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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伯劳飞燕

    天还没全亮,沈剑秋梳洗好走出客房,他一夜未睡。自昨日以来,沈剑秋满脑子都是馄饨摊韩莹莹情意绵绵的眼神,还有她换上女装后倾国倾城的美貌。情窦初开,沈剑秋却满心迷茫,他想了一夜,自己是要去复仇的,要去杀死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一个杀了自己全家的人,杀了人,说不定就会被官府通缉,以后便漂泊江湖,居无定所。再者说,自己一个山上野人,怎么配得上美若天仙的韩莹莹。今日一别,只怕是再难相见了。

    漫无目的的走到后院马厩,只见那匹枣红色骏马旁边站着一个身影,不是韩莹莹还能是谁。

    两人四目一对,却突然气氛尴尬,谁也不懂说些什么。

    半晌,韩莹莹摸着马低声说道:“这么早啊”

    “嗯”

    “谢谢你送我的衣裳”

    “嗯”

    “我一会儿就要带铃儿回我家了”

    “嗯”

    “我家在南京,我住在镇远镖局”

    “嗯”

    “有空来找我,我带你逛南京”

    “嗯”

    韩莹莹双眼慢慢红了起来,声音也稍微带了哭腔。

    “你多久能来找我?”

    “不知道”

    “你要快些来,我二叔在逼我嫁人”

    “嗯”

    “快些来知道吗,嫁人了我就没空带你玩了”

    “嗯”

    两人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了,沈剑秋沉默一会儿,伸手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韩莹莹道:“给你这个”

    韩莹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笑着看着沈剑秋眼睛,双眼通红,一汪秋水在眼中流转,仿佛随时会有泪水流出来,但眼中带笑,满是柔情。

    沈剑秋一把抓过韩莹莹手,把玉佩塞给她,转身离去。

    他从小住在山上,只是发自内心想把身上最好的东西给她,却不知世间男女若是把贴身珠宝相送,有当做定情信物的含义。

    一个时辰后,三人,两马,在庐州城门挥手道别,韩莹莹与铃儿去南京,沈剑秋去苏州,其实同路,但沈剑秋撒了谎,说自己还有点事要耽误一天。

    沈剑秋劝自己长痛不如短痛,都是要分别,不如早点。看着韩莹莹与铃儿已经走远,沈剑秋下了马,靠在路边树上,呆呆的站了一个时辰。

    沈剑秋估摸着她们已经走得够远了,便翻身上马,徐徐前进。

    可惜世间多少情动,都停在了“不敢”二字。

    庐州距南京仅仅两百里,但沈剑秋郁郁寡欢,也不催马,中午时分走到一处小镇,名叫兴贤镇,正好腹中饥饿,沈剑秋便决定找地方吃点东西。

    小镇不大,但靠着大道,也有一处酒家,沈剑秋将马拴在门口,刚要抬脚进门,突然一只脚伸过来,刚好把沈剑秋绊一踉跄。

    沈剑秋心情烦闷刚要发火,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道人,道服破破烂烂,敞着怀,光着脚,蓬头垢面,胡须凌乱,此人大腿一粗一细,一只木拐杖扔在一边,原来是个跛道人,正抬着头看他。

    沈剑秋看他是个残疾,便不想与他计较,迈腿要走,那跛道人却伸手抱住沈剑秋大腿,口中喊道:“哎哟,这小子,踩了我的脚不赔钱就要走?欺负我瘸子身有残疾啊!”

    沈剑秋心想,居然遇到碰瓷的了,刚要开口,却见店小二匆匆跑过来,一把扯开跛道人的手,骂道:“你这疯道人!掌柜心软给你饼吃,你却在这扰我们生意!”说完满脸带笑迎沈剑秋进门,不理那跛道人躺在地上呜呜囔囔的抱怨。

    沈剑秋点了一盘猪肉,一盘豆腐,菜送上来,沈剑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又对店小二道:“小二,再上一坛酒!”

    店小二道:“客官说笑,都是按壶卖酒,你一个人哪里喝的完一坛?”

    沈剑秋对门外喊道:“那道士,你说我踩了你,来,我请你喝酒赔罪!”

    外边道士一听,赶紧回头笑道:“此话当真?”

    沈剑秋道:“当真!”

    店小二一脸无奈,心想今天怪人可真多,对账上喊道:“黄酒一坛马上到!”

