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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战扬子江

    明,嘉靖年间

    扬子江,二更时分。

    三艘客船一字排开,慢慢行驶在江面上。

    为首的船上,一个中年男子背手立于船头,水波阵阵,小船上下浮动,男子却如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只听这男子沉吟道:

    “野坫投荒三四间,渡头齐放打鱼船。数声鸿雁雨初歇,七十二峰青自然。”

    “三爷好雅兴,大半夜的,哪有什么渔船鸿雁?”船舱中钻出来一个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伸了个懒腰,看样子是刚刚睡醒。

    “卢安,终于睡够了?”

    卢安笑道:“三爷,我是第一次走水路,这船舱里面湿漉漉黏答答,白天根本睡不着。对了,三爷刚才念的什么诗?”

    “没什么,前人写太湖的诗,到了太湖附近了,差不多要进海了。”

    “太湖?在哪?”

    三爷手指了指船右方:“刚才过了江阴地界,太湖就在南方了”

    “三爷,我可是听说这附近水贼海盗闹得厉害,可要小心镖被人惦记,要不你去大爷船上吧。”

    原来这三条船正在护镖,是镇远镖局的船队,镇远镖局分号遍布全国,如今当家的是兄弟三人。而这次护镖大爷三爷同时出动,可见所保之物定是非同寻常。

    “你知道什么,五六年前确实如此,可如今——”三爷刚要说下去,却忽见七八条船并排着远远驶来,浩浩荡荡占据整个江面。三爷慌道:“卢安,你守在这里,我去大爷船上守货!”话音未落,只见三爷使出轻功一跃而起,踏过船舱来到船尾,也不见停,右脚一踏,身子飞出两丈来远,稳稳地停在第二条船的船头,船头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是镇远镖局大当家。

    “大哥”三爷给大爷拱了个手,大爷神色凝重,显然也注意到前方靠近的船队。

    慢慢,几艘船靠近了,只见每个船头都站着两三个黑衣人,个个手持明晃晃朴刀,果然是贼船,为首的贼人向镖船喊道:“船上有鱼?”

    这是江湖黑话,意思是船上有没有镖。

    “鱼身上有刺!”三爷回道,故意使出内力,声调不高,浑厚声音却贯穿江面,向贼人示威。

    “哪家的?”

    “小字号,镇远!”

    按江湖规矩,本还有几句黑话要讲,可是对方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见贼人个个接头交耳,仿佛在商量什么事。

    此时双方船已经靠近到仅有两丈来远,对方贼人贼首道:“那不必再扯犊子了,收人钱财,借贵号鲜鱼使使”

    话说完,贼首一声呼啸,各船贼众纷纷跳入江水中,贼首则使起轻功,飞身跃上卢安那艘头船。

    三爷怀中掏出兵器,是两杆一尺长的判官笔,为纯铜所制,表面鎏金,月光下金光闪闪。大爷也转身从船舱抄起来一把雕花大砍刀,举重若轻,一刀将船边正欲爬上船的贼人砍入江中,大吼道:“前后抄家伙!”

    不一会儿,大爷与三爷已经击退三个水中袭来的贼人,突然头船一声惨叫,三爷心说不好,果然是卢安已被砍翻在船头。贼首解决了卢安,纵身一跃,直奔三爷这条船而来。

    贼首还在空中,三爷架笔摆出架势,右手笔直指贼人,左手持笔架腰,蓄势待发,正是点苍派判官笔一招“指点江山”,此招右手架招化力,左手持持笔袭敌空出的胸腹。贼首也不含糊,空中双手持刀狠狠直劈下来,架势之猛,三爷自感右手单笔招架不住,赶忙转换招式,左手伸笔双手招架!然而贼首一刀刚猛异常,三爷两杆判官笔虽皆为纯铜所铸,却被贼首一刀劈断!三爷脸上一痛,整张脸被刀尖从额头劈到下巴!

