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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镇海令

    南京城,第一楼,老板别院。

    后门外,镇远镖局三爷手上抱着一个沉重匣子,伸手叩门,先叩了两下,又叩了三下,门后有人问道:“路过的还是住店?”

    三爷道:“买肉的”

    “这里肉可贵”

    “钱带够了”

    丫鬟把后门打开,一声不吭地领着三爷进了小楼,只见楼内装潢风格与中国不同,并无一桌一椅,几块草席拼好了铺在地上,几块推拉门当作隔墙,木头都只涂了清漆,露着原木本色。虽然简陋,但另有一番典雅的气质。

    丫鬟向房内喊道:“有贵客买话来了”

    “让客人稍坐,我这就下来”

    说是让座,三爷却不知坐哪,便将匣子放在地上,背手而立。

    一盏茶功夫,楼梯传来赤脚踏步声响,老板阿初款款走下楼来,只见阿初穿一条绛紫色三层纱裙,上身穿粉色锦缎抹胸,一对白玉似的双臂,刀削过一般的双肩,透过轻纱罗衫若隐若现,环佩叮当,香粉迷人,真乃人间尤物。

    三爷见状赶紧挪开眼睛,恭敬地做了一揖:“老板别来无恙”

    阿初赶紧欠身还礼道:“三爷折煞奴家了,不知三爷今日到此要问什么?”

    三爷将匣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装满银元宝,道:“只问一件事,我侄女韩莹莹离家出走已经四天,不知老板有没有什么消息?

    阿初走到匣子边,看了一眼,笑道:“三爷,这都够问两个问题了”

    “只问一个即可”

    “银子够了,可是奴家不想要”阿初走到三爷身旁,伸出手搭在三爷肩上,三爷之觉异香扑鼻,低头便是阿初雪白的肩膀与胸口,阿初道:“十四年前奴家初到南京时,问你的那件事,你实话告诉奴家便行”

    三爷面露难色。

    阿初又道:“十五年前,镇远镖局到底接到了什么镖?能让两位当家的一起出动保镖?为何聚贤庄在你养伤离去当晚就被灭门?奴家只想知道是谁投的镖,镖物是什么样子”说完阿初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三爷脸上的伤口。

    阿初提起往事,三爷只觉得脸上伤口又在作痛,不紧打了个寒颤,强打精神,说到:“为客人保密乃我镇远镖局立身之本,我一句话出口,韩家三代基业将毁于一旦,你说我会不会告诉你?”

    “跟十四年前说法一模一样呢,行吧,那奴家换一个问题”阿初踮起脚尖,在三爷耳边低声道:“那件镖物是不是一把一尺长的短剑?”

    三爷顿时低头看向阿初,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哈哈哈哈”阿初收起搭在三爷肩上的手,甩了甩罗衫衣袖,走到三爷面欠身道:“多谢三爷替奴家确认,不过奴家也早就猜到了”

    “你!”

    “三爷放心,你没有说什么出来,奴家也只是瞎猜了一下。”

    三爷忍住脾气,拱手道:“那,我侄女的消息?”

    “三爷放心好了,奴家官道来的消息说,你侄女已经在往南京城方向走了,昨晚借宿青松铺,应该下午便到”

    三爷大喜过望,拱手道:“多谢老板,那我告辞了”转身便要走。

    “三爷别急走!说好的,消息换消息,你这箱银子拿回去罢”

    “不不不,我什么也没说,老板请收下,权当谢礼”

    阿初沉默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奴家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三爷站住,转身看向阿初。

    “当初大爷战死,你也重伤,聚贤庄更是被人灭门,你不想知道你送的短剑到底是何物吗?”

    那晚的刀光宛如昨日一般,十五年来,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一把破破烂烂的短剑,保费居然是一整箱黄金,为什么会害死大爷跟聚贤庄满门。三爷当然想知道,但行有行规,他甚至没去再找托保人询问,托保人也没有因镖物丢失上门问责,实在是奇怪得很。

    三爷声音有些颤抖:“是什么?”

