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辍学的小黑妮也没有像老会计想的那样参加大队里的集体劳动，当时的环境已经开始有了生产承包到家庭的风声。一个巨大的国家在推行政策时，总会伴随着巨大的惯性。当AH的星星之火逐渐蔓延的全国时，总是有些一些地区会保持一段时间的观望态度。春江水暖鸭先知，虽然上面的政策改动会稍显落后，但是农民对于填饱肚子，过上好日子的期望从未改变。上面的政策摇摆，对于扩大自留地这种“小资”行为的态度暧昧，也让部分大胆的农民开始纷纷关注自家田地的收成。
所以钟家的“工作”安排就是花婶和小黑妮主要负责照顾小黑妮的小弟，顺便照看家里的自留地，钟家的三个男丁主要负责集体劳动，小黑妮的大姐钟芜主要给村集体放羊。在劳动轻松之余，花婶就会偷偷带着小黑妮去晒红薯干的田地里，给小黑妮拢了一麻袋的红薯干。吩咐她去镇上的供销社卖掉，好让爱美的小黑妮扯几尺布给自己做衣服，买奶糖吃。
小黑妮想要一辆自行车，可是当时家里为了娶大嫂摆足了排场，花费巨大。小黑妮想要自行车只能自己买，而且小黑妮也不想要家里出钱，她想独立地买只属于自己的自行车。可是那时候买一辆自行车的花费虽然不大，但对一个小姑娘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小黑妮虽然偶尔会不走寻常路抖一抖小机灵，但是在这种比较严重的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有脑子的。
当然这也难不住机灵而且在街上住了六年的小黑妮，以一天一块奶糖的代价，她雇佣了包括她两个弟弟在内的村里小屁孩帮她挖二花（金银花俗称），然后她收齐去供销社卖钱。一小部分钱买糖，大部分存下来买车。就这样，她把买车的重担以极低的价格分包给了村里众多想吃糖却没有眼界的小伙子。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聪明的小黑妮总有办法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可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其实过的也很快，转眼间她就十八岁了。现在的十八岁可能是刚上大学的年纪，但对于上个世纪一个农村的女孩子来说，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花婶挑来挑去，把眼光放在下五条岗的老十七身上。老十七是吴家的次子，性格不像老大那样张扬有本事，但是胜在踏实。而且学历较高（高中毕业），目前进修的技术是热门高薪专业（无线电维修技术）。性格腼腆，但每次路过家门口的时候都会和自己打招呼，虽然长相不太如意但胜在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没有坏心眼。
所以，周围村子的媒人们就开始出动，像辛勤的蜜蜂一样往来于两家门庭，将彼此的消息态度通过一系列高情商的话术加工，再传递给对方。很快，在双方家长和媒人的撮合下，两人有了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的结果，据吴悠分别向两个当事人的了解，是两个人都没有看上对方。当然，以吴悠对两个人二十多年的相处经验来看，老十七的说法可疑，小黑妮的说法有理。不过，约会的情况两人倒是说的差不多。
两家约定两人在村子东边的碾盘庄供销社见面，当时是吴恪勇推着自行车从西往东走，钟萍和她的几个女伴推着车子从东往西走。两人从小就从家人或者身边的伙伴闺蜜口中听说过彼此，虽然两人住的地方很近，但是由于求学和家庭情况，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老十七从小就比较呆，之后又一心读书，对于人际交往几乎没有任何经验遑论男女关系。钟萍只读到了小学六年级，但是从小在街上长大，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丫头，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能哄大人开心，机灵程度可见一斑。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怪。
两人距离还有二十步的时候，都不用吴悠想，老十七两个握车把的手肯定出了很多汗。钟萍的几个闺蜜在看到今天的男主角之后也都在扭头嬉笑，不时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会扭头再看看老十七，然后再扭头低声笑着交谈。
老十七穿着白色衬衫，有料裤子和塑料凉鞋，头发事先也剪得整整齐齐。钟萍穿着红色碎花小裙子和一双难见的小皮鞋，头发梳成一条粗大的麻花辫。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老十七，然后也是淡淡笑着和姐妹们低声说着什么。
终于，像是等了几个世纪，两拨人终于见面。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的男主角老十七同志，憋了半天把脸都憋红了，来了一句，“今天穿的短袖挺凉快哈”
钟萍旁边的闺蜜调笑了一句，“呦，还没成一家呢就开始管起我们来啦。”，顿时周围的闺蜜们也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从出生以来，天不怕地不怕聪明又机灵的泼妹子，用漂亮的眼眸悄悄瞪了好朋友们几眼，然后用蚊子般地声音低声说了一句，“以后还管的更多呢。”
约会前，老十七的妈妈给了小儿子两百块巨款，说是看上了姑娘就把钱给她。老十七不太理解，但还是把钱揣在口袋里。那天和钟萍的闺蜜们分别后，就和老十七推着自行车往家赶，两人什么话也没再说，就是迎着夕阳并排在土路上一步一步走着。
回家后，老十七的妈妈问钱给了没，老十七才记起这回事来，从被汗浸湿的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来。
“没看上？”妈妈有些不死心。
