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麻烦解除
“所以……发生了什么？”
莱恩拿手指敲着桌子，目光灼灼。
他知道，老亨利即将说到事情的关键。
作为被迫卷进风波中的一员，他现在对幕后黑手的信息非常关切。
现在，看来，这个事情的幕后指使应该就是斯科特.维恩侯爵了。
前脚，他的儿子安德烈男爵才抢走了自己的功劳，自己也“适当”教训下了这位年轻的贵族。
后脚，自己又卷进了疑似斯科特.维恩侯爵势力导演的一场凶杀案。极有可能是他手下的菲尔顿现在又随时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
真是新仇旧恨啊。
自己和这家人还真有缘分。
老亨利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似乎是开始陷入某种沉思。
“我清楚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下着雨的下午。我本来正坐在躺椅上看书。然后，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我的小亨利。”
“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应该正在参加一次遗迹探险活动。哦，我大概忘了告诉你，我的小亨利虽然年纪还很小，但他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探险家了。他之所以会有这个爱好大概是受他祖父的影响。他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可是约克城大学的一名历史教授。”
莱恩注意到，老亨利在提到小亨利的探险履历里，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骄傲，但随即，他应该是意识到小亨利已经不在了，声音又开始变得忧伤起来。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心情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我的小亨利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给我打电话了。但是小亨利没说几句，我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当时就慌了。因为小亨利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是独自组织过几次探险活动的他，早就已经是名真正的男子汉了。我也因此一直对他的探险很放心。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再平常再怎么坚强和勇敢的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老亨利的叙述很唠叨和琐碎。
但是莱恩却没有打断他。
莱恩知道老亨利现在与其说是在复述事情的经过，不如说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追思他不可能复生的孩子。
对于这么一个暮年丧子的老人，莱恩虽然很着急事情的真相，可也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最近有些人一直在骚扰他。我当时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告诉我全部真相，这些人一定对他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否则他不会那么害怕。于是我不停的催促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小亨利当时一定是压力很大，他听到我的催促后，竟然直接就哭了。”
说到这里，老亨利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那么逼迫他，一定会对他更温柔一点。”
莱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陷入追思的白发老人。
“后来，他才在哽咽中告诉我，有一伙人一直在找他，他们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知道了小亨利从不知名遗迹中获得了那个黑色珠子，他们想买下这个珠子。”
“那些人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来自约克城。但是从小亨利对他们的描述中，我一下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神态倨傲、穿着华贵衣服、用着刻有皇室侍从特有花纹的水壶，又在寻找神秘物件，不是斯科特那伙人又是谁？”
“我前面说过了，我的小亨利很喜欢那颗珠子，他最开始肯定是拒绝的。毕竟我们家又不缺钱，钱并不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出让自己心爱的东西。”
“但是，没过多久，他在这群人的纠缠下开始动摇了。他一边很害怕，一边有想留住这个该死的珠子。他想求助我，想让我通过走走我背后那位大人物的关系，看看能不能留住这颗珠子。”
“我的小亨利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但毕竟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像我这样的人，背后能有什么所谓的大人物。你大概也听说过了，我有一个身份背景雄厚的后台，在他的支持下，我才能一直维持自己的生意。”
“这个传闻也不能说完全是错的，我那个所谓的后台真要说背景，确实是强大的，但是要说他自己有什么雄厚的身份地位，却也是扯淡。和我一直有生意合作来往的那位，其实是一位大贵族手下一处别院的管家。而他的主人，也确实谈的上有名，他就是斯科特侯爵在王党的那位劲敌，同为王党领袖的卡尔特侯爵。”
听到这里，莱恩的眉头舒展看来。
关于老亨利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的疑团解开了。
老亨利的那位后台既然能成为卡尔特侯爵的管家，必然也是他的心腹之一。
那么，他知道些内幕便也不足为奇。
而老亨利表面上只是为卡尔特侯爵的管家办事，但在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着卡尔特侯爵的影子。
而那位管家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老亨利与卡尔特侯爵势力之间的对接人，亦或是一个必要时刻，可以推出去的替罪羊。
老亨利对此必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刚刚的说辞，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至于卡尔特侯爵为什么要费心费力扶植一个黑市的身份商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为了获取情报，也可能是为了获得一些人的把柄。
但，不管如何，从某种角度来说，卡尔特侯爵就是老亨利背后的真正老板。
而卡尔特侯爵会费心费力在黑市安插老亨利这么一个棋子，也一定所图甚大。
这么一来，哪怕老亨利在卡尔特侯爵心中依然只是一个仆从、一个棋子，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扔掉的棋子。
那么，老亨利和那位管家偶尔交流一些秘闻，便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而，老亨利现在之所以会和莱恩提这些秘闻，便多少有点情急之下破碗破摔的意思了。
“我心里很清楚，既然是寻找神秘物件，这伙人一定是得到了斯科特侯爵的直接授意。且不说我能找的关系，也不过是卡尔特侯爵的一个仆从罢了，即便是真能找到卡尔特侯爵本人，不说能不能和他老人家说上话，起码在这件事上，他是一定不会插手的。”
