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诸夏北疆 » 第十五章 活死人纳妾为冲喜 新娘子嫁人盼回魂

第十五章 活死人纳妾为冲喜 新娘子嫁人盼回魂

    顾子詹知道,李铭一定猜出了什么,只是没有问出来。隐姓埋名30余年的顾子詹为了求药,出山了。药还未到,李铭病好了。但他顾子詹该暴露的应该已经暴露了。

    此刻,顾子詹不为自己担心。他担心谷山村,他担心李铭,他担心谷山村每一个他教过的学生。

    他顾子詹是反贼,朝廷挂了名号的反贼。

    他顾子詹很可能被有心人留意了,刀光血雨,不日或将至。

    顾子詹想了很多,他必须走,他想在走之前,安放这三十年经历的人和事,安放这一生经历的人和事。

    所以,今夜,他只想怀念,只想一个人静静凭吊这无怨无悔走过的一生。

    谷山村学堂是他待的最久的地方,57岁老翁,早该死了,偏偏不死,却看起来像个70岁小老头。

    谁能想到,他才57岁,增寿五十年的增寿丹,他吃过两颗,往后,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至少可以挥霍一百年。

    但他决定走了,就在今晚,见过最后要见的那个人之后。

    学堂废墟上,他静静一个人坐着,不起波澜,已生波澜。

    今晚,他就要离去。今晚,他只想最后一遍怀念故人。

    脑海里一个一个熟悉的名字划过,一个又一个音容笑貌出现又消失,却已是阴阳相隔。

    似乎谷山村那夜的火焰还没有熄灭,还有浓烟在天空张牙舞爪;似乎焉山义军大营依然战火纷飞,硝烟弥漫……

    只是,今夜,夜黑如墨看不到。只是,今夜,形单影只人惆怅。

    活着的意义何在?一生坚持下去的意义何在?一个个鲜活的名字,昨日是人,今日是鬼。莫名地,顾子詹哭了出来,哭啊哭,泪流干了,声音嘶哑了。

    李铭在一侧,一刻也不敢离开。李铭真的确认,顾先生求死之心是认真的。

    求死之心太浓烈了,越是有主见的人,越是不愿意改变决定。

    但李铭受一村人所托,必须劝劝顾先生:

    “生死有命,皆由不得自己。死的人死了,活的人还要活下去。”劝人的话,李铭尽可能说得文绉绉,李铭不知道顾先生还有另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份。

    “人皆殁去,我独存活。半百之年,只欠一死。”顾子詹沙哑的声音,泣血出声,好似幽鬼吐语,身在地狱。

    “您的大部分学生都健在,学堂很快将要再建起来,还是您给他们上课。”

    “都死了,我也该死了。”

    “什么都死了?什么该死了?您是谷山村的魂,您死了,谷山村的魂也就没了。”

    两个人,只管自说自话,听的人不明白,说的人只管说。

    但说的人想说些听的人能听懂的话了。

    “听说过义军吗?”

    “听说过。”

    “听说过焉山义军吗?”

    “听说过。”

    “听说过焉山义军第一代军师詹子顾吗?”

    “没听说过!顾子詹,詹子顾,难道您是焉山义军军师?”李铭吓了一跳,本来坐着,惊得站了起来。

    “很意外吧。三十年前我就该死了,却偏偏不死,活到了现在。”

    “您,您……”李铭“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骂什么就骂吧。官府即将剿灭我们的时候,兽人、蛮人、妖族一起来援。你说搞笑不搞笑,我们没有求援,他们偏来救援,这骂名是怎么也洗不掉了。”顾子詹,不,应该叫詹子顾,哽咽落泪,泣不成声。

    “北疆是个好地方,你文有童子试案首扬名,武有武徒修为立足,此大争之世,坐上风口,必可冲天而起。”转折好快,劝人造反,劝得好理直气壮。

    “不多说了,你比我生的时候好,赶上了,赶上了……比我名声好,好,好……”齿间藏毒,吞咽入腹。唇角流血,人已亡去。

    盔狼来袭,谷山村满目疮痍,官府的目光必将投过来,把别人当成傻子的,自己才是傻子。北疆要犯,高居榜首,死了好,一人死,百人活、千人活、万人活。

    李铭听明白了,所以不能阻拦。斯人已去,久久,李铭的耳边,犹一遍遍响起堂堂焉山义军军师詹子顾留下的绝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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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百之年欠一死,绝无偷生苟且存。

    骨头偏学石头硬,不肯低头向至尊。”

    ……

    “头颅悬向众生苦,却说孤苦此一生。

    木鱼敲碎山海梦,十年江湖起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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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如何的才情,才能一首首诗不停顿?也许只是死前想显摆一下,好给童子试案首李铭瞧瞧,老朽我也不差。

