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游乐园

    “今明两天尽快安排工作交接，吴小月马上要去其它部门工作。”若兮听着领导的工作安排，点点头。吴小月进公司还没满三月，准确的说是进公司玩了三个月，交了一堆撒蛋朋友。消息灵通的知道她是某总的侄女，用若兮的话说，直系的一般呆在这栋楼的最上面两层，往下走，基本上是各种旁系三代亲属，但是个个觉得自己很拽，因为这些人的见识很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能进这栋楼已经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吴小月是硬塞进来的，关系户总有一点让若兮很佩服，就是根本不在乎来公司的第一个岗位是什么，如果扫地大妈也算正式员工，估计很多人都答应先扫地，至于进来之后什么时候去到原本盘算着就要去的岗位，那就要看这个关系硬不硬了，基本上这家企业能直接进财务的人是关系至少在本栋楼最上面那层的，其余的都会通过一个很特别的岗位—库管员进入，因为库管员是这个公司最低一档，又很不惹眼的岗位，只要进来后乖乖地别惹事，少则几月，多则一年，一定能离开这个岗位去到他们的目标岗位，因为这样算内部人员合理流动，新增库管员这事不需要上级批准，岗位技能要求也不高，就算来的家伙脑袋真有问题，这个工作也可以应付得了。

    若兮听到领导这个工作安排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丢一个包袱出去，吴小月来的时候，若兮还对她抱有一线希望，因为若兮见过她叔叔，很干练和有魄力的一个人，为人也不错，若兮还以为这样的大家庭里不会有弱苗，没想到自从上次一个简单工作换了三个人教了她六遍她都不知道怎么做以后，若兮想起在这个系统呆了两代人的花姐告诉过她“这个系统的工程修到哪里，基本上就把当地村子的女人都娶了当老婆，所以，小时候住公司大院里，都是亲戚，父亲都是常年在工地上，母亲好多都不识字，基本上也就在家看看孩子，做做家务。”唉！智商这事，遗传基因很重要，可惜的是现在很多高知女性都不婚不育，确实是下一代出良才的一大障碍。

    但是，还有一种情况，估计她来之前，有经验的家人已经交待过，来国企“学得会、讨得累”，要么装不会、要么把事情做得一团糟，这样就没人敢叫你做事，就可以在公司养老了。

    不管怎样，吴小月确实在这里混了三个月，每天画个精致的妆，养养花、玩玩手机、睡睡觉、聊聊剧本杀、装装清纯，工作有王常功帮她做，她只需要嗲嗲地叫声“常功哥，你来帮我看看，这个我不会。”王常功在吴小月来之前就被同事规划了一下人生，说是新来的小女生也是单身，坏同事故意怂恿常功抓住教新同事工作的机会，一定要把自己的下半生给解决了，虽然若兮当时听到时心里想“不要做梦吧，人家关系户能看得上你？”但是还是说了句“现在的小朋友估计单身的很少，认真工作，看缘份。”但是吴小月来后，常功像换了个人，很热情，有时脸颊飞红，还加入了撒蛋俱乐部，对俱乐部成员的话百依百顺，甘为孺子牛的样子看了都好笑。若兮一直想叫他醒醒，别做白日梦，看看撒蛋俱乐部的入会门槛，除了常功是农村娃凭运气进公司的，其他人都是定向招聘的关系户。可是，没用，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或许，他正梦得高兴，根本不想醒。于是，所有同事眼中的常功像换了个人，常常在工作上很突破，过去很努力的一个人，现在变得假装繁忙。若兮是他的上级，交待的事他假装忘记或是完全不回应，还时不时很委屈或很火大的样子来找若兮理论，更过分的是，若兮请他伸手拉一下电闸他都一动不动，气得若兮自己拖根凳子站上去自己搞定。

    常功这样的人，在一个群体里属于那种空气型存在的角色，只需要对他稍加关注，听他语无伦次地唠叨，再煽动一下压抑太久的内心小火苗，叫他去死他都觉得备感光荣，但是，善良之辈一般只会礼貌地对他，别有用心之人才会抓住这个机会不费半点力气把他收入囊中以作他用。

    若兮看得明白，但是若兮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去笼络人心，她总是公平尊重地对待每一个人，但是，通常，她完全不是撒蛋的对手。吴小月要走这事让若兮松了口气，走一个算一个，毒牙只有一颗一颗地拔。她叫上石榴姐、常功和吴小月到会议室，交待了一下，石榴姐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惊讶至极；吴小月的表情也出卖了她的内心，欢喜雀跃；常功的表情也出卖了他的内心，打水漂了。若兮故意问吴小月“领导告诉你什么时候搬去财务部吗？”吴小月假装一脸懵地说“没通知啊！”石榴姐有点愠怒，说了句“她的工作我接不了，我已经很忙了。”若兮就没指望过她会接，本来吴小月的工作少得可怜，总能安排给其它人。若兮只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石榴姐“你一手策划的撒蛋俱乐部开始瓦解了，你们友谊的小船很快就要翻了，你的小妹对你还有秘密，你这个假妈当得挺失败”。目前看来，效果达到，若兮报了两个月来的一点点仇。

    搬来新办公楼的这两个月，若兮每天都在给自己打气，叫自己一定不要逃跑，一定要发扬迎难而上、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精神，这次算是阶段性成功。吴小月梦想去的部门是老国企最好的部门，因为那里的活最轻松，人多活少地位高工资高。

    若兮刚来这个公司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穿越了，5G时代还有这种财务部门？财务人员占公司人员三分之一，工作大都甩给业务部门，报个销鼻子哼哼，大多数人财务管理知识一问三不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部门。这种财务不是二十年前若兮刚本科毕业时入职的那家老国企的财务吗？只是这家公司有过之而无不及，创造了很多这个公司之最。这个部门的人要么对着电脑睡觉、要么打坐念经、要么玩手机游戏、很多人还一个人配两台电脑，搞得好像很专业的样子，一台电脑永远放着财务课程，一个月的工作两天就能做完，每天她们谈论的话题就是“哪支口红颜色好？”“哪个直播卖的东西最划算？”，早上一上班就像在自家一样煮奶茶、做蛋糕、下午冲咖啡、吃水果、聊明星八卦、做手工、画妆、粘假睫毛，只要你想得到的各种玩的，在这里都找得到，甚至还可以去外面果园摘草莓，每天拿着比业务员高很多的工资在游乐园里当玩家，这种生活确实是薅社会主义羊毛的理想生活。每年她们都报考职称，考过的没几个，但并不影响其作为特别优秀者破格升职进档，这个系统的财务部门也有各种高级会计师、高级经济师、注册会计师，但是一提到与业务部门有关联的工作，都推出去，她们要的只是用职称来稳住岗位、多加工资。

    老国企的财务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怕落单，一定是成群结队，若兮分析下来，原因大概是业务人员一个人可以是一支队伍，而财务人员，那种没啥本事的财务人员一个人的底气是不够的，必须结成群才有安全感，才敢大声说话，如果单挑，怂货一个，因为她们心里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部门性价比太高，所以官家老婆、女儿、儿媳都削尖脑袋往里钻。

    若兮后悔自己离开故乡二十多年，确实当时没有做足调研，误入了这样一个穿越二十年的公司，曾经经历的那一切又要重新来一遍，只是这回她比二十年前更有勇气，而且她相信谁也阻挡不了历史的车轮，而这一次，这个车轮会辗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