“虽然他和斯科特侯爵有些政见的纷争。但在绊倒格里高利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一样的。哪怕他们在如何绊倒格里高利方面，并没有达成共识，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阻碍斯科特侯爵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这件事。”
“毕竟，不管用什么办法去做，只要最后能够达成那个结果，都是他乐见其成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他所渴求达成的事情。”
“所以……我直接呵斥了小亨利，我让他不要再对能留住黑色珠子抱有幻想。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算的了什么呢。”
“小亨利虽然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但是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他还是很乖的，他会选择听我的话。所以，尽管百般不乐意，但他还是答应我，选择和那伙人交易。”
“而……他们选择交易的地点就是罗恩市。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交易，我猜或许是因为这里离约克城足够远，在这里交易，不会惊动那位格里高利大人。”
“然后……小亨利就到了罗恩。刚到这里时，他还会经常给我打电话，他要等那些人过来。最初，他还想着能不能在价格方面讨到点便宜。”
“他太喜欢那个黑色珠子了，哪怕最后不得不交易掉，他也想得到些能让自己满意的心理补偿。我能理解他，真的，我能理解这个孩子。”
“但是，我更清楚，在这种巨大的权力碾压下，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的。他们愿意出钱购买，已经是够讲道理了。”
“所以……我直接就狠狠斥责了他。这个孩子直接就被我骂哭了。我可怜的小亨利。他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大压力，才会这样。我虽然很心疼他，但是我很清楚，在这个事情上，我不能让他存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我很直接的告诉他，你就去老老实实交易，不求能赚到多少钱，只要能把珠子脱手，就可以了。”
“他答应了我。然后就在我最后和他通完电话的第二天，也就是他们约好交易的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讯息。”
“我当时就慌了。我不停的打电话给小亨利居住的那家旅店，但是店主一直告诉我，小亨利没有回来。”
“那时……我就知道事情坏了。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幻想，觉得我的小亨利只是出了些意外，暂时不方便和我联系呢。”
“因为我知道这伙人即便完成交易，也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尽量做好交易的保密工作。他们必须确保在神秘物件送回约克城前，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因此，他们哪怕要为此控制小亨利的行动一段时间，我也不会意外。毕竟，只要我的小亨利还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直到……那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罗恩市警察打来的，他们告诉我，在城外河边，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小亨利。”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坍塌了。”
说到这里，老亨利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把脸捂在双手后面，抽泣声从手指的间隙中传了出来。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地下黑市混迹多年、心黑手狠的身份商人亨利，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失去独子的可怜老人。
莱恩冷眼看着面前表现软弱一面的老亨利，一圈圈白雾从他嘴里慢慢吐出。
他能理解老亨利的失态，但他并不同情。
因为说到底，他自己就是一个因老亨利的私心而被迫牵扯进这个烂摊子的可怜人。
他在趁这个功夫细细咀嚼老亨利说的那些内容，看看有什么信息是自己可以加以利用的。
过了许久，老亨利才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将双手从脸上移开，然后从桌台上拿出一张纸巾，面无表情的擦拭脸上的泪水。
就在刚刚，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但无人注意老亨利的失态。
会来这家酒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故事，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难了，谁还会有功夫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悲喜。
对于这些混迹底层的人来说，其他人的故事哪怕再怎么动人心扉，也不会掀起他们内心里的一丝波澜。
有的人，他们的心或许会因他人的苦难而变软，但是，更多的人，只会用他人的苦难，让自己的心变得更硬。
“我有一个问题，你似乎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到他们身上。否则你不可能会想到找我去查这个案子。”
莱恩看着面前已经恢复正常的老亨利，沉声问道。
如果老亨利一开始就猜到杀小亨利的人就是斯科特侯爵，恐怕他第一反应不是查明真相、如何报仇，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命吧。
前世曾经兼职当过记者的莱恩太清楚这些社会边缘人的心态了。
不管他现在表现的多么思念小亨利，但报仇一旦和自己的生命发生冲突，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住自己的命。
和死人相比，当然活人更重要点。
对于能在灰色地带生存下来的人，从不需担心他们是否现实。
他是老了，但不代表他已经活够了。
“是的。我确实没想到会是他们下的手。我的小亨利一直很听我的话，他一定会乖乖的那群人进行交易。我本来以为，他们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就不会下死手。”
“这些该死的杂种！”
听到莱恩的问题，老亨利咬牙切齿道。
一根根青筋在他的额头上凸起。
“这就有点不合逻辑了。以你一向的谨慎，我不相信你没有想过他们不守承诺、撕票的可能性。毕竟，斯科特侯爵一方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计划暴露，被格里高利他们知道。而只有死人，才能永远藏住秘密。”
莱恩仿佛没有看到老亨利现在的表情，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虽然在大部分时候，知道秘密越多的人往往死的越快。
但在莱恩现在这种情况，反而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安全。
尽可能的了解潜在敌人的情报，就是在变相增加自己的生机和胜算。
听到莱恩的疑问，老亨利摇了摇头，
“不，你不了解他们这些贵族的行为逻辑。这群家伙心狠手辣，同时又非常虚伪。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意那所谓的贵族风范。尤其是斯科特这些根深蒂固的老贵族，尤其如此。”
“出尔反尔可是有违他们高贵的规则血统的呢。”
说到这里，老亨利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而且……撕毁约定，黑掉黑色珠子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们肯定不会希望格里高利知道他们的计划。对他们来说，这跟获取黑色珠子，一样重要。”