    大爷见三弟受伤,赶紧一把扯住三爷衣服,往后一拉,将三爷扔入船舱,自己则挥舞钢刀与贼首战在一起。

    大爷与贼首同为使刀,但大爷所使为一把雕花大刀,刀身宽处四寸来宽,刀背厚有一指,沉重非常,贼首使一把精钢朴刀,轻便很多。大刀讲究大开大合,在船头狭小地方自然是伸展不开,渐渐地大爷慢慢落于下风。

    两人战至二十来招,此时大爷一招“奔雷式”收招,大刀位置正在腰间,贼首故意卖一个破绽蹲在地上,引得大爷顺势一刀捅将过去,贼首见大爷上当,突然一跃腾空,大爷一刀不中,想收招已然来不及,心说:“吾命休矣!”贼首见破绽已出,空中双手持刀猛劈下来,正是刚才重伤三爷那招!

    突然间,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枚钢球破空袭来,紧接着一声脆响,贼首手中朴刀应声而断!然而人在空中无法收招,贼首持断刀直劈下来,刀停之时,断刀刀口离大爷头顶仅仅三寸!若不是刀身已断,此时大爷脑袋已经劈成两半了。

    贼首见武器已坏,也不多想,一个后撤直跳水中,在水下一口气游出三丈远,露出一个头来四处张望,看看是何人偷袭。

    只见离船五丈来远江面上,飘着一艘小渔船,不挂灯火,一个身影立在船上,手里抛玩着一只球,看大小,加上刚才那只,应该是一对钢制太极球。

    此时三艘镖船的镖师都已将贼众击退,七八具尸体飘在江面,半边江水红透,但镖师门也都负伤,个个坐在船上运功调息。

    贼首回头看自己手下,船上还有五六个没下水的,心说打起来自己也占便宜,便在水中向偷袭者喊道:“兄弟哪路的?”

    渔船上那人还在抛着太极球玩耍,慢悠悠地说道:“在这片水上,居然有水匪不知道我是谁,可惜了我那只太极球,前天花了三百文新打的”语气平静如隔桌谈话,却远隔五丈字字入耳,可见这人内力也十分惊人。

    “老子管你是谁!我们还有七八个人,你只有一个!”

    “唉”那人收起太极球,用十分失望的口气叹道:“我还以为自己挺有名了——”然后突然提高声音,大喝到:“兄弟们!这位泡在水里的朋友要跟我们比比比人数!”

    江面上突然爆发一阵哄笑,笑声之大响彻江面。紧接着,一盏接着一盏,江面上渐渐亮起船灯,一会儿工夫,东西两边江面上皆有三十余盏船灯!原来他们打斗时,已经被六七十艘渔船包围了!

    船舱中,三爷失血过多已经昏昏沉沉,努力抬头向船舱外看去,只听得一人喊起口号:“五湖四海荡贼寇!”

    数十人齐声接道:“七十二峰皆英雄!”气势吞天荡地,震撼人心,接着又是嗖的一声,砰,江面上传来头骨碎裂的声音,三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三爷缓缓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的是红木雕花架子床的顶,上面精细雕着五子夺魁、百子舞狮。三爷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奇痛难忍,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在一间雅致厢房,青砖铺地,白墙新批,一套红木桌椅靠墙放着,红木博古架摆满文玩古董珊瑚奇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一个童子正坐在一旁椅子上昏昏欲睡,见三爷醒了,立马站起身来奔了出去,只听那童子在门外喊道:“快喊庄主前来,那客人醒了!”

    庄主?什么庄主?三爷头脑昏昏沉沉,使出全力挪动身体,将脚放下,坐在床沿。

    一盏茶功夫,门外一名大汉快步进来,正是镖局大当家,见三爷起身,便焦急地说:“三弟重伤在身,先不要动”

    三爷还未说话,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身着碧绿员外衣,头戴丝巾,手拿折纸扇,眉清目秀,年纪约在三十五岁上下,一进来便笑道:“怎么样,我就说你三弟伤势无碍吧”

    大当家赶紧向这人拱手作揖:“多谢沈大侠施手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大当家客气了”

    “三弟,这位就是太湖聚贤庄庄主沈文山!昨夜若非他出手相救,你我二人已经喂了鱼了,还不赶紧道谢”

