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有天意

    开了无数个会，凌晨三点就醒来一直熬到快下班的若兮有点神情恍惚，那些走形式的会议就像瞌睡虫，一阵又一阵地跩着人的眼皮，说的人自己都说迷糊了，PPT已经不知道对应的是哪一页，整个会场放眼望去，关系户们要不就肆无忌惮地玩着手机，要不就是睡得流口水，没背景的只能假装在听。

    客户的电话响了，若兮悄悄走出会场，口渴得要命，接完电话，她看了看中午从食堂带回来的橙子，再看看离下班还有几分钟，迅速吃掉解解渴吧，反正这时候办公室只有她一人，正狼吞虎咽，会议结束了，同事们鱼贯而入，这时她觉得嘴里好像有根刺，差点咽下去，吐到垃圾袋里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是一根木刺，橙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好险啊，要是吞下去的话估计出人命了。同事叫她赶紧下班，她晕晕地下楼开了车，脑海里全是那颗刺的样子。太恐怖了，要是当时一口吞下去了，会死吗？一想到死，她最难过的是想到儿子伤心的样子，虽然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淡去，但是，这种打击会很致命。为了儿子，一定要小心谨慎。同时，她在想今天的这颗刺是不是上天的一种暗示，因为今天她气得几乎要决定走人，这是暗示若兮除了生命，一切都是浮云。

    撒蛋俱乐部成员轮番上场，她给老好人上司建议还是要想办法除掉祸害，结果老好人上司说来说去居然又冒出一句“你不懂业务，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所以他们不服你。”，这一句自从若兮来公司，老好人成为她的上司后就时不时地这样睁眼说瞎话，原因是她并不是老好人的亲信，最核心的是老好人知道若兮不认识任何一个这个系统的人，不怕得罪若兮，再次，作为领导，最怕的是下下属太听下属的话，这样自己可能被架空。

    十多年前若兮在的那家公司，她的上司就说过“一定要让下属内斗，这样自己才安全。如果下级很团结、相处很融洽，那他自己就会很危险。”所以，当时的情况是，上司故意挑拨下属之间的关系，若兮从京城任职回去，传言是去接那个部门正职的班，所以正职就天天给她小鞋穿，穿不动小鞋的若兮选择了离开。十年前逃避的情况今天又出现了，若兮很无助，也很失望，十年前那个部门就有人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眼下就这情形，虽然若兮一再表明自己这个年纪重回国企，图的就是一个稳定，对职位并无要求，可是，在国企混久的人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因为国企不是凭本事吃饭的地方，业务能力在这里不是第一要素，会钻营才是立身之本。若兮感觉在这个公司四面楚歌，自己要如何坚持下去？她找不到理由。

    中午的时候，若兮就决定挤出时间找新工作，但是下午儿子教练催交训练费的短信让她断了这个念头，看看存款，还不够儿子读到小学毕业。这时候离职，风险太大，生活完全没有保障。当年若兮是存够了儿子留学的钱才决定要的孩子，没想到儿子两岁时，为了让家庭财富迅速增值，投资失误，准确地说是被一帮骗子骗了，借了很多钱、抵押了两套房去投一个淘金项目，结果血本无归。为了还钱，不得不卖掉两套房子，再用了四年的时间还完其它借款，留住了现在这套房子，换了三个工作，最后找了这份定期发工资的稳定工作，安顿下来。这种平淡的生活来之不易，回想最难的时候，儿子想去外面吃碗牛肉面都被若兮连哄带骗地拒绝了，如今每周一家人都能出去吃一顿饭，这让若兮幸福和满足了好长时间，但是，自从撒蛋俱乐部和她共处一间办公室以后，若兮就更加烦燥了。

    今天同事小美旧病复发，临时请了病假在家休息。小美三年前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患了抑郁症，休养了一年半又回来上班，其它部门都不敢要她，怕惹麻烦，于是，组织把她扔到了垃圾回收站部门，若兮同情她，像照顾妹妹一样护着她，还教她很多业务，小美也很感谢若兮当年的只言片语救命之恩，努力工作，但是撒蛋们不放过她，也开始使唤她做事，小美不想得罪新部门的同事，默默地帮他们做很多工作，也不敢太靠近若兮，她想和大家都处好关系，怕卷进这个部门的内斗，保持中立比较安全，因为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比起若兮动不动就想卷铺盖走人，她想在这里干到退休。

    可是，国企里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人太多，帮别人做事，时间长了，那些人就觉得这事是你的，当你某天拒绝的时候，他就开始报复。小美实在忙不过来帮撒蛋们干活，大着胆子拒绝了几次，他们就趁若兮不在的时候威胁小美，孤立她，小美一想到来上班就有点紧张，如果若兮在办公室还好，如果若兮休假或是去开会了，撒蛋们就在办公室各种风言风语，小美想尽量不听不理，可是江湖经验不足的她做不到，还是被伤害了。

    若兮今天提起这事，老好人上司连说几个不可能，说是若兮想多了，若兮觉得已经没必要告诉他实情，因为第六感告诉若兮，老好人心里挺乐，因为若兮的到来曾让他感到过很强烈的危机。他让若兮干理顺业务流程这种吃力不讨好，不出彩的工作，若兮没法拒绝，确实理顺了流程，但是得罪了几乎全公司的人，去年全公司民主选举优秀员工，候选人中唯一落选的人就是若兮，虽然流程确实比两年前流畅很多，业务风险点也控制住了，上级多次检查也没查出大问题，可是，这个时候老好人选择过河拆桥，假装什么也没有改变，对若兮的努力成果视若无睹。强推他自己直接负责的那块能迅速出彩的业务，顺便把小眉收为亲信，各种能给的好处都给小眉，本来和若兮同样裸奔进公司的小眉因为有了上上司的器重，也不怎么和若兮站在一个战壕里了，用她比较老练的处事经验和所有同事构建和谐社会，若兮看在眼里，想想自己真的挺失败，对收买人心的手段几近无知。

    想到这里，车已经停好，若兮深吸一口气，想到今天一大早就和老公冷战，本来就已经在公司战斗得千疮百孔的她实在是不想回家继续冷战，但是她又能去哪里呢？终归是要回去的。她的委屈、她的眼泪在他的眼里全是无聊，是小女生的小脾气，他连一句贴心的话都不想浪费，若兮每每想起这个就想大哭一场，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她经常干，但输得最惨的一次就这回，嫁了一个根本不在意她的人，因为孩子，她选择沉默。

    爱的关心和呵护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那些曾经非她不娶的人也是别人家孩子他爸了，他们也有可能不在意他的妻子，心里惦记着曾经的梦中情人若兮，只是，日子还是要过，媳妇还是要娶，娃还是要生，该装的还是要装。有如若兮的老公，不爱也可以一直过下去。若兮现在终于明白大学时看的《廊桥遗梦》男主女主的心情了，那段雨中女主犹豫要不要下车的场景重新浮现在若兮眼前，不到这个年纪，不经历这些事，是看不懂那一幕的。若兮对于爱已经没有奢望，看着眼前玩魔方的儿子，再看看从来不理他，只看手机的老公。若兮想：如果爱有天意，那一定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