“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在找小亨利交易前，肯定提前调查过小亨利的身份。我和那位的勾当，能瞒过其他人，但却绝对瞒不过同为王党领袖的斯科特侯爵那伙人。”
“所以他们不会杀死我的小亨利，因为一旦选择去杀小亨利，就意味着必须同时干掉我。否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格里高利那边告发他们的计划。”
“况且，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情况下，杀死作为卡尔特手下一条老狗的我，也意味着在打卡尔特侯爵的脸。这些贵族老爷们最重面子，卡尔特侯爵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
说到这里，老亨利自嘲一笑，
“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一声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老亨利的苦笑。
“可是，小亨利还是被他们杀了……”
莱恩冷冷道。
“我说过了，这只是一个猜测。斯科特侯爵手下的人杀了我的小亨利，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老亨利强自镇定。
“可是……你心里已经确定，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不是么？”
“另外，顺便附赠你一条消息，我这边有可靠信源可以证明，杀死小亨利的超凡力量，便是来自皇室传承。”
莱恩很清楚老亨利现在心里打定的主意。
无非是咬定这只是一个猜测，然后再让莱恩继续在这趟浑水里折腾，而他自己则能悠然脱身。
毕竟，如果确定了幕后黑手是斯科特侯爵的话，莱恩完全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他接下来的请求。
他是有莱恩的把柄没错，但和命相比，平静安稳的生活根本不算什么。
和斯科特侯爵的人作对，可是会要命的。
尤其是，在他们已经为此杀死了一个人的前提下。
面对莱恩的拆穿，老亨利沉默不语。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已经基本确定，这事就是他们干的。”
“但……我也很奇怪这次他们为什么会不按常理出牌。”
说到这里，老亨利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件事确实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莱恩低下头，在灯光的掩护下，隐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因为……交易根本就没有顺利达成。
莱恩在心里冷冷道。
曾经通过“死亡回顾”看过小亨利生前情景的他，现在结合老亨利说的这些信息，已经在心里大概还原了这个事情的经过。
小亨利确实有像老亨利所说的那样，选择去和斯科特侯爵的手下，也就是菲尔顿那群人进行交易。
但他并没有像老亨利以为的那样听话，真的只是想着把珠子成功脱手就行。
事实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将自己心爱的玩物交易给他人，哪怕这群人的主子是在威特国权势滔天的斯科特侯爵。
他想将自己的黑色珠子卖个好价钱。
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带着珠子去找菲尔顿他们交易，而是选择先找个隐秘的地方把珠子藏好。
这样的话，只有在菲尔顿他们给出自己满意价格的前提下，他才会带菲尔顿去找珠子。
因为珠子并不在他身上，杜绝了菲尔顿强抢珠子的可能，这一伙人也只能先答应他的要求。
至于小亨利为什么不怕菲尔顿他们拿到珠子后毁约，大概也是同老亨利一样，出于吃定这些贵族最好面子的心理。
只是……
小亨利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偷尾随了，黄雀在后，偷走了珠子。
至于后面的剧情，则是被迫用高价买下珠子、本来就一肚子火的菲尔顿，跟着小亨利来到了珠子埋藏地，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
不仅黑色珠子不翼而飞，甚至连那个装着珠子、刻着奇诡纹路的盒子都不见踪迹。
莱恩完全可以想象菲尔顿当时的心情。
菲尔顿当时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怒火滔天，自己竟然被小亨利这个小屁孩耍了。
第二反应，则是惊怒交加，那个珠子到底去了哪里。
莱恩觉得，换做是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会往这个事情会不会是格里高利方的阴谋这个方向去想。
甚至会认为，小亨利的出现则是格里高利一方放出来的诱饵。
而在随后的水中“审讯”过程中，小亨利的表现会更加加剧菲尔顿的这个判断。
这才是菲尔顿选择杀掉小亨利的原因。
不过……如果事情真相真的是像自己推断的那样的话，老亨利的处境似乎就不太妙了呢。
莱恩换位思考一下，假设自己是斯科特侯爵一方的话，现在如果觉的小亨利有问题，那么怀疑老亨利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莱恩开始恶意揣测。
不过……他并不准备把自己的推断告诉老亨利，也不准备提醒老亨利多加小心。
一方面，一旦告诉老亨利这些，就要不可避免的聊到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莱恩并不想自己拥有“死亡回顾”的事情被第二个人知道。
另一方面，莱恩不觉得自己有义务陪老亨利玩这个解谜游戏，甚至，他在内心里是很期待老亨利倒霉的。毕竟，要不是老亨利，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卷进这个漩涡之中。
好在，现在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好了，我们现在并不是在玩解密游戏，这个事情为什么这么不合理并不是我们的重点。现在重点是我已经完成了你交给我的托付。我待会会把凶手的信息告诉你。至于后面你怎么做，就不关我的事了。”
莱恩冷冷道，打断了老亨利的苦思冥想。
“不，伊利亚特，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我想，你得再帮我一个忙，我们的交易才算真正结束。”
老亨利收敛住情绪，不紧不慢道。
显然，他并不准备轻易放过莱恩。
所以他刻意提起了莱恩前身的真名。
“不，老亨利，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确实是不想失去现在的平静生活，但这不代表我准备拿自己的命来换！”
面对老亨利的威胁，莱恩寸步不让。
他真的是受够这没完没了的威胁，他根本不想再跟这个事情扯上半毛钱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很可惜，看样子你真的决定要给你的那些同事一个惊喜了。”
“让我猜猜看，当他们知道，他们中间曾经那个前途无量的莱恩警官竟然是个冒牌货的时候，他们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亨利脸上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不紧不慢道。
出乎他意料的，听到他这赤裸裸的威胁后，莱恩脸上还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愤怒、害怕或者其他激烈的情绪。
莱恩脸上勾起一个危险的笑容，
“没问题，老亨利，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我也不介意让我的那位同事，哦，就是送你的小亨利去水里游泳的那位，知道一些特别的事情。”
老亨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兆。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莱恩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或者说是，变得更像他印象里的那个人了。
老亨利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说：
