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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诗词歌赋续命

    数日前,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带人匆匆忙忙赶来汇合之后,一切都变了。

    顾春山不是一个人来的,足足600余名戍军随行,刀枪齐备,极为壮观,接管了这里的一切,行的是军法,不听话的脑袋已经砍了好几个了。

    李铭似乎自从上一次投毒事件之后吓怕了,哪怕被抽鞭子,也不肯出营地一步。吃饭,必吃大锅饭,说是要死,大家陪我们师徒一起死。

    但很快,随着一个个莫须有投毒细节被确认,投毒的人越来越指向李铭师徒。

    莫名地,发现李铭师徒之前有异常情况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实名举报,领奖赏,领很大很大的奖赏。

    救命之恩,都忘得如此之快,徐瀚文、宁庆、庄子游很为师父感到不值。送饭送水的人越来越少,终于一个也没有了。

    “我们不会被毒死吧?”徐瀚文不想死,却已经认定他们四个没有活路了,但师父李铭可能会活下去,他和宁庆、庄子游之所以活着,全是因为师父李铭,以死相逼。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好精妙的一个局,毒死了他们四个,则一了百了。毒不死,下毒这个屎盆子就扣到他们头上。

    而现在,这个屎盆子似乎已经扣到了他们头上。

    “你们三个后悔吗?”

    “不后悔。只是我的钢还没炼成。”说完,向来直爽的宁庆嚎啕大哭。

    然后,庄子游哭他未出世的弩,也哭得天昏地暗。

    不为生死为忧,而为理想没有实现痛苦。

    “你怎么不哭?”

    “师父怎么不哭?”

    “我为什么要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不给我们几个活路,我们能奈天何!”

    “那就给天捅个窟窿!”

    “对,给天捅个窟窿。”

    说着,徐瀚文竟学着伶人唱起了冤情:“……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唱的不错,你要是个女的唱的就更像了。”

    “我要是女的,也做不了戍民,做不了戍民,就见不到师父。”

    徐瀚文接着说道:“师父,如果给您一次重来的机会,您会选择做定海伯世子的徒弟吗?”

    “不会。”回答完徒弟徐瀚文的提问,李铭也问了个问题:“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会选择做我的徒弟吗?”

    徐瀚文闭上眼,似在假设,好大一会,才确切作答:“会。”

    旁边的宁庆、庄子游无不肯定点头,做师父的徒弟无怨无悔。他们三人李铭为宁庆挡了在那一刀之后,认定了李铭这个师父,绝不辜负,此之一生。而且,为理想,至死不渝。

    “徐瀚文都唱了,你们也唱个曲唱个戏什么的,死了咱们四个也笑着死。”

    宁庆哼了一段打铁的调子,不像唱曲,像在吼山。

    庄子游胆子小,面皮薄,却强撑着哼唱了一曲家乡徽州的黄梅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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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子熟

    梅子熟时雨,滴落林下溪;

    歧路行万里,知否家何去?

    说我不在意,四海皆兄弟;

    手中剑拿起,便是我自己;

    一个江湖好儿女,千万年,千万里,不叹气。\\

    长念佳丽地,不许帝王居;

    莫以才子许,长声叹布衣;

    花落水无意,逐波复向西;

    且念你归去,且做我自己;

    一生痴念都如许,爱与恨,情与仇,不放弃。\\

    寻因果执迷,弃婚约不续;

    忘了你,忘了我自己;

    恩怨情仇都在彼,怎么到头都不记;

    杀不够假仁假义,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许你江山万里,盼生民皆安息;

    放下执念、许我归去,我只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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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黄梅戏有故事吗?”李铭问道。