    跛道人拄着拐杖一拐一拐走过来,在沈剑秋对面坐下,满脸带笑,拱手道:“少侠侠义心肠,贫道就不推辞了”

    只见跛道人抓起筷子,也不等主人先动,夹起几片猪肉便往嘴里送,沈剑秋也不在意。一会儿功夫,小二把一坛酒送上,又拿了两只酒碗。

    沈剑秋一心求醉,把酒满上,对道人道:“来,干了这碗”

    道人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豆腐,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也不说话继续狼吞虎咽。

    三碗酒下肚,两盘菜已经全被道人自己吃光了。

    道人摸摸肚皮,笑道:“对不住,不小心都被我吃了”

    沈剑秋又饮干一碗,说道:“没事,我也不饿”

    道人察言观色,说道:“小友年纪轻轻,为何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

    沈剑秋一路上十分憋闷,非常想找个陌生人,把自己把心中烦恼一口气说出来,但这时这有人问起,又不好意思说了,便举碗道:“不提不提,我请你吃饭,你陪我喝酒就行”

    两人也不多言,只顾一碗一碗的干,一坛喝完,又叫了一坛。

    两个人喝干了两坛酒,已是天黑,店小二走了过来,沈剑秋已是烂醉,稀里糊涂的结了账。

    话说另一边,仁义山庄二少爷司徒元修离家寻找韩莹莹,已过了三天,他本想以韩莹莹性子,必是跑去苏州杭州游玩去了,结果在他苏州杭州寻了三日,依旧没有打探到韩莹莹的消息,这天司徒元修留住苏州第一楼,心想第二日继续往东找找。

    司徒元修住在二楼客房,夏夜炎热,加上又有心事,便倒了一杯桌上的凉茶,推开窗户赏月。

    此时是二更,所有客房都已挑灯拔火,院子一片漆黑。

    这时,对面一楼的客房亮起灯来,约莫一盏茶功夫,灯又灭了,紧接着客房门打开,一个人影蹑手蹑脚走出房来。

    司徒元修本以为是客人起夜,可是定睛一看,只见这人一身夜行服,脸上蒙着黑布,步法轻盈,居然有一身高深轻功。

    黑衣人蹑脚来到后墙下,纵身一跃,翻过墙头消失在黑夜之中。

    司徒元修心道:“黑衣夜行,必非好人,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坏事”念头一起,便使起轻功跃下楼来,落地无声,司徒元修从小对武功兴趣不大,单单对步法轻功很有兴趣,三两步来到院墙跟,双脚一踏,飞身越过院墙。

    只见远处街角,黑衣人向左拐了去,司徒元修飞身追上,与黑衣人隔着一条街距离在后面远远跟着。这黑衣人左转右转,来到一座大宅面前,司徒元修认得此处,这里正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苏州汪家,苏州汪家将书法与剑法融会贯通,以一套家传“书生剑”名震武林,独树一帜。司徒元修家与汪家是世交,每年都会跟父亲来此拜访,司徒元修又酷爱读书,深得庄主汪燕平喜爱。

    黑衣人不走前门,贴着墙面来到后院位置,左右看了看没人,便飞身上墙,沿着墙垛跳到院内屋上。司徒元修在街角远远看着,只见黑衣人伏身来到一处房顶,俯身下去,小心揭开瓦片向内观看。

    司徒元修大为奇怪,那座屋子他认得,正是汪家客房,心想这贼人偷听也该去主人房偷听,跑到客房做什么?但不管如何,自己家与汪家是世交,于情于理也要管上一管,便伸手捡起一块石子,向黑衣人掷去,口中大喊:“汪家家丁注意了!房上有贼!!”

    石子打在黑衣人身旁,黑衣人反应果断,立刻起身飞身下房,跳到路上,飞也似的向反方向奔去,司徒元修见贼人要逃,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那黑衣人步伐迅捷,可司徒元修腿脚上也不是泛泛之辈,紧紧跟随,追了三条街,司徒元修二十出头身强体壮速度不减,黑衣人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

    “站住!你跑不掉了!”司徒元修已追至黑衣人身后二丈,黑衣人眼看跑不掉,便右脚伸出猛地一蹬地,身子急停,转身一剑刺出。

    此时二人距离之剩一丈,若是平常人,定会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剑击中,可司徒家疾风步法也不是浪得虚名,只见司徒元修身形一低,左腿一蹲,右腿平平贴地,接着右腿向前一划,左腿蹲姿向前一蹬,换做右腿蹲屈,整个人如贴地飞行一般,瞬间人已经闪到黑衣人身下!司徒元修手持钢骨扇击出,直指黑衣人腹部。黑衣人大惊,但避无可避,只得以攻代守,围魏救赵,持剑直直劈下。司徒元修也转换招式,伸手持钢骨扇挡下这剑。

    黑衣人赶紧后撤,口中叹道:“疾风步!你是应天府司徒家的人!”

