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白山

    欧阳云飞从长安的安远门出发，从周至进入傥骆道。一路上驿道沿河开凿，曲折险峻，不过对于他而言，如履平地。

    遗憾的是，那个球状飞行物运动速度极快，在夜里他还能通过鸟瞰模式追踪到大概方向，可到了白天，它就如同一滴水融进了汪洋大海，彻底消失。快速行走间，欧阳云飞根据自己的坐标位置，调出周围地图，发现已经靠近秦岭地区的最高峰——太白山！

    在鸟瞰模式的瞭望视野中，一座巍然高耸的山峰，仿佛就在眼前，湛蓝天空下，山顶包裹着一层霭霭云雾，只有山风吹拂的瞬间，就像害羞的少女撩起面纱，才得一窥白雪皑皑的峰顶。

    他的中控，以峰顶为终点，规划出一条最佳路线。他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在站在那个制高点启动搜索，也许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这个21世纪智能机器人，身体表面的纳米材料——防水、防火、外加坚韧无比；手臂、大腿乃至全身的机械构造充满力量，内置各种硬货诸如雷达侦测，激光扫描，太阳能模式......不像人类，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累了要休息，看到悬崖腿还要颤一颤。

    他在山间沿着当地农人踩出的小路，来到太白山脚下，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崖壁，中控迅速返回相关参数：海拔3767米，山顶温度0~5摄氏度。

    他攀附在陡峭的岩壁上，如同蜘蛛人一般，向上攀去，在几乎垂直的崖壁上快速移动，完全蔑视地球引力的存在......在攀爬的同时，炎炎烈日炙烤在他的后背上，能量储备模式自动开启，整个攀爬过程，他的机械构造不觉得有一丝劳累，反而已经完成能量储备，进入备用能量储备模式。

    他抬头向上望去，太白山海拔3767米，他距离最高峰，尚余1000米。突然，他的雷达侦测模块，捕捉到一个快速坠落的物体——嗯，确切地说，是个活物。就在这个活物即将从他附近划过的时候，他右手一抬，从掌心，发射出一条纤细如同蛛丝却又坚韧异常的银白色纳米线，将那个活物一裹，收回到掌中——唔，是个吓昏过去、毛发丰盈的小猴儿。

    他将这只猴子负在背上，继续向上攀爬。

    终于，他到了山顶——那个白雪皑皑的世界——开始进行空间扫描。

    这里没有树木，没有苔藓，没有生物......只有白茫茫一片——在一百米外发现一间被冰雪覆盖的石屋，不仔细看，会以为那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巨石。

    他走进石屋，里面没有人，这里应该是附近猎户、药农的临时休息所。

    他将小猴放在石床上。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只猴，全身覆盖着棕褐色的毛发，娇小玲珑，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几百万年前人类跟它长得差不多。咦，这只猴子居然穿着皮衣——不是人类的貂皮大衣，是那种用简陋的工具缝制而成的兽皮衣服，像是灰色兔子皮，在它的胸部围了一圈，腰上也围了一圈——这可是个大发现！——中控兴奋起来，在记忆库中没有用过的那些信息抽屉中翻找半天——找到了！——距今二十万年至五万年前的早期智人具备此项技能。

    难道这是某种早期人类？——不是猴？！——猴也许会穿衣服，可不会做裁缝！

    他启动电磁波透视模式，视野中，小猴的骨骼构造清晰可见，与人类高度近似，只是四肢与身体的比例，似乎更长些，而手指和脚趾也比人类更长。

    云飞从胸口微型装备存储库中，找出一枚基因检测装置，对着小猴的手指一戳，血样采集完成......基因解析开始。

    小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它的腿在颤抖。

    云飞望过去，透视视野中，右腿胫骨折——他按照透视图像，修长的手指敏捷地替小猴完成了接骨，然后在石屋里面找了两块木板和从衣袍上扯下一根长布条，把断腿固定包扎好。

    基因比对结果出来了：

    小猴——人：98%

    小猴——猴类：98%

    小猴——黑猩猩：96%

    小猴——鸟：80%

    面前的物种与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8%，与野猴的基因同样高度近似——可惜他的知识库中没有早期智人的基因数据——这家伙到底是猴还是人？——既不是猴也不是人！——难道是新物种——猴人？