“所以……你想干什么？”
莱恩不紧不慢说：
“我并没有想干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只不过想让我那位同事，哦，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菲尔顿。”
“我只是想让菲尔顿知道一些事情，比如，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用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要挟我去调查自己儿子的死因，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借此确认一些事情，你想确认一些秘密，有没有被菲尔顿所代表的斯科特侯爵一方所发现。”
“至于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就看他怎么想了。你知道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菲尔顿会对此有很多猜想。比如……这个秘密可能有关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在寻找黑色珠子的事情，比如……小亨利进行交易用的珠子是不是被人调了包，亦或者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老亨利的手死死攥住桌子，他的眼睛盯着莱恩，那阵势，仿佛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你是在玩火！”
老亨利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莱恩摊了摊手，无所谓道，
“这不重要。反正如果我听你的，最后结果也很可能是丢掉这条小命，或者是之后无穷无尽的勒索和威胁。这样的话，还不如我直接玩个大的，先把你给拉下水。而且，结果还不一定更坏，说不定还能够顺势加入他们呢。”
老亨利现在脸色变得很差，他没想到莱恩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就算你捏造了一些事情，让他们相信了。你难道就不怕他们认为你也知道了一些秘密，会想杀你灭口么？”
莱恩笑了笑：
“不，你错了，老亨利。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出于对同事的关心和忠诚，而告诉自己的好同事菲尔顿，可能有人不利于他的热心警察而已。”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他的脑补，跟我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亨利低下头，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慢慢说：
“可是……你要知道，一旦你这么做了，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你的真实身份也极有可能暴露。他们不是智障，他们可不会相信，一个老头只是随随便便编些理由，就敢来威胁你这个警察。”
莱恩耸了耸肩膀，笑着说：
“就算我不主动暴露。你会真的就这么放过我么？”
老亨利低下头，沉默不语。
莱恩说的没错。只要莱恩现在答应他，继续接受他的胁迫，那么他确实会一直用这个把柄，将莱恩抓的死死的。
如果是平时，倒还好，他不会这么咄咄逼人，因为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要放弃自己这么多年辛苦建立的行业信用。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如果真的让莱恩继续帮他报仇后的话，那后面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系列来自斯科特侯爵那边的麻烦。
而对于这些麻烦，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出面解决。
那到时候，解决这些麻烦的，自然还得是莱恩。
他需要牢牢抓住这个把柄，用这个把柄驱使莱恩，来帮他卖命。
而现在，莱恩显然看穿了这一切，他不愿意再被自己所挟持。
老亨利低下头，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一系列可能行为的得失。
莱恩也不着急，并没有急着催促老亨利赶紧做决定，而是胸有成竹的在那里吞云吐雾，脸上都是轻松的神情，仿佛已经看准了老亨利一定会按照自己想的那般做。
没人注意到，他放在桌子下的手手心早已满是汗水。
半响，老亨利抬起头，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等下回到旅馆，便会写信，解除我之前留下的所有后手。不仅如此，我以后也不会再用这个秘密，来找你麻烦。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对这整件事的经过保密。”
短暂的调整之后，老亨利的声音又恢复了刚刚的沉稳。
莱恩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的表情仿佛是我早知如此。
桌下攥起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
“好，成交。”
莱恩伸出了右手。
老亨利不情愿的伸出手，和莱恩紧紧握手。
“如果后面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了，莱恩也不想再在这里久留。
他只想赶紧回家，好好洗个澡，庆祝这段糟糕经历的结束。
老亨利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莱恩也不多做客套，直接起身离开。
这时，老亨利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最近一直有人，在暗中跟踪我，我的手就是在躲避他们跟踪的时候，不小心翻墙摔伤的。现在想来，这群人应该就是斯科特侯爵的人。”
“后面，我会托我在卡尔特侯爵这边的关系，和那边说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因为这个事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等有了卡尔特侯爵这边的说和，想必那边也不会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到时候，一切都会真正结束。”
“但在这之前，我想你最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一点，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我怀疑你在帮我调查的时候，落入了有心人的视线。”
面对老亨利的提醒，莱恩脸上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淡淡说了一声“谢谢”。
他注意到老亨利并没有提和“报仇”有关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多问。他现在只想赶紧和这个烂摊子做一个完全的切割。
久违的轻松感开始在他胸腔里跳动。
酒吧的喧闹还在继续，莱恩直接头也不回的“吱呀”一声打开酒吧厚重的大门，整个人消失在老亨利的视线中。
现在，桌子上仅剩老亨利一人。
他摘下了头上的毡帽，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沟壑层次分明。
得知儿子死亡真相后的他，脸上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放松，也看不出任何想要为儿子复仇的愤怒。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苦恼一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解决的事情。
他没有注意到，自莱恩走后，一个形容猥琐、身材瘦弱的男人正在从远处慢慢向他靠近，男人负在背后的手上，有一道寒光闪过。
莱恩拿手指敲着桌子，目光灼灼。