    司徒元修站起身来,左手背手,右手抖开钢扇,道:“正是”

    黑衣人道:“司徒家仁义之名天下敬仰,可如今也要勾结倭寇吗?!”

    司徒元修大为不解,问道:“什么勾结倭寇?”

    此时只见身后一个白色身形飞出,这白衣人手持一柄细剑,闪电一般直刺黑衣人。

    黑衣人提剑架招,却不料白衣人这剑乃是虚晃,只见白衣人并不与其拼招,而是撤剑靠近,一把扯下了黑衣人的蒙面。

    淡淡月光下,黑衣人露出来本来面目,着实把司徒元修吓了一跳,只见此人四十余岁,虽五官端正,但头上光秃秃,头顶有一半凹了下去,正是沈剑秋的三哥,太湖三鬼中的无头鬼!

    那白衣人司徒元修也认得,正是汪家家主“书生剑”汪燕平,只见此人五十岁左右年纪,身长六尺,体格消瘦,面白无须,一副儒生模样。汪燕平将剑收起,对无头鬼拱手道:“原来是故人,当年叱咤太湖的三杰之一居然重现江湖,可喜可贺,只是不知半夜来小处有何指教?”汪燕平句句客套,故意把“太湖三鬼”抬举成“太湖三杰”

    “呸,谁跟你是故人”无头鬼道:“既然被发现了,我只问你,为何苏州城里皆传你庄上藏有倭寇?”

    汪燕平一揖道:“冤枉冤枉,伊藤先生乃是日本国大内氏的使节,并非贼寇,当年我年少轻狂不知法度,曾随游商船队东渡日本,在大内氏领地与之相识,如今他来我国,不过是进一进地主之谊罢了”

    司徒元修心想:“我朝明令禁止海外贸易,自争贡之役以来尤为严厉,那些所谓游商一定就是走私商人了,没想到汪庄主也有这种往事。”

    无头鬼迟疑不决,汪燕平又道:“若你不信,可随我一起去查看他的文书”

    无头鬼把剑收回,道:“不必了,倭奴贼寇作恶多端,汪庄主还要多多在意自己的名声!”说完,无头鬼转身离去,汪燕平也不阻拦。

    “汪叔叔真要多加注意,如果传出你庄上住着倭奴人,这芸芸众口——”

    “哎~”汪燕平说道:“什么倭奴,我堂堂礼仪之邦怎么能轻蔑他国,要称做日本国,日本国人讲忠义,懂礼仪,并非人人皆是贼寇”

    “哦”

    “贤侄何时到的苏州,也不来家里住几日”

    司徒元修没说出韩莹莹离家出走之事,只说自己有事在身不便打扰,便与汪燕平作揖告辞,回客栈歇息去了。

    第二日

    兴贤镇,天刚蒙蒙亮,沈剑秋打了一个哆嗦,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靠着路旁大树睡了一夜,现在满身露水,一阵风吹来,冻得又打了一个哆嗦。不远处的树下,躺着昨日跟自己喝酒的跛道人,睡得四仰八叉鼾声震天,沈剑秋心说:“定是昨晚喝得烂醉,被酒馆的人抬来丢在这里”

    浑身酸痛,沈剑秋站起来活动筋骨,见自己的刀被扔在一边,便捡起来,练起来赤面鬼教自己的那套刀法。

    一套刀法耍了两遍,只听得后面有人说道:“这是当年聚贤庄沈大侠所创刀法,只传给了帮众演习,你从何处学来?”说话者正是跛道人,刚刚醒来,正靠着大树坐着。

    沈剑秋刚要说话,却见那道人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小匕首,刃长三寸。

    跛道人看着匕首,长呼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抬手将匕首刺向跛腿,三寸长的刀刃全部插入大腿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