    “那东西有几个名字,不过中原武林跟海盗那里,都叫他一个名字,镇海令”

    自从田十三将铃儿带走,沈剑秋与韩莹莹便骑马上路,并肩而行。

    “蠢少侠,没想到你刀法这么厉害”

    “可跟那人比起来差远了”沈剑秋脑海中还在回忆与田十三的比试,本以为自己武功大进,没想到与真正高手对招,却想逼他退一步也难。失落之情无以言表。

    “笨,人家一看年纪就知道有二三十年修为,你跟他比什么”

    沈剑秋自言自语:“我要到了四十岁,能有他那样的武功吗?”

    “一定可以!”韩莹莹为沈剑秋打气,又低头问道:“你要是成了一流高手,我若被人欺负你会来保护我吗”

    “当然会!”沈剑秋不假思索:“不管我在天涯海角,只要你需要我,我爬也要爬到你身边!”这是沈剑秋肺腑之言,语气坚定,说的情真意切。

    韩莹莹脸上一红,嗔道:“爬回来的少侠,爬到了我也早被人打死啦!”

    “那我就为你报仇!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手刃贼人!”

    “笨蛋,你就不能盼我还活着”韩莹莹骂道,但眼中全是笑意。

    两人过了青阳铺,离南京城就只剩十里了,临近分别之时,少年与少女皆是心中不舍,却又都不敢表达心意,双双放开缰绳让马缓缓而行,只盼再多相处一会儿。

    突然前面路上黄烟阵阵,七八个人骑着马朝二人而来。快接近二人时,为首的一个人喊道:“大小姐!我们找你找的好苦!”正是镇远镖局镖师卢安。

    马队很快来到二人身边,卢安在马上拱手道:“大小姐回来就好,可把三爷急坏了”

    韩莹莹撅着嘴道:“他那里管我的死活!只盼着赶紧把我嫁出去了眼前清净!”

    听到这里,沈剑秋终于想起来韩莹莹正被家里催婚,只怕早安排好了门当户对的亲家、英雄年少的夫君,相比之下自己又算什么,下次相见,只怕韩莹莹已嫁作人妇,想到此处只觉天昏地暗,心如刀绞。

    卢安道:“三爷自小姐走后茶饭不思,今日又带重金去第一楼问小姐消息,得知小姐正在回来路上,特命我们几个出城迎接,小姐不要再责备三爷了”

    沈剑秋心想:“第一楼?不是吃饭的地方吗?去那里跟谁打听消息?”

    韩莹莹与卢安交谈几句,转头对沈剑秋道:“我家里派人接我来了,我要回家啦”还没说完却眼睛一红,虽然带着笑,但一汪春水却在眼中打转。

    沈剑秋只是木讷的回道:“嗯”

    卢安掉转马头,道:“小姐赶紧走吧,三爷正在家中等候”说罢便催马启程,韩莹莹骑马跟在队伍后面,不断回头张望。

    沈剑秋愣愣地看着韩莹莹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人影。

    “啪!”沈剑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自从昨日起,江湖各门派都陆续收到飞镖匿名信,跟之前一样的飞镖,跟之前一样的纸张,信上依旧只有短短一行字:“前几日仇玉消息有误,望周知”

    一时间江湖骂声四起,好多英雄好汉都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好兵器,都想要组队渡海去拿下仇玉人头。有的人是要为沈大侠报仇,更多的只是为杀了仇玉扬名立万。如今又说消息是假的,各位豪杰只好偃旗息鼓,骂一骂做这恶作剧之人,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居然只因第一楼老板阿初与双龙岛岛主田十三的情怨纠葛。

    苏州这边,三鬼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三人气得直跺脚,但生气之后也想通了,毕竟仇玉没有逍遥在外也是好事,正好借此机会世间走上一走,此时节,三鬼正住在苏州第一楼的雅间。

    这日是初五,离与沈剑秋约定碰面的日子还有一天,午睡之后,三鬼在第一楼客房闲坐。

    咚咚咚,有人轻声叩门,老二马面鬼朝门外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我是苏州本地汪府的管家,奉主人之命,来请太湖三杰前往家中赴宴”

    赤面鬼道:“我不认得你家主人,你家主人为何要请客?”