他知道，老亨利即将说到事情的关键。
作为被迫卷进风波中的一员，他现在对幕后黑手的信息非常关切。
现在，看来，这个事情的幕后指使应该就是斯科特.维恩侯爵了。
前脚，他的儿子安德烈男爵才抢走了自己的功劳，自己也“适当”教训下了这位年轻的贵族。
后脚，自己又卷进了疑似斯科特.维恩侯爵势力导演的一场凶杀案。极有可能是他手下的菲尔顿现在又随时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
真是新仇旧恨啊。
自己和这家人还真有缘分。
老亨利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似乎是开始陷入某种沉思。
“我清楚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下着雨的下午。我本来正坐在躺椅上看书。然后，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我的小亨利。”
“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应该正在参加一次遗迹探险活动。哦，我大概忘了告诉你，我的小亨利虽然年纪还很小，但他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探险家了。他之所以会有这个爱好大概是受他祖父的影响。他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可是约克城大学的一名历史教授。”
莱恩注意到，老亨利在提到小亨利的探险履历里，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骄傲，但随即，他应该是意识到小亨利已经不在了，声音又开始变得忧伤起来。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心情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我的小亨利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给我打电话了。但是小亨利没说几句，我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当时就慌了。因为小亨利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是独自组织过几次探险活动的他，早就已经是名真正的男子汉了。我也因此一直对他的探险很放心。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再平常再怎么坚强和勇敢的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老亨利的叙述很唠叨和琐碎。
但是莱恩却没有打断他。
莱恩知道老亨利现在与其说是在复述事情的经过，不如说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追思他不可能复生的孩子。
对于这么一个暮年丧子的老人，莱恩虽然很着急事情的真相，可也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最近有些人一直在骚扰他。我当时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告诉我全部真相，这些人一定对他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否则他不会那么害怕。于是我不停的催促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小亨利当时一定是压力很大，他听到我的催促后，竟然直接就哭了。”
说到这里，老亨利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那么逼迫他，一定会对他更温柔一点。”
莱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陷入追思的白发老人。
“后来，他才在哽咽中告诉我，有一伙人一直在找他，他们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知道了小亨利从不知名遗迹中获得了那个黑色珠子，他们想买下这个珠子。”
“那些人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来自约克城。但是从小亨利对他们的描述中，我一下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神态倨傲、穿着华贵衣服、用着刻有皇室侍从特有花纹的水壶，又在寻找神秘物件，不是斯科特那伙人又是谁？”
“我前面说过了，我的小亨利很喜欢那颗珠子，他最开始肯定是拒绝的。毕竟我们家又不缺钱，钱并不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出让自己心爱的东西。”
“但是，没过多久，他在这群人的纠缠下开始动摇了。他一边很害怕，一边有想留住这个该死的珠子。他想求助我，想让我通过走走我背后那位大人物的关系，看看能不能留住这颗珠子。”
“我的小亨利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但毕竟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像我这样的人，背后能有什么所谓的大人物。你大概也听说过了，我有一个身份背景雄厚的后台，在他的支持下，我才能一直维持自己的生意。”
“这个传闻也不能说完全是错的，我那个所谓的后台真要说背景，确实是强大的，但是要说他自己有什么雄厚的身份地位，却也是扯淡。和我一直有生意合作来往的那位，其实是一位大贵族手下一处别院的管家。而他的主人，也确实谈的上有名，他就是斯科特侯爵在王党的那位劲敌，同为王党领袖的卡尔特侯爵。”
听到这里，莱恩的眉头舒展看来。
关于老亨利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的疑团解开了。
老亨利的那位后台既然能成为卡尔特侯爵的管家，必然也是他的心腹之一。
那么，他知道些内幕便也不足为奇。
而老亨利表面上只是为卡尔特侯爵的管家办事，但在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着卡尔特侯爵的影子。
而那位管家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老亨利与卡尔特侯爵势力之间的对接人，亦或是一个必要时刻，可以推出去的替罪羊。
老亨利对此必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刚刚的说辞，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至于卡尔特侯爵为什么要费心费力扶植一个黑市的身份商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为了获取情报，也可能是为了获得一些人的把柄。
但，不管如何，从某种角度来说，卡尔特侯爵就是老亨利背后的真正老板。
而卡尔特侯爵会费心费力在黑市安插老亨利这么一个棋子，也一定所图甚大。
这么一来，哪怕老亨利在卡尔特侯爵心中依然只是一个仆从、一个棋子，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扔掉的棋子。
那么，老亨利和那位管家偶尔交流一些秘闻，便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而，老亨利现在之所以会和莱恩提这些秘闻，便多少有点情急之下破碗破摔的意思了。
“我心里很清楚，既然是寻找神秘物件，这伙人一定是得到了斯科特侯爵的直接授意。且不说我能找的关系，也不过是卡尔特侯爵的一个仆从罢了，即便是真能找到卡尔特侯爵本人，不说能不能和他老人家说上话，起码在这件事上，他是一定不会插手的。”
“虽然他和斯科特侯爵有些政见的纷争。但在绊倒格里高利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一样的。哪怕他们在如何绊倒格里高利方面，并没有达成共识，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阻碍斯科特侯爵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这件事。”