老十七摇了摇头，傻笑了一声“不知道”
妈妈心里一颗大石头放了下来，接着很快又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那你咋把钱拿回来了？她没看上？”
老十七又摇了摇头，还是在傻笑，“不知道。”
妈妈毕竟是见识过这种的老人，拍了一下小儿子，“那你赶紧把钱给人家送去啊！！！”
老十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幡然醒悟，夺门而出，都忘了骑着自行车去。
跑的比自行车都快的老十七很快就跑到钟萍家门口，但是满头大汗的老十七却不知道怎么叫人。所以，满身是汗的他就在钟萍家门口一圈一圈转悠。在他转的头都快晕的时候，他想到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像是馊主意的“好主意”。
钟萍家门口有一个大池塘，老十七就挑了一个很大的石头，一使劲“嗵”的一声就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水花。立马，钟萍家院里就窜出来一个提棍子的壮汉，一遍骂一遍跑出来，是钟萍的二兄弟钟衡。等看到是浑身是水，一脸呆住的老十七时，钟衡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妈，快出来！！！”然后就低声嘀咕着进了院子。
等花婶出来后，看了一眼傻傻的老十七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轻笑一声就又走进了院子。不一会，钟萍就走出来到了老十七跟前，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扣手指。
“我妈叫我把这钱给你哩。”
钟萍抬起头，“为啥要给我钱哩？”
老十七涨红了脸，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却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应该是这一天他说对的唯一一句话。
“是我想给你哩。”
——————————————————————————————————
有次过年，吴悠和姐姐吴征闲极无聊，就用手机模仿央视采访的“你幸福嘛”节目。吴悠听完那个钟萍和吴恪勇交叉讲了无数次的故事后，就问“那小黑妮儿真的喜欢老十七么？”
钟萍瞪着那双依旧很漂亮的大眼睛，“喜欢个屁，跟着他吃了几十年的苦，受了几十年的罪，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跟他，要不是你外婆说离家近我才不会跟他呢。”
“那你咋不跟他分手嘞？”
钟萍这次狠狠地敲了她的宝贝儿子脑袋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去嗑瓜子了。
而吴恪勇，也就是当年的老十七，也是什么也没说就当年一样傻呵呵但很满足地笑着。
有些问题不用回答，就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钟家的“工作”安排就是花婶和小黑妮主要负责照顾小黑妮的小弟，顺便照看家里的自留地，钟家的三个男丁主要负责集体劳动，小黑妮的大姐钟芜主要给村集体放羊。在劳动轻松之余，花婶就会偷偷带着小黑妮去晒红薯干的田地里，给小黑妮拢了一麻袋的红薯干。吩咐她去镇上的供销社卖掉，好让爱美的小黑妮扯几尺布给自己做衣服，买奶糖吃。
小黑妮想要一辆自行车，可是当时家里为了娶大嫂摆足了排场，花费巨大。小黑妮想要自行车只能自己买，而且小黑妮也不想要家里出钱，她想独立地买只属于自己的自行车。可是那时候买一辆自行车的花费虽然不大，但对一个小姑娘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小黑妮虽然偶尔会不走寻常路抖一抖小机灵，但是在这种比较严重的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有脑子的。
当然这也难不住机灵而且在街上住了六年的小黑妮，以一天一块奶糖的代价，她雇佣了包括她两个弟弟在内的村里小屁孩帮她挖二花（金银花俗称），然后她收齐去供销社卖钱。一小部分钱买糖，大部分存下来买车。就这样，她把买车的重担以极低的价格分包给了村里众多想吃糖却没有眼界的小伙子。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聪明的小黑妮总有办法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可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其实过的也很快，转眼间她就十八岁了。现在的十八岁可能是刚上大学的年纪，但对于上个世纪一个农村的女孩子来说，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花婶挑来挑去，把眼光放在下五条岗的老十七身上。老十七是吴家的次子，性格不像老大那样张扬有本事，但是胜在踏实。而且学历较高（高中毕业），目前进修的技术是热门高薪专业（无线电维修技术）。性格腼腆，但每次路过家门口的时候都会和自己打招呼，虽然长相不太如意但胜在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没有坏心眼。
所以，周围村子的媒人们就开始出动，像辛勤的蜜蜂一样往来于两家门庭，将彼此的消息态度通过一系列高情商的话术加工，再传递给对方。很快，在双方家长和媒人的撮合下，两人有了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的结果，据吴悠分别向两个当事人的了解，是两个人都没有看上对方。当然，以吴悠对两个人二十多年的相处经验来看，老十七的说法可疑，小黑妮的说法有理。不过，约会的情况两人倒是说的差不多。
