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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想念不需要理由

    我讨厌冬天。

    欧洲大陆从入秋起,光照时间越来越少,差不多下午五点就天黑了。之前在国内的我从未意识到阳光的可贵,直到冬季抑郁情绪来袭。

    一向好动的我由于天气冷而不想出门,不想离开房间,甚至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我停掉了之前有规律的散步、慢跑等运动,给自己提前定好的户外活动会临开始一、两个小时临时取消,我不再热衷于购物,去楼下近在咫尺的超市对我来说也开始成了一种负担。

    甚至有时候,我看着手表的时间一点点流逝,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可是实习不允许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我需要七点就起床、洗头、洗澡、化妆,才能保证九点准时神采奕奕地出现办公室中。

    同事关系的冷漠、任务的繁重以及新环境的陌生感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尽量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不参杂个人情感,只是机械地执行任务。

    只有下班后才是我每天的高光时间。我会定期前往法兰克福的日、韩餐厅,享受一个人静静吃饭与喝酒的生活。

    部分餐厅,尤其是日本居酒屋或许觉得一个女孩子独身来喝酒很奇怪,服务生通常会对我特别照顾,甚至送些小菜和饮料。

    我最喜欢的一家名叫“J'epocaSAKAbar”的日本小酒馆离我住所不远。店面不大,内饰是典型的日式装修风格,菜品不多但是酒品齐全。

    工作压力大时我经常会下班去这里,喝一杯店内特有的,由清酒加蜂蜜柚子茶调制的热饮。

    工作日暂且可以忍受,但是周末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时间不再被工作占据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甚至有些不可言喻的悲伤。

    一开始我并不理解这种孤独感从何而来,直到某天再次去“J'epocaSAKAbar”。之前总是点一样的酒,这次想尝试新的品类,仔细端详菜单时却发现自己对日本清酒一无所知。

    脑海中首先闪现的是流星的身影。

    好想给流星发短信问问他啊!

    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那么快回信息的,最早也需要好几个小时。

    也许等到他的回复,我已吃完饭了吧?

    再说,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去打扰他,是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呢?

    我合上菜单,决定直接找服务生推荐,于是我最终点了一款名为“SamuraiRock”(摇滚武士)的取自清酒和青柠汁的鸡尾酒。味道马马虎虎,虽然不至于踩雷,但每喝一口只会将心底的悲伤感加深。

    那瞬间,我突然懂了:

    我之所以不开心,不一定是因为法兰克福的新环境,不一定是因为工作的压力,也许仅仅是因为流星不在我身边啊!

    之前几周,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甚至每每想起流星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想法,假借工作或其他事情把自己填满,结果反倒起了反作用:内心一直压抑的情绪反倒让我对实习、对整个法兰克福的新生活产生了消极影响。

    而几天前与许楷文的见面更加让我证实了这一点。流星无处不在,即使我没有主动去想,但是他其实一直隐藏在我的潜意识里。

    因此我遇到许楷文会想起流星,去日本居酒屋会想起流星,看到日本新闻时也会想起流星。好不容易周末闲暇时,与流星在八月共度的记忆碎片也会一点点浮现。

    我此刻清楚地知道,压抑的情绪已经快要超过我承受范围了,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急切需要一个情绪发泄口。

    之前每次想念流星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打开他的社交媒体。流星只用LINE与Instagram。LINE类似于没有朋友圈功能的微信,是日本最流行的即时聊天工具。

    当流星知道我一个中国人竟然也用LINE的时候很震惊,但其实我的LINE好友只有个位数,除去流星剩下都是日本文化社的语伴。

    离开伦敦后,我曾用LINE给流星传过几张我们吃饭时我拍的美食照片,仅此而已。

    至于流星的Instagram,主页照片寥寥无几。流星没有发过自己正脸的照片,仅有的两、三张照片全是去过的足球比赛。

    虽然流星也会分享只保留24小时的社交动态,但是次数并不多。我看见的几次也都是和足球、水烟和聚会喝酒有关。

    尽管流星曾说过,Instagram对于他是一个分享照片而不是聊天的软件,但这里却承载着我们最多的聊天记录。

    此刻,我打开了流星的Instagram主页,翻到聊天记录页面温习我与他的历史信息。

    看到8月初两人在日本超市偶然见面后他发的第一条信息“林爱,你好吗?”,忍不住感慨:谁会想到之后会和他加深了解、发生那么多故事呢?

    往下的信息是两人约再次见面的时间,因为黑崎佑太导致的误会以为流星只把我当朋友,离开流星家后他表露出对我的喜欢。

    最后一天,流星亲手写下“我爱你”的信后,还用Instagram给我发了一条“感谢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对不起,昨天我很想和你聊更多,可是我太累了……”的信息。

    再往下翻,最新的信息也就是我们讨论博物馆了。

    提到博物馆……

    我想到大卫·霍克尼在伦敦的绘画展到本月底就结束了。在伦敦的前几个月忙着搬家、论文等各种事情,一直没来得及看,这也算是遗憾之一呢!

    我点击“返回”,几毫米的误差使屏幕显示“正在为您连接语音通话”。

    我一愣,忙点击了好几次“取消”。

    与流星的聊天记录新增了两条“您已发起语音通话”和“您已结束语音通话”。

    太尴尬了吧?

    我忙打字解释道:“对不起,我按错了键,请忽略我!”

    希望不要被流星当成不懂礼貌的人。

    幸好流星回复:“没关系,有机会我们也可以打电话!”

    那瞬间,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我拿起手机,定了两张大卫·霍克尼艺术展的票以及月底去伦敦的机票。

    说实话,比起打字和语音,我更喜欢面对面聊天。总觉得文字与语音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无法揣测说话语气。

    我忍受不了只是按按手指打出几行字,还要等对方看到才能继续对话。

    我想念流星,我迫切地想见到他。

    而想念,不需要理由。

    “你想和我共度周末吗?”我给流星编辑新信息,“我月底要去大卫·霍克尼在伦敦的艺术展,我们可以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