    “我家主人说了,前日与三杰中的三哥有些误会,现在日本客人已经走了,想请几位到府小聚,正好给三杰赔礼道歉”

    老三无头鬼道:“好!你去回你家主人,我们梳洗一下便去!”

    “既如此,那小的便回府恭候三杰大驾光临了”

    声音走远,赤面鬼道:“老三,我们与那种交往倭奴的老贼有什么好聚的!你怎么就答应了”

    无头鬼道:“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如咱们去赴会,酒桌上看看能不能套出话来!”

    老二马面鬼道:“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赤面鬼见如此,也无可奈何。

    酉时,三鬼一行来到汪府门前,虽然太阳还没下山,汪府已经将灯笼点亮,管家正站在汪府门前等候。

    “太湖三杰到此,蓬荜生辉”管家深深一揖,躬身迎三鬼走进府内。

    一进大门,便是一块巨大的太湖石装饰,石头中间开了一个槽,养着一棵盆栽松树,主干有碗口粗细,造型苍古雄奇,枝繁叶茂,甚是好看。

    进到里面,是园林构造,桥廊石竹相映成趣,亭台楼阁罗布其中,走过廊桥,赤面鬼对管家道:“早听闻苏州汪家富甲一方,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反响”

    来到第二园,只见一汪池水清澈见底,数十条锦鲤游弋其中,岸上围着汉白玉的栏杆,池边有一座三层楼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檐下挂着金铃,微风之下清脆作响,管家道:“到了”

    只见一楼门户大开,屋内灯火辉煌,家主汪燕平正站在门口相迎。

    “三位英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罢,汪燕平将三鬼迎进屋内。

    屋里摆着一张直径八尺的大桌,汪燕平与三鬼分别落座。汪燕平对管家道:“可以了”管家便出到门口,喊道:“上菜了!”

    赤面鬼道:“你请我们来到底何事,不如直接说了罢!”

    汪燕平道:“哪里有什么事,小弟仰慕三位已久,昨日得知太湖三杰时隔十五年重现江湖,便茶饭不思想要结交,奈何这两日家中有客不便招待,今日特设小小家宴,聊表敬仰之心而已”

    言语间,仆人们鱼贯而入,一个个端着各式果盘,珍馐美味,眨眼间摆满了整张桌子。有南国的芒果,北方的酥梨,山里的松茸,海里的鱼翅,苏州物产丰富,又是航运中心,从满桌的菜品便可见一斑。

    汪燕平见三鬼动也不动,知道他们有所猜忌,就拿起筷子来,每样菜都夹了一筷。三鬼中二鬼马面鬼最洒脱,率先动筷大快朵颐,赤面鬼与无头鬼也相继放下戒心。

    一杯酒下肚,汪燕平道:“前日三哥误会我结交倭寇,实在冤死我也,倭奴贼寇打家劫舍,乱杀无辜,我恨之久矣,无奈愚弟有家业要打理,不能洒脱快意江湖,要不然我早就去闽浙山东仗剑行侠,倭奴贼寇见一个杀他一个!之前在我处做客的伊藤氏只是一届幕僚,并非贼寇,请三哥务必理解”

    无头鬼不理他,只顾吃喝,老二马面鬼道:“汪员外说的是!我三人做水匪之时,也亲眼见倭寇屠村,气得我们三兄弟大开杀戒宰了十个倭寇,想起来真是痛快之极,后来跟着沈大侠护航太湖长江水域,更是跟倭寇打过无数次!我等唐国人若是交往倭寇,那就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汪燕平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马面鬼道:“我们遇见的倭寇,都是嗜杀粗鄙,一般土匪抢劫,不过抢夺财物,倭寇却是遇人便杀,真如畜生一般。汪员外认识日本人,日本国民风如何?”