两家约定两人在村子东边的碾盘庄供销社见面，当时是吴恪勇推着自行车从西往东走，钟萍和她的几个女伴推着车子从东往西走。两人从小就从家人或者身边的伙伴闺蜜口中听说过彼此，虽然两人住的地方很近，但是由于求学和家庭情况，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老十七从小就比较呆，之后又一心读书，对于人际交往几乎没有任何经验遑论男女关系。钟萍只读到了小学六年级，但是从小在街上长大，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丫头，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能哄大人开心，机灵程度可见一斑。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怪。
两人距离还有二十步的时候，都不用吴悠想，老十七两个握车把的手肯定出了很多汗。钟萍的几个闺蜜在看到今天的男主角之后也都在扭头嬉笑，不时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会扭头再看看老十七，然后再扭头低声笑着交谈。
老十七穿着白色衬衫，有料裤子和塑料凉鞋，头发事先也剪得整整齐齐。钟萍穿着红色碎花小裙子和一双难见的小皮鞋，头发梳成一条粗大的麻花辫。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老十七，然后也是淡淡笑着和姐妹们低声说着什么。
终于，像是等了几个世纪，两拨人终于见面。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的男主角老十七同志，憋了半天把脸都憋红了，来了一句，“今天穿的短袖挺凉快哈”
钟萍旁边的闺蜜调笑了一句，“呦，还没成一家呢就开始管起我们来啦。”，顿时周围的闺蜜们也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从出生以来，天不怕地不怕聪明又机灵的泼妹子，用漂亮的眼眸悄悄瞪了好朋友们几眼，然后用蚊子般地声音低声说了一句，“以后还管的更多呢。”
约会前，老十七的妈妈给了小儿子两百块巨款，说是看上了姑娘就把钱给她。老十七不太理解，但还是把钱揣在口袋里。那天和钟萍的闺蜜们分别后，就和老十七推着自行车往家赶，两人什么话也没再说，就是迎着夕阳并排在土路上一步一步走着。
回家后，老十七的妈妈问钱给了没，老十七才记起这回事来，从被汗浸湿的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来。
“没看上？”妈妈有些不死心。
老十七摇了摇头，傻笑了一声“不知道”
妈妈心里一颗大石头放了下来，接着很快又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那你咋把钱拿回来了？她没看上？”
老十七又摇了摇头，还是在傻笑，“不知道。”
妈妈毕竟是见识过这种的老人，拍了一下小儿子，“那你赶紧把钱给人家送去啊！！！”
老十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幡然醒悟，夺门而出，都忘了骑着自行车去。
跑的比自行车都快的老十七很快就跑到钟萍家门口，但是满头大汗的老十七却不知道怎么叫人。所以，满身是汗的他就在钟萍家门口一圈一圈转悠。在他转的头都快晕的时候，他想到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像是馊主意的“好主意”。
钟萍家门口有一个大池塘，老十七就挑了一个很大的石头，一使劲“嗵”的一声就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水花。立马，钟萍家院里就窜出来一个提棍子的壮汉，一遍骂一遍跑出来，是钟萍的二兄弟钟衡。等看到是浑身是水，一脸呆住的老十七时，钟衡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妈，快出来！！！”然后就低声嘀咕着进了院子。
等花婶出来后，看了一眼傻傻的老十七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轻笑一声就又走进了院子。不一会，钟萍就走出来到了老十七跟前，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扣手指。
“我妈叫我把这钱给你哩。”
钟萍抬起头，“为啥要给我钱哩？”
老十七涨红了脸，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却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应该是这一天他说对的唯一一句话。
“是我想给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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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过年，吴悠和姐姐吴征闲极无聊，就用手机模仿央视采访的“你幸福嘛”节目。吴悠听完那个钟萍和吴恪勇交叉讲了无数次的故事后，就问“那小黑妮儿真的喜欢老十七么？”
钟萍瞪着那双依旧很漂亮的大眼睛，“喜欢个屁，跟着他吃了几十年的苦，受了几十年的罪，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跟他，要不是你外婆说离家近我才不会跟他呢。”
“那你咋不跟他分手嘞？”
钟萍这次狠狠地敲了她的宝贝儿子脑袋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去嗑瓜子了。
而吴恪勇，也就是当年的老十七，也是什么也没说就当年一样傻呵呵但很满足地笑着。
有些问题不用回答，就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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