    “有,一位公主和一位将军,许有婚约,但将军被人诬陷,家人和部属全部屠戮,而这个将军假死脱身,和归来报仇……”庄子游磕磕绊绊讲了很长。故事结束,久久回味。

    喜欢着喜欢的,纠结着纠结的。执念每个人都有,就看能不能放下了。或许仇恨才是维护正义的最根本因素。

    恶人恶报,法是一层,报仇是一层,侠客铲不平是一层。而当官府烂透了的时候,我就是世间法,以手中刀执之。

    李铭明白庄子游的意思,让李铭想尽办法活着,将来为他们报仇。

    求死容易,苟活很难。李铭知道,他的膝盖太硬,弯不下去,拉几个垫背的之后,很可能也是死路一条。

    李铭总感觉到有一个很恐怖的东西,跟在队伍后面,或许是怕李铭逃跑,特意派了一名武师,以保万无一失,让朝廷律法处死李铭,让大家无话可说。

    但后面的东西,确实吓到了李铭,以至于李铭不敢轻举妄动。

    而所谓的恐惧之源,就是那头凶兽级霹雳蟒,圆滚滚躯体更粗更长了。

    “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唱个曲?”

    “好,我就唱我在谷山村亦师亦友的顾子詹先生填的那首词——《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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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城

    狼烟起,边鼓声声催铁骑。征战绝域,生生死死,岂止天意。

    是否归人人不记,白骨凌乱深秋雨。惨戚戚,哭声音,太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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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戮之后,只剩恐惧。烽火台,狼烟四起,帝王愁边声。壮志未酬身先死,莫问坟头已入秋。

    而理想饱满的人,永远活力四射,初心不改,至死无悔。

    如李铭,如徐瀚文,如宁庆,如庄子游,正因为有所坚持,所以,世界上才有如此多可爱的人,值得尊敬,值得敬重。

    看着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唱戏唱曲的李铭师徒,好多好多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此时,5500余名戍民,600余名戍军,从上到下,似乎都看不起李铭师徒四人,似乎都恨他们师徒四人。似乎都在嘲讽他们师徒四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就这样的人,还想拉着我们一起死。

    又一次军议开始了,李铭坐在槛车里旁听。

    没有定罪之前,只是嫌疑,作为五个20岁以下的武徒之一,本身就有许多特殊权利的。李铭的罪,他顾春山定不了,必须县正以上才可以定李铭的罪,算是对武学天才的一种保护吧。

    “大人,沿沁水河,虽然路途远,但胜在安全,而且补给也便利。”

    “是啊,大人,走胡脊山,虽然能少三分之一路程,但危险增大了许多。”

    ……

    “曹正大人做此决定,必有曹正大人的考量。我丘桓代表600戍军兄弟支持。”丘桓说的极为坚决,说完,还抽出了刀,噗的一声,插在地上。

    有人害怕,有人不害怕,但不管害怕,还是不害怕,都知道无法拒绝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的安排了。

    反对穿过胡脊山回沁北县的人很多,除了顾曹正带来的人,其他的,没有一个人同意。

    但兵曹曹正顾春山一意孤行,借助丘桓的蛮横,以主将身份下令,必须离开沁水河,抄近道,翻越胡脊山,返回沁北县。

    什么凶兽级霹雳蟒作乱,沁水河沿岸不安全。纯粹是借口,六千多人的大队伍,给凶兽级霹雳蟒十个胆子也不敢冲撞。明知道是送死的事,霹雳蟒也不傻。

    槛车之内。“师父,我觉得有猫腻,走胡脊山肯定要出问题。”

    “你都能看出来,我看不出来吗?其他人看不出来吗?”

    “是不是姜氏世子故意对付我们使的招?”

    “有可能。看情形,事情好像投毒的事情闹大了,定海伯背后的主子顾氏也压不下来了。”

    “要灭口吗?”

    “应该是,估计这一次都要死。”

    “那我们怎么办?”

    “凉拌。最近我总是吃不饱,记得你们三个每天让我喝点血。”

    “血炼法的原因吗?”

    “嘘。”李铭把食指放在嘴唇。

    徐瀚文秒懂。酷刑之下,李铭受伤极重,再加上饮食不好,再加上前几天替宁庆挡了一刀,李铭丹田之内的真气几乎一点不剩,似乎差一点境界掉落。

    理论上,如此重的伤,即便侥幸活了下来,武道根基也必受影响。这是要从根本上断了李铭的路。

    胡脊山越来越近,悬崖峭壁处处,盘山路绵延不到尽头。

    青翠的林木遮盖天地,不管从近处看,还是从远处看,都是一片绿。

    “你去看住李铭师徒,一有不对,杀了他们。”顾春山偷偷吩咐书吏丘桓。

    “李铭也在内吗?”丘桓不相信地问道。

    “在内。”顾春山肯定地回答。定海伯世子派人给他传来了私信,必须杀了李铭师徒四人,否则死的就是他。

    顾春山很清楚,无法无天惯了的姜子墨真的会做出来,死道友不死贫道,姜子墨母亲顾蕙鑫吩咐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但他顾春山不会出手,让手下出手,背锅。