“毕竟，不管用什么办法去做，只要最后能够达成那个结果，都是他乐见其成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他所渴求达成的事情。”
“所以……我直接呵斥了小亨利，我让他不要再对能留住黑色珠子抱有幻想。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算的了什么呢。”
“小亨利虽然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但是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他还是很乖的，他会选择听我的话。所以，尽管百般不乐意，但他还是答应我，选择和那伙人交易。”
“而……他们选择交易的地点就是罗恩市。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交易，我猜或许是因为这里离约克城足够远，在这里交易，不会惊动那位格里高利大人。”
“然后……小亨利就到了罗恩。刚到这里时，他还会经常给我打电话，他要等那些人过来。最初，他还想着能不能在价格方面讨到点便宜。”
“他太喜欢那个黑色珠子了，哪怕最后不得不交易掉，他也想得到些能让自己满意的心理补偿。我能理解他，真的，我能理解这个孩子。”
“但是，我更清楚，在这种巨大的权力碾压下，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的。他们愿意出钱购买，已经是够讲道理了。”
“所以……我直接就狠狠斥责了他。这个孩子直接就被我骂哭了。我可怜的小亨利。他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大压力，才会这样。我虽然很心疼他，但是我很清楚，在这个事情上，我不能让他存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我很直接的告诉他，你就去老老实实交易，不求能赚到多少钱，只要能把珠子脱手，就可以了。”
“他答应了我。然后就在我最后和他通完电话的第二天，也就是他们约好交易的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讯息。”
“我当时就慌了。我不停的打电话给小亨利居住的那家旅店，但是店主一直告诉我，小亨利没有回来。”
“那时……我就知道事情坏了。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幻想，觉得我的小亨利只是出了些意外，暂时不方便和我联系呢。”
“因为我知道这伙人即便完成交易，也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尽量做好交易的保密工作。他们必须确保在神秘物件送回约克城前，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因此，他们哪怕要为此控制小亨利的行动一段时间，我也不会意外。毕竟，只要我的小亨利还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直到……那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罗恩市警察打来的，他们告诉我，在城外河边，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小亨利。”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坍塌了。”
说到这里，老亨利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把脸捂在双手后面，抽泣声从手指的间隙中传了出来。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地下黑市混迹多年、心黑手狠的身份商人亨利，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失去独子的可怜老人。
莱恩冷眼看着面前表现软弱一面的老亨利，一圈圈白雾从他嘴里慢慢吐出。
他能理解老亨利的失态，但他并不同情。
因为说到底，他自己就是一个因老亨利的私心而被迫牵扯进这个烂摊子的可怜人。
他在趁这个功夫细细咀嚼老亨利说的那些内容，看看有什么信息是自己可以加以利用的。
过了许久，老亨利才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将双手从脸上移开，然后从桌台上拿出一张纸巾，面无表情的擦拭脸上的泪水。
就在刚刚，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但无人注意老亨利的失态。
会来这家酒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故事，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难了，谁还会有功夫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悲喜。
对于这些混迹底层的人来说，其他人的故事哪怕再怎么动人心扉，也不会掀起他们内心里的一丝波澜。
有的人，他们的心或许会因他人的苦难而变软，但是，更多的人，只会用他人的苦难，让自己的心变得更硬。
“我有一个问题，你似乎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到他们身上。否则你不可能会想到找我去查这个案子。”
莱恩看着面前已经恢复正常的老亨利，沉声问道。
如果老亨利一开始就猜到杀小亨利的人就是斯科特侯爵，恐怕他第一反应不是查明真相、如何报仇，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命吧。
前世曾经兼职当过记者的莱恩太清楚这些社会边缘人的心态了。
不管他现在表现的多么思念小亨利，但报仇一旦和自己的生命发生冲突，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住自己的命。
和死人相比，当然活人更重要点。
对于能在灰色地带生存下来的人，从不需担心他们是否现实。
他是老了，但不代表他已经活够了。
“是的。我确实没想到会是他们下的手。我的小亨利一直很听我的话，他一定会乖乖的那群人进行交易。我本来以为，他们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就不会下死手。”
“这些该死的杂种！”
听到莱恩的问题，老亨利咬牙切齿道。
一根根青筋在他的额头上凸起。
“这就有点不合逻辑了。以你一向的谨慎，我不相信你没有想过他们不守承诺、撕票的可能性。毕竟，斯科特侯爵一方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计划暴露，被格里高利他们知道。而只有死人，才能永远藏住秘密。”
莱恩仿佛没有看到老亨利现在的表情，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虽然在大部分时候，知道秘密越多的人往往死的越快。
但在莱恩现在这种情况，反而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安全。
尽可能的了解潜在敌人的情报，就是在变相增加自己的生机和胜算。
听到莱恩的疑问，老亨利摇了摇头，
“不，你不了解他们这些贵族的行为逻辑。这群家伙心狠手辣，同时又非常虚伪。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意那所谓的贵族风范。尤其是斯科特这些根深蒂固的老贵族，尤其如此。”
“出尔反尔可是有违他们高贵的规则血统的呢。”
说到这里，老亨利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而且……撕毁约定，黑掉黑色珠子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们肯定不会希望格里高利知道他们的计划。对他们来说，这跟获取黑色珠子，一样重要。”
“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在找小亨利交易前，肯定提前调查过小亨利的身份。我和那位的勾当，能瞒过其他人，但却绝对瞒不过同为王党领袖的斯科特侯爵那伙人。”