    然后,带进土里,化作云烟,尽皆消散。却没想到,破镜之后,李铭变得耳聪目明,近乎过目不忘,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留下的每一首绝命诗。

    一介书生,江湖梦不醒,发誓要做大侠,除暴安良铲不平。遇上了一帮好兄弟,干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好景不长,好兄弟们一个个枉死而去,留下他狼狈逃窜。

    隐姓埋名为教书先生,想着在谷山村这一隅之地,建一个人间净土。

    结果呢,即便躲在了这一隅之地,心血与梦想,也被一场狼灾化为乌有。何处有净土,净土怎么不肯留在人间!

    顾子詹好痛,加上身份可能暴露,他选择了死,解脱不安了一辈子的灵魂,陪兄弟们,阴曹地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杀他娘的,抢他娘的。

    顾先生的事,李铭谁也没有说,藏在心底,但愿一辈子都不用说出来。太招灾招锅,而且是灭门灭村的大祸。

    司彦斌徇私枉法的事爆发了。死了亲人的功勋之后,不依不饶告到了村正刘峰峦处,告到了蒲良堡。

    之前,刘峰峦一直压着,想着谷山村刚经历大灾,急需武力镇守,需要武徒种子司彦斌。

    现在,李铭醒来,更是初级武徒修为,何止补上了武力短板,远远超出。

    而司彦斌破身的事,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传出。不惩处,必然有人跟风,如果谷山村一个个修行之人还未破镜武徒,就破了童子身,还怎么修行,还怎么破镜。无数血泪教训立下的规矩,绝不能犯,必须严惩。

    第一个和司彦斌发生关系的妇人一家被赶出了谷山村,并且谷山村发公文给妇人娘家所在的村子,通告此事,不得收留。如果妇人娘家所在村子的村正深恶痛绝此类事情,妇人的娘家很可能也被赶出村子。荒郊野外,野兽众多,被赶出村子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就看能不能快点找到人收留了!

    北疆与别处不同,没有修行者,怎么守住村子,怎么对抗野兽,怎么对抗土匪,怎么对抗兽人,怎么对抗蛮人。

    确保武徒以下武修30岁之前守身如玉,这是北疆的一条红线,谁跨过,谁必被惩处。除非,修行之人承认,是他用了强。但,司彦斌否认逼迫过对方,反而说是对方勾引了他。

    妇人一家的遭遇,让谷山村活下来的人大受震慑,再也没有人敢和修行之人暧昧,除了李铭。因为破镜武徒之后,是不是童子身,不影响修行了。

    司彦斌徇私枉法的事,刘峰峦终究不忍,花了大价钱压了下去。

    好面子的司彦斌受不了村民的指指点点,再加上父亲死于盔狼之灾,无地自容加上愧疚,他选择离开谷山村,去边军从军了。

    谷山村相当重要的两个人,顾子詹吞毒自尽,司彦斌选择从军。很快,和所有死去的人、离开的人一样,不再占据话题的中心。

    李铭承担了更多的工作,包括教书育人,包括以真气帮助打通任督二脉。

    朱越泽每天早晨带着一群半大孩子,有男有女,练武壮大气血,好有朝一日,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徒种子。

    祭祀之日要到了,庆祝之日要到了。之前,忙着救灾,忙着重建,忙着给李铭治病,耽误到了今天。

    腊月初二,宜出行,宜祭祀,宜宴饮。天正中午,阳光明媚,谷山村村正刘峰峦和谷山村宿老正设宴招待之前来援的周围村子的一众头面人物,酒肉丰盛,李铭在座作陪。

    柴火堆燃起一座又一座,取暖,修行,愿有通宵达旦。

    远处是茫茫然的雪,近处是活生生的人。旧事重忆,又一次幸运地活了下来,有人庆幸,有人痛哭,有人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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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堆坟茔怨人死,几年伤心落泪咸。

    黄泉君作新死鬼,明年我是后来人。

    未叹离别霜欺老,久哭人间恨难消。

    我舞大刀将军老,他悲志气士卒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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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未见全白发,却已两鬓早斑斑。似乎一夜之间衰老了的村正刘峰峦倒满一杯酒,起身,遥遥感恩一圈,然后,说道:

    “第一杯酒,敬昨日死去的人。”

    酒水撒到地上,众人肃穆不语,默哀,为那些亡魂,为那些死去的村民。活着的人还要活,死去的人已经死。

    李铭的眼睛红红,却忍着不落泪,三年种种,尽在谷山村度过,那些热情的人,那些豪爽的人,哪怕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李铭此时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爱。