    顾蕙鑫那一关很难过,但世子保证,保他过关。

    山路崎岖难行,李铭师徒被赶下槛车,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两只脚上,还各绑了一个铅球,防止逃跑。

    师徒四人推着自己的槛车赶路,人在车在,车亡人亡。兵曹书吏丘桓趾高气昂传达了兵曹曹正顾春山的命令,握刀在手,这一次不来虚的,凶狠的目光在李铭几个徒弟身上瞅来瞅去。李铭神色一紧,不再桀骜不驯,老老实实接下命令,推着槛车,翻山越岭。

    丘桓也不去别处,就近监视李铭师徒,鞭子时不时落下,这一次打在李铭身上无所顾忌。“李案首,来唱个曲!”

    李铭不唱,鞭子噼里啪啦落下,不光打在李铭身上,还打在徐瀚文三人身上,好汉不吃眼前亏,李铭忍住杀意,唱曲。

    吊在胸前的左胳膊,似乎极疼,丘桓的鞭子偏往这里招呼,偏偏不让不让穿刺刀伤好起来。

    “李案首,远处有座山不错,来现场给我做篇赋,要比给方清平那篇好,做得好,每人多一碗腊肉。”

    看看徒弟们萎靡不振的样子,李铭答应了,在丘桓带来的笔墨纸砚上,现场写下了一篇《胡脊山赋》,落款处还特意按照丘桓吩咐,写上了赠顾春山几字。

    然后,或一首诗,或一首词,换一顿饱饭,有腊肉吃的饱饭。

    “曹正大人,都说李铭骨头硬,我看这李铭也不怎么样吗?”

    “这可是明明白白的软肋,告诉敌人,如果不是世子……”似乎说漏了嘴,赶紧停下。好多诗词赋,专为他顾春山而歌而颂。

    “出胡脊山前,别让他们师徒四人死了。”

    “上头不杀他们了吗?”

    “杀。”说完,顾春山走到铺开的墨宝前,念出了李铭刚为他顾春山写的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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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赠沁北县兵曹曹正顾春山胡脊山上,幸以同行,山川秀丽,诗以记之。

    半纸春山画人间,一卷诗书读从前。

    风流必是江南客,英雄何需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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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桓会意,躬身退下,诗和词要的更多了。

    顾春山仅仅盯着帐篷内的行书小楷,笔力老练,书法精绝,越看越喜欢。

    “真想让他活着啊,可惜这样的人,既然得罪了,一定得让他死。”顾春山在心里告诉自己。读史,读过去的人与事,江山有更替,代代皆英雄。他顾春山何尝不想如此,做一个书生,做一个英雄,哪怕昙花一现,哪怕战死在沛祀关,哪怕战死在极西之地的玉门关,可惜诸事,皆不由己。

    “把这些装在匣子里收好,你在,匣子必须在。”

    “诺。”一位戍军武徒队正,躬身回应。这位队正明白另一层意思,匣子内的东西,如果丢了,坏了,则他用命来赔。“几张破纸而已。”但这位队正只敢在心里抱怨几句,能当上兵曹曹正的,修为和关系是一方面,能力也是一方面。否则,位置坐不稳,坐不牢。

    “师父您受委屈了!”

    “受了什么委屈?”

    “文人风骨……”

    徐瀚文刚开了个头,就被李铭打断。

    “先保住命,保住了命,一切才有可能。”

    “都是我们拖累了师父,凭师父的……”声音极小,生怕别人听见。

    李铭当然要给徐瀚文等人活下去的信心,比如丹田真气恢复,这就是信心之一,李铭特意显露给了徐瀚文、宁庆、庄子游。要不然,苦难岁月,如何熬下去,熬不下去,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