“所以他们不会杀死我的小亨利，因为一旦选择去杀小亨利，就意味着必须同时干掉我。否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格里高利那边告发他们的计划。”
“况且，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情况下，杀死作为卡尔特手下一条老狗的我，也意味着在打卡尔特侯爵的脸。这些贵族老爷们最重面子，卡尔特侯爵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
说到这里，老亨利自嘲一笑，
“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一声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老亨利的苦笑。
“可是，小亨利还是被他们杀了……”
莱恩冷冷道。
“我说过了，这只是一个猜测。斯科特侯爵手下的人杀了我的小亨利，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老亨利强自镇定。
“可是……你心里已经确定，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不是么？”
“另外，顺便附赠你一条消息，我这边有可靠信源可以证明，杀死小亨利的超凡力量，便是来自皇室传承。”
莱恩很清楚老亨利现在心里打定的主意。
无非是咬定这只是一个猜测，然后再让莱恩继续在这趟浑水里折腾，而他自己则能悠然脱身。
毕竟，如果确定了幕后黑手是斯科特侯爵的话，莱恩完全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他接下来的请求。
他是有莱恩的把柄没错，但和命相比，平静安稳的生活根本不算什么。
和斯科特侯爵的人作对，可是会要命的。
尤其是，在他们已经为此杀死了一个人的前提下。
面对莱恩的拆穿，老亨利沉默不语。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已经基本确定，这事就是他们干的。”
“但……我也很奇怪这次他们为什么会不按常理出牌。”
说到这里，老亨利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件事确实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莱恩低下头，在灯光的掩护下，隐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因为……交易根本就没有顺利达成。
莱恩在心里冷冷道。
曾经通过“死亡回顾”看过小亨利生前情景的他，现在结合老亨利说的这些信息，已经在心里大概还原了这个事情的经过。
小亨利确实有像老亨利所说的那样，选择去和斯科特侯爵的手下，也就是菲尔顿那群人进行交易。
但他并没有像老亨利以为的那样听话，真的只是想着把珠子成功脱手就行。
事实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将自己心爱的玩物交易给他人，哪怕这群人的主子是在威特国权势滔天的斯科特侯爵。
他想将自己的黑色珠子卖个好价钱。
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带着珠子去找菲尔顿他们交易，而是选择先找个隐秘的地方把珠子藏好。
这样的话，只有在菲尔顿他们给出自己满意价格的前提下，他才会带菲尔顿去找珠子。
因为珠子并不在他身上，杜绝了菲尔顿强抢珠子的可能，这一伙人也只能先答应他的要求。
至于小亨利为什么不怕菲尔顿他们拿到珠子后毁约，大概也是同老亨利一样，出于吃定这些贵族最好面子的心理。
只是……
小亨利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偷尾随了，黄雀在后，偷走了珠子。
至于后面的剧情，则是被迫用高价买下珠子、本来就一肚子火的菲尔顿，跟着小亨利来到了珠子埋藏地，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
不仅黑色珠子不翼而飞，甚至连那个装着珠子、刻着奇诡纹路的盒子都不见踪迹。
莱恩完全可以想象菲尔顿当时的心情。
菲尔顿当时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怒火滔天，自己竟然被小亨利这个小屁孩耍了。
第二反应，则是惊怒交加，那个珠子到底去了哪里。
莱恩觉得，换做是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会往这个事情会不会是格里高利方的阴谋这个方向去想。
甚至会认为，小亨利的出现则是格里高利一方放出来的诱饵。
而在随后的水中“审讯”过程中，小亨利的表现会更加加剧菲尔顿的这个判断。
这才是菲尔顿选择杀掉小亨利的原因。
不过……如果事情真相真的是像自己推断的那样的话，老亨利的处境似乎就不太妙了呢。
莱恩换位思考一下，假设自己是斯科特侯爵一方的话，现在如果觉的小亨利有问题，那么怀疑老亨利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莱恩开始恶意揣测。
不过……他并不准备把自己的推断告诉老亨利，也不准备提醒老亨利多加小心。
一方面，一旦告诉老亨利这些，就要不可避免的聊到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莱恩并不想自己拥有“死亡回顾”的事情被第二个人知道。
另一方面，莱恩不觉得自己有义务陪老亨利玩这个解谜游戏，甚至，他在内心里是很期待老亨利倒霉的。毕竟，要不是老亨利，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卷进这个漩涡之中。
好在，现在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好了，我们现在并不是在玩解密游戏，这个事情为什么这么不合理并不是我们的重点。现在重点是我已经完成了你交给我的托付。我待会会把凶手的信息告诉你。至于后面你怎么做，就不关我的事了。”
莱恩冷冷道，打断了老亨利的苦思冥想。
“不，伊利亚特，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我想，你得再帮我一个忙，我们的交易才算真正结束。”
老亨利收敛住情绪，不紧不慢道。
显然，他并不准备轻易放过莱恩。
所以他刻意提起了莱恩前身的真名。
“不，老亨利，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确实是不想失去现在的平静生活，但这不代表我准备拿自己的命来换！”
面对老亨利的威胁，莱恩寸步不让。
他真的是受够这没完没了的威胁，他根本不想再跟这个事情扯上半毛钱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很可惜，看样子你真的决定要给你的那些同事一个惊喜了。”
“让我猜猜看，当他们知道，他们中间曾经那个前途无量的莱恩警官竟然是个冒牌货的时候，他们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亨利脸上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不紧不慢道。
出乎他意料的，听到他这赤裸裸的威胁后，莱恩脸上还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愤怒、害怕或者其他激烈的情绪。
莱恩脸上勾起一个危险的笑容，
“没问题，老亨利，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我也不介意让我的那位同事，哦，就是送你的小亨利去水里游泳的那位，知道一些特别的事情。”
老亨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兆。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莱恩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或者说是，变得更像他印象里的那个人了。
老亨利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说：
“所以……你想干什么？”
莱恩不紧不慢说：