    聚贤庄在江湖上鼎鼎大名,三爷肯定是知道的。

    说起这聚贤庄,还有一段故事,这太湖水域四通八达分支众多,又是航运枢纽,自打元末明初便水匪不断,甚至倭寇也不时骚扰,这十年来更是猖獗。水匪中又以三人最为凶狠,江湖人称“太湖三鬼”,分别是“赤面鬼”“马面鬼”“无头鬼”,三位匪首聚义结盟,将太湖水域水匪皆收到麾下,势力滔天。常常派人在运河及扬子江打劫过往船只,势力之大官府都不敢管。

    就在十三年前,这位沈文山沈大侠刚在江湖闯出名号,就只身一人直捣匪窝,单挑三鬼得胜,三鬼佩服其胆识志向,就下跪立誓为奴,认沈大侠做了头领。可这位沈大侠却下令解散了水匪船队,带着三鬼与留下的一些人,常年在太湖附近水域打击匪寇护航民船。江湖人感其侠义纷纷投靠,慢慢的,竟组成了一只千人船队,有船三百余艘,分为七队,每队各负责一片水域,又在太湖湖心岛建起了一座庄园,名为聚贤庄,以此为据点,保太湖周围水域太平了十三年。昨日聚贤庄麾下五队船队正在江上巡逻,恰巧救了镖局数人。

    三爷没想到此人如此年轻,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聚贤庄庄主,赶紧下床要拜,被沈庄主一把扶住:“三爷重伤在身,什么也别说,赶紧躺下吧。”

    三爷面目受伤颇深,欲张嘴道谢却疼痛难忍,三爷只好向沈庄主拱手作揖,坐回床上。

    几人正说话间,门外又进来一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高七尺,一身白衣,腰上系一把长剑,国字脸,高鼻梁,卧蚕眉,目若朗星,满脸带笑,手里把玩着一对太极球。

    沈庄主道:“大爷,三爷,这位便是昨晚救你们的五队船主,仇玉”

    大爷三爷一听,赶紧起身作揖施礼,大爷道:“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仇玉手捻着太极球,笑道:“不敢不敢,杀贼是我们聚贤庄的立庄之本,你若要报答,改日请我吃顿好酒就行!”

    沈庄主笑道:“这位仇玉可是我庄一等一的高手,师从武当山,聚义前就是名震四方的少年侠客了,去年告别江湖,屈身跟着我们几个守在这片小水泊”

    大爷赶紧又拱手道:“久仰久仰,仇船主侠义之心令人佩服”

    “沈老大又说笑,大当家的莫要当真,贼寇祸害一方百姓,聚贤庄杀贼护航为国为民,仁德汇聚天下好汉,我学艺时便心驰已久,能来聚义是我的福分”

    大爷三爷不禁对仇玉肃然起敬,看如今江湖,哪个学武不是为名为利?多少人出师头件事就是四处比武,以求扬名。像仇玉这种明明师出名门,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却甘愿委身一片水域,整日漂泊船上,不问江湖之事,不求侠义之名,谅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

    众人寒暄一阵,仇玉起身笑道:“我一直驻守扬子江口,如今三爷无碍,我也就回去了,没有我管着,那群兄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与沈文山大爷三爷一一拱手告辞。

    仇玉出门后,大当家的也起身说道:“沈大侠今日之恩永记于心,镖物在身不敢久留,我们也该继续上路了”

    沈文山站起身道:“大当家的不必着急,这一路上舟车颠簸,如今三爷的伤至少也要休整半个月,况且各位镖师也皆负伤在身,现在上路,岂不是引着贼人惦记?”

    大爷沉默无语,事关镖局名誉,镖是一定要送,可沈大侠说的不错,如今一群伤员上路,岂不是羊入虎口?

    沈庄主接着道:“依小弟看,大当家的不如在庄上修整三天,等体力恢复了先回去镖局,换一批人来护送镖物,昨夜死伤颇多,明天江湖上也定会传遍了昨夜之役,镖晚到几天,客人应该会理解”

    大爷沉吟半天,说道:“成!只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沈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