    尸体在前些天已经一堆堆火化为灰烬,战死的村民,请入忠烈祠。枉死的村民,葬入家族墓。

    忠烈祠内,成百上千的牌位摆得满满当当,诉说人族在这一片土地的艰难和不屈不挠。

    “第二杯酒,敬昨日来援的各位乡邻。”刘峰峦倒满第二杯酒,举起,满饮之后,感激涕零在脸上,人们都可以看得到。

    正是北疆村落之间、戍堡之间无私心、无畏惧,守望相助,诸夏之民才可以在北疆这片土地上扎下根,世世代代。惟守望相助,不计得失,同心协力,才可以抱团取暖,以应对无边的寒冷,以应对深夜的黑暗,以应对荒野的猛兽。

    “第三杯酒,敬谷山村,我谷山村又活了下来。”

    眼睛通红的刘峰峦不能落泪,但作为村正,该有的礼仪礼节一分不能少,强撑了一天,至日落,方一个人躺到床上悲伤,泪落下滚烫滚烫,灼人心肺。这一夜,很多人无眠,包括侥幸活下来的李铭,包括李铭的师兄弟朱越泽等人,包括被人称为刘寡妇的刘芷峦,包括失去了家人的齐大爷……

    人来来去去,生的死的,此为人间。雪飘落一地洁白,英灵且安息,年年将祭祀。

    祭祀之时,刘峰峦主祭,李铭助祭。所有的村民都参与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健康的残疾的,寡妇又新增了好几十个……

    祭词长长,小楷方块字工工整整,是这几天李铭赶写的。

    “……不屈死战,而有今天。此战而死者赵树亮……,此战而伤者齐焕鹏……愿英灵千载,魂魄不灭,佑我谷山,谷满仓满……”

    每念到一个名字,他的家人腰杆一挺:看,这是我家的好男儿,没有老死在床上,战死在了沙场。生的平平常常,死的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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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不死,终有一死。故曰:

    今我烧纸祭奠君,他年我死谁烧纸?

    荒坟城外草木稀,枯骨冢内故人悲。

    侥幸今日我未死,焉知明日我不死!

    腊梅老枝落花尽,黄泉新鬼伤心绝。

    眼见尽是白绫客,君死孰哭霜后雪。

    人生本是艰难事,何况历历生死劫。

    祈伏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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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村民,包括来客,跪下,拜英灵万古,热血常在,归来少年人。

    忠烈祠内,谷姓英灵最多,他们是谷山村的开创者,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埋骨无悔,即便死的干干净净,即便死后谷姓传承断绝,但他们虽死犹在,后世不忘,祭奠时时。

    谷山的牌位摆的最高,李铭恭敬跪下,拜,一拜再拜,拜所有的英灵,宁战而死,不病而亡。

    北疆男儿多战死。李铭只愿将来有幸成为英灵之一,百战而死,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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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灵

    哭一宿白幡,谁的模样在天?

    尸山血海勇敢作战,他死而无憾。

    无遗憾,不抱怨,生的死的都英雄好汉。

    一碗酒祭奠,我们英灵不消散。

    一炷香燃燃,西风不妨彻骨寒。

    等等一场春天,麦子青青我再耕田。

    生的死的都吃饱了饭,活下去年年。

    看雪皑皑山川,看纸钱飞飞白幡。

    我们不抱怨不埋怨,愿世界永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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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去的人只当是过客,不可挽回。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李铭看到了刘芷峦和她的孩子们,他们躲在堆放大白菜的地窖里,鱼腥草、烂白菜等的味道盖住了他们身上的人味,侥幸躲过了这一场劫难。

    李铭看着侥幸活下来的刘芷峦,高兴莫名。还有齐大爷,右胳膊被盔狼咬得骨头都露出来了,但还活着,废了一条胳膊而已。

    只是,那个爱管人闲事的齐奶奶和他们的两个孙子被盔狼咬死了。

    还顾先生,亦或詹先生,就当做谷山村学堂教书先生顾子詹接受不了学生或死或伤的噩耗,伤心欲绝数日,想不开,放不下,服毒自尽了。

    而今,刘芷峦成了新的教书先生,李铭特别喜欢每天从谷山村学堂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她在学堂里教书的样子好美,很像她。

    万事皆可耽搁,惟读书明理不可一日荒废。李铭的家乡如此,谷山村如此,诸夏皆如此。

    孩子们只有读书了,广阔无垠的世界才可以展开,然后跌跌撞撞,走向光明可期待可期盼的未来。

    在诸夏,村子里最好的房子,集镇上最好的房子,城市中最好的房子,往往是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