    汪燕平道:“日本国如今正是乱世,各路诸侯雄踞一方,他们的天皇境况更是如当初周朝天子一般。全国征伐不止,民不聊生,已有八十多年,生在这种时代,日本人只知弱肉强食,逃兵、流民、走私犯,这些人活不下去就坐船到我沿海抢掠,就成了所谓倭寇,这些人很多都是久经沙场,所以有些倭寇武艺高强,又杀人不眨眼。”

    赤面鬼攥住拳头,发出一声叹息。

    汪燕平饮干一杯酒,说到:“更可惜聚贤庄当年英雄云集,巡逻水路,保得一方太平,沈大侠死后却一哄而散,如今的长江入海口又是常被倭寇侵入!”

    提到聚贤庄三个字,三鬼立刻警觉了起来,侧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汪燕平站起身来,对三鬼拱手道:“如今愚弟有一法,可保沿海太平,只需三位兄长将实话告知”

    此话一出,三鬼好奇心大起,齐齐看向汪燕平。

    汪燕平顿了一顿,说道:“十五年前,聚贤庄沈大侠与镇远镖局大当家双双殒命,皆因倭寇觊觎镇远镖局护送的那件镖物,据我所知,倭寇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如今三杰现身江湖,小弟只想请问三位,是否知道那件镖物的下落?”

    “我们那几日巡逻沿海,不在庄内,是什么东西?”

    汪燕平道:“能引的倭寇犯险深入聚贤庄内部,应该只有一件东西了,镇海令”

    马面鬼笑道:“镇海令的传说从前朝就在江湖流传,讲什么得到镇海令便能差遣东海倭寇。但能调动倭寇的东西,为何会在中原?”

    汪燕平微微一笑:“此中大有缘由,具前几日到访小处的伊藤先生所说,镇海令估计确有其物”

    “就算有这个东西,你要如何使用?难道拿着令牌对倭寇说句:你们以后不要来了?有这等好东西,倭寇不自己抢了去!”

    汪燕平又喝了一杯酒,凌然道:“若能让百姓免遭倭寇袭扰,安居乐业,小弟愿抛下产业,漂泊海上,带倭寇远离我国”

    “啪”“啪”“啪”无头鬼慢慢拍起手,屋内顿时安静,只听无头鬼笑道:“好一个为国为民!原来是想当倭寇的头领!”

    马面鬼道:“三弟不要乱说,汪员外胸襟如此广阔,乃是侠义典范”

    无头鬼猛然站起身来,手中酒一饮而尽,狠狠瞪了汪燕平一眼,道:“我先告辞了”转身离开,只听屋外瓦片声响,无头鬼似乎是跃墙走了。

    屋内气氛一片尴尬,赤面鬼举杯道:“汪员外愿舍身为民,我十分敬佩,只可惜我们兄弟实在不知镖物的下落,退隐江湖已久,江湖事以后也不想管啦,干了这杯酒,就此别过。”

    话不投机,汪燕平与两人敬了一杯酒,就叫来管家,将赤面鬼与马面鬼送出门外。

    二人走后,汪燕平又坐回席位,斟了一杯酒,自饮自酌起来。

    楼梯声响,有人从二楼下来。

    汪燕平头也不回,道:“伊藤先生,要不要喝酒?这可是杭州特等黄酒”

    下来的人居然是那个日本人伊藤,看来刚才汪燕平说伊藤已经离开,是在撒谎。

    伊藤坐到汪燕平对面,说道:“看来他们确实不知道那件东西下落,你有什么打算?”

    汪燕平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高声道:“还能怎么办,明日联系船只工人,后天去聚贤庄废墟刨地三尺!就不信找不到。”

    楼外,一个身影正将耳朵紧紧贴在木门上,听到此处两眼怒火迸发,正是老三无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