰之久,最终以“幻璃每年奉上十万两黄金,南暝同意互市并减税”告一段落,期间,有心之人发现,那蒙面女婢一直默然站在连城侯身侧,眼眸暗淡,不见雀跃,不知在寻思些什么。之后,座上人似是龙心大悦,回赠幻璃数匹战马与布匹,又准备将数十宫婢全数送给幻璃王,被连城侯婉言谢绝,说是幻璃宫人手足够,不便安置她们。

    谁知,南暝澈话锋一转,谈笑道:“听闻连城君尚未娶妻纳妾,不如今日挑选一二,本王允你带回幻璃,坐享齐人之福。”

    “陛下美意,臣不胜感激,但臣之所求乃‘一生一世一双人’,既已选过,便不愿多选。”全场静默,有老臣难以置信般,看向站于殿中央的青年,后者拱手而立,神情肃穆,未沾半点玩笑嘲弄之感。

    手指麻木,连全身血液涌动得厉害,许是周遭环境太静,伏音感到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在耳边清晰回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认出了,也许是,不然他说不出这么古怪而戳中她软肋的话;可是,在他心里,她已经死了不是吗,亲手被他的“灵缺”所杀不是吗?所以,遇到个同她一模一样的人,他会饱含愧疚,譬如方才?

    愧疚,愧疚,再多的愧疚都已经没用了,容子夜……

    最后,她转头看向那个信誓旦旦许下承诺的人,眼眸中闪过泯灭情谊的冰冷,同时,她听见座上人悠然的、好似酣畅淋漓的笑声,像是在说,如此甚好。

    *

    盛宴过后,她混在容玦随行的侍从里,踏进了幽兰居。

    空谷幽兰是南暝接待外来宾客拟定的住所,格局不大,里面却是傲竹破板而生,白鹤临溪而居,甚是高雅。常言道,曲径通幽。她跟着一干人等,拾阶而上,对这一字眼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同时也自个儿琢磨出南暝先辈将这一幽境定为外宾住所的缘由——莫不是想让这里的溪水将来客润泽润泽,方能使他们放下野心与政治抱负,寻个类似的故居做名隐士?

    伏音脑洞开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难免放下了戒备,甚至连容玦屏退左右都没注意到。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他缓缓走近并揭下面纱的动作。

    彼时,正有泉水涌出,溅湿旁侧石阶。

    她惊得一颤,下意识想夺回他手中面纱,忽听他赧然一句:“对不起,伏音,我来晚了。”

    她心下一跳,随即退后一步,低眉顺目,回避他的眼眸,柔声道:“公子可是认错人了,小女名唤灵心,五岁起就被编入奴籍,与那早被处斩的罪妃一点关系也没有。”

    胡编几句,鼻梁早就沁满汗珠,加之这个容玦听完后不发一言,她心下忐忑,手黏糊糊的不知该何处安放。

    风水轮流转,她从没想过,竟会有这么一天——让她连偷觑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脚步渐渐逼近,她看见他衣角的纹样绣得精细,从前她总会想象容玦褪下那一成不变的玄衣、换上华服的模样,如今终是见到了,可他却早已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如洪水猛兽,静候着,伺机而动。

    他不安分地用手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见她面有羞愤,又放开手,淡淡道:“不信。”

    “想不到堂堂连城侯是如此荒唐冒失之徒!灵心已道不是那个有失体统的罪妃,侯爷却扣定了灵心‘伏音’的帽子,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全是哄人的!如此说来,侯爷与那罪妃定然有旧情,灵心这一去竟是当了他人的替身,呜呜——”言毕,她掩面而泣,继续抽噎,“早有人说,我与罪妃甚是相似,灵心还不信,今日见侯爷风采卓绝,甚是倾心,又得侯爷殿前那般青睐,内心本是雀跃不已,没曾想、没曾想……”

    她将自己平日眼观之情景、耳闻之戏书打磨尽演绎一番,引得先前屏退的侍从纷纷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