“我并没有想干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只不过想让我那位同事，哦，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菲尔顿。”
“我只是想让菲尔顿知道一些事情，比如，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用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要挟我去调查自己儿子的死因，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借此确认一些事情，你想确认一些秘密，有没有被菲尔顿所代表的斯科特侯爵一方所发现。”
“至于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就看他怎么想了。你知道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菲尔顿会对此有很多猜想。比如……这个秘密可能有关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在寻找黑色珠子的事情，比如……小亨利进行交易用的珠子是不是被人调了包，亦或者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老亨利的手死死攥住桌子，他的眼睛盯着莱恩，那阵势，仿佛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你是在玩火！”
老亨利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莱恩摊了摊手，无所谓道，
“这不重要。反正如果我听你的，最后结果也很可能是丢掉这条小命，或者是之后无穷无尽的勒索和威胁。这样的话，还不如我直接玩个大的，先把你给拉下水。而且，结果还不一定更坏，说不定还能够顺势加入他们呢。”
老亨利现在脸色变得很差，他没想到莱恩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就算你捏造了一些事情，让他们相信了。你难道就不怕他们认为你也知道了一些秘密，会想杀你灭口么？”
莱恩笑了笑：
“不，你错了，老亨利。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出于对同事的关心和忠诚，而告诉自己的好同事菲尔顿，可能有人不利于他的热心警察而已。”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他的脑补，跟我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亨利低下头，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慢慢说：
“可是……你要知道，一旦你这么做了，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你的真实身份也极有可能暴露。他们不是智障，他们可不会相信，一个老头只是随随便便编些理由，就敢来威胁你这个警察。”
莱恩耸了耸肩膀，笑着说：
“就算我不主动暴露。你会真的就这么放过我么？”
老亨利低下头，沉默不语。
莱恩说的没错。只要莱恩现在答应他，继续接受他的胁迫，那么他确实会一直用这个把柄，将莱恩抓的死死的。
如果是平时，倒还好，他不会这么咄咄逼人，因为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要放弃自己这么多年辛苦建立的行业信用。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如果真的让莱恩继续帮他报仇后的话，那后面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系列来自斯科特侯爵那边的麻烦。
而对于这些麻烦，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出面解决。
那到时候，解决这些麻烦的，自然还得是莱恩。
他需要牢牢抓住这个把柄，用这个把柄驱使莱恩，来帮他卖命。
而现在，莱恩显然看穿了这一切，他不愿意再被自己所挟持。
老亨利低下头，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一系列可能行为的得失。
莱恩也不着急，并没有急着催促老亨利赶紧做决定，而是胸有成竹的在那里吞云吐雾，脸上都是轻松的神情，仿佛已经看准了老亨利一定会按照自己想的那般做。
没人注意到，他放在桌子下的手手心早已满是汗水。
半响，老亨利抬起头，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等下回到旅馆，便会写信，解除我之前留下的所有后手。不仅如此，我以后也不会再用这个秘密，来找你麻烦。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对这整件事的经过保密。”
短暂的调整之后，老亨利的声音又恢复了刚刚的沉稳。
莱恩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的表情仿佛是我早知如此。
桌下攥起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
“好，成交。”
莱恩伸出了右手。
老亨利不情愿的伸出手，和莱恩紧紧握手。
“如果后面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了，莱恩也不想再在这里久留。
他只想赶紧回家，好好洗个澡，庆祝这段糟糕经历的结束。
老亨利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莱恩也不多做客套，直接起身离开。
这时，老亨利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最近一直有人，在暗中跟踪我，我的手就是在躲避他们跟踪的时候，不小心翻墙摔伤的。现在想来，这群人应该就是斯科特侯爵的人。”
“后面，我会托我在卡尔特侯爵这边的关系，和那边说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因为这个事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等有了卡尔特侯爵这边的说和，想必那边也不会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到时候，一切都会真正结束。”
“但在这之前，我想你最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一点，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我怀疑你在帮我调查的时候，落入了有心人的视线。”
面对老亨利的提醒，莱恩脸上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淡淡说了一声“谢谢”。
他注意到老亨利并没有提和“报仇”有关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多问。他现在只想赶紧和这个烂摊子做一个完全的切割。
久违的轻松感开始在他胸腔里跳动。
酒吧的喧闹还在继续，莱恩直接头也不回的“吱呀”一声打开酒吧厚重的大门，整个人消失在老亨利的视线中。
现在，桌子上仅剩老亨利一人。
他摘下了头上的毡帽，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沟壑层次分明。
得知儿子死亡真相后的他，脸上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放松，也看不出任何想要为儿子复仇的愤怒。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苦恼一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解决的事情。
他没有注意到，自莱恩走后，一个形容猥琐、身材瘦弱的男人正在从远处慢慢向他靠近，男人负在背后的手上，有一道寒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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