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战袍

    纠结了一晚上，到底要哪双？内里加绒的骑士靴还是可爱的羊毛内里豆豆鞋？哪一双使用频率更高？再看看受伤的脚，或者从两双折扣不错的休闲运动鞋中选一双？大衣，大衣是要黑色那件还是小细格那件？或是直接买黑色棉被羽绒服？今年最流行的拉链毛衣放在购物车里已经几个月了，错过了双十一，不能再错过双十二。还有羊毛西裤，现在来新楼办公，这类型的裤子是最合适的，太便宜的没型，这条嘛，倒是不错，就是以现在的收入来看确实贵了些。若兮幸福地纠结着。换作二十年前刚入职那会儿，虽然工资不多，但是见到喜欢了很久的衣服鞋子，不吃不喝一个月也要买下，市中心那几个商场逛得哪件衣服在哪个杆子上若兮都能倒背如流，一个人也逛、恋爱也逛、出差也逛，反正那时逛街这事是生活的主要内容。但是，自从有了娃，逛街这事就离若兮很远了，因为一是商场空气不清新，对孕妇或小孩都不好；二是小家伙一进商场就指着电梯，各种款式的都来N遍，若兮实在没耐心；三是把娃丢进商场的游乐园，若兮更操心，焦虑地怕这个设施出问题，那个工作人员没责任心，小家伙在里面玩，若兮累得在外面死盯着，生怕一眨眼找不到孩子。所以，基本上来说，自从小家伙出生以来，进商场的次数十个指头数得过来。刚生完孩子，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好像怀胎四月的肚子，找来几套漂亮衣服，一件也塞不进去，若兮直接抱头大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从前。家里没有空闲老人帮着带孩子，又不放心请保姆，若兮和老公硬是把小家伙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生活作为回报让若兮的身材成为高龄产妇中恢复得最快的一个，终于可以每天打扮得美美地去上班了，没想到折腾了几次，来到奇葩公司，所有来这个公司的人在入职的第一年都增重十斤，唯独若兮，越来越苗条，因为她是来干活的，每天体力脑力都大量消耗，根本长不胖，每天早餐或午餐都要吃饱，她们常常自嘲“不吃饱一点，没力气干活。”相比那些关系户们吃了睡睡了吃，外加各种早茶午茶，若兮除了三餐，基本没时间吃零食。生活总是很公平，以一种女人们都最期望得到的方式回馈了若兮的忙碌。十年前的衣服一件一件成功上身，上周居然把自己塞进二十年前的西瓜红半身羊毛裙里，这条裙子当年买的时候就咬了牙，啃了一个月的馒头才买下，若兮穿着它主持了那一年公司的年终晚会，轰动一时，有省外回来的同事晚会后直接过来和若兮说那晚看到若兮主持临场应变如此专业还以为是小丫现身，那年月小丫主持的节目红遍半边天。经典就是经典，眼光独到的若兮衣柜里的衣服基本十年以上的年纪，但是每一件现在拿出来都依然引领了这幢楼的时尚。女撒蛋们不好意思正眼看她，只是装作不经意地斜瞟她，好奇每天若兮的不同风格打扮，更气她们的是若兮生完孩子居然还保持了如此好的身材，女人们啊，不遭人妒是庸才，若兮那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些嫉妒的眼神。只是，本来已经过上不用纠结买衣服的生活了，没想到自从投资打水漂以后，生活就又回到了创业年代。过去逛商场，见到喜欢的就买，以至于好几次在帝都的大商场，正值年底各种活动疯狂，若兮买到完全没办法一个人把战利品搬回家，只能打电话给发小求救。现在一是网络经济已经把实体商场打得一个一个倒下，且在这个三线城市，商场小得可怜，品牌少得更可怜，很多款式都不是新款，逛了几次，一点提不起兴趣，老公说若兮是因为那些年全球各地飞来飞去，什么商场都逛过了，就像见过大海的人肯定不会在一个小水塘面前震惊一样，所以觉得这里没有合适的商场可逛这很正常；二是若兮为了儿子，尽量少买，毕竟现在的钱不是那么好挣。所以，若兮总结出一个眼下的购物策略，每天放松的时候就在网上逛，把喜欢的都毫不犹豫地放进购物车，想的时候就打开看看，实在是很想的时候，价格又不错才支付，于是若兮手机上的购物车永远是满的，她当购物车是自己的衣柜，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形式上的拥有。女人们的占有欲在服装上最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管有多少衣服多少鞋，总是缺今天穿的这一套。而在职场，这套不只是穿来好看，是一种无声的语言，传递着你的品味、你的力度、你的修养或是你的愤怒。如果哪天若兮背一线品牌包包，你就知道头一天她受气了；如果哪一天若兮画了个精致的妆，涂着复古的红唇，穿得很正式，你就知道她今天要“杀“人了；如果哪天若兮穿得看似很随意，一身休闲，说明那天若兮心情很平静，没被欺负也不想和人争斗，只想安静地做自己的事。记得当年才二十岁出头就走马上任办事处主任，去政府部门办事，好心的前辈提醒若兮要穿得成熟一点，不然办事人员会随意把她打发走，若兮为了不让前辈失望，找来妈妈的连衣裙，把头发扎个低马尾，硬是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可是现在，真的四十出头了，却总想着蓬蓬裙，妹妹头。发型师当时给她弄这个发型时就开玩笑地说过“正面看是一个网红小姐姐，转过来一撩后脑勺的头发，估计吓晕对手。若兮，要是哪天领导惹毛你了，你就把头发扎起来或是挽个丸子头，一定要把藏在里面的这一片寸头露出来吓吓他们，告诉他们还有一个不一样的你等着他们呢，别老是欺负看上去很柔弱的你。”只是半年过去了，里面被剃光的头发都长长了，有几次确实气得差点把头发扎起来，可是理智的若兮还是没把杀手锏使出来，她想别人都把她当空气，这样她才能自由呼吸。小时候就上台表演的若兮早就享受过各种鲜花和掌声，她已经不喜欢那种被所有人关注、光鲜亮丽的生活，在这个公司，经常都把她推到聚光灯下，确实也是领导对她的信任，但是她更享受设计师的快乐，希望人们关注她的作品，她只在幕后做她最擅长的事情，默默地、不被打扰地过着目前来之不易的，有点小缺陷的小日子，没有随时随地的紧张感，只有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不迫。她享受在这幢楼里做个无名小卒的快乐，遇到再大的领导，她不认识对方，对方也不认识她，大家以陌生人的方式相视，有眼缘的点个头，没默契的直接看电梯门，如果遇到那种自以为是，要每个人都点头哈腰，请他先行的领导，若兮直接笔直地站那里，电梯门一开就走人，呵呵，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裸奔进这个系统的原因，自在！相比那家呆了前半生时间的公司，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领导都知道若兮，若兮也都认识他们，总是狭路相逢的各种违心寒暄，再想起那些家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对自己，若兮觉得天都是他们的，充满了不安和焦虑，还有恐惧。好不容易冲出来，看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认识他们也都过得自由自在，若兮才明白，确实不能一毕业就在一家公司呆到退休，那样的话你的视野何其狭隘、你的人生何其苍白，人生就是用来体验的，看不同的风景、接触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高峰低谷，还能保持一颗纯真的初心，你就是收获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