    云飞陷入迷茫，这个问题需要带回21世纪——只有生物学家才能回答，他将猴人的外表、骨骼和基因检测数据进行了记录。

    他一个人走到外面，伫立在太白山顶，望向周围一片苍茫。

    夕阳西下，霭霭云雾萦绕山顶，天边霞光绚烂，流光溢彩，云雾起伏间，远方苍翠的群山，绵延不绝。

    接连几日，欧阳云飞待在太白山顶，照顾那个受伤的猴人，找点水和野果给它吃。

    他每天都会启动雷达侦测扫一扫，不过结果都一样，那鬼东西就这么消失了。

    地球很大，那东西想去哪儿都可以——南北极，赤道，太平洋......——地球外层空间......——总之，他找不到那鬼东西。

    也许，根本就是错觉？——人类才会发生的错误？！——绝大部分关于不明飞行物的发现都可以用已知事物和现象来解释：流星雨，球状闪电，一群鸟儿飞过；在21世纪，天上飞的就更多了，间谍卫星，飞行汽车，核导弹，无人机......

    2065年，地球科学家系统地收集和评估了所有不明飞行物的记载——从古代中国和欧洲到21世纪——这是人类科学史上第一次，由地球联邦政府出面组织的研究——在排除了已经能够阐明原因的案例之后，根据历史数据，在统计学基础上建立了一个评估不明飞行物存在可能性的复合整数方程——最后生成的结果是——不明飞行物是谎言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三七。

    套用一下这个结果，应该是错觉！——可公元七世纪的夜空很干净，那个晚上除了流星雨，连只蝙蝠都没有飞过去！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个可爱的小东西上。

    不得不称赞一下这个人类的亲戚，它吃苦耐劳，这几天，任由自己拿着针头在全身戳来戳去，在透视视野中看来看去，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捏来捏去——总之，它一声不吭——忍着。

    随着检测数据源源不断的产生，每天都有新发现：猴人与人类区别的那2%基因片段，与秦岭野猴的基因高度近似，这说明它源于秦岭野猴；但是，与秦岭野猴相比，它却拥有ARHGAP11B基因，这个关键基因，是猴类和黑猩猩所没有的——科学家甚至推断，人类祖先就是猴子或者黑猩猩，不过，幸运女神眷顾了他们，没有找到原因，但是就那么一撮猴子或者黑猩猩拥有了ARHGAP11B基因——进化成了金字塔顶端的人类——而人类曾经的亲戚朋友，还在树上树下找食吃——几百万年以来，一直在树上树下找食吃——在未来的岁月中，也将继续在树上树下找食吃！——你确定吗？

    “难道它真的是人？”这个问题，连云飞的中控也傻眼了，半天没有返回任何有用的信息。欧阳云飞饶有兴趣地看着它，腿断了，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床上，面庞长满了细小的棕色茸毛，黑色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似乎溢着点点柔光，如果撇除那张脸孔，只看那双眼睛，会让人类产生直觉——女人的眼睛——像极了碧华坊那些女人——可这是只猴！——云飞不敢想下去。

    中控突然飘来一段文字，“检查它的性别！”这段指令让云飞陷入十秒钟的停顿，他是男人，虽然只是个机器男人——但是他依然是男性！

    他有着与人类女子丰富多彩的交往体验，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打算跟一只猴子有任何维度的体验。他没有上前，而是启动了电磁波透视模式——它的身体结构一目了然，嗯，那些敏感部位——果然是雌性！

    云飞转身出了石屋，他很享受人类女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比如程雅雯，英英......他可以瞬间拉出一串长长的名单——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但是，他无法接受来自一只母猴充满感激和温情的注视——他逃走了。

    沿着太白山顶——那可不是一般的山顶——而是一条石线，我们之所以称之为线，是因为这条蜿蜒曲折的石路，极为狭窄，若从空中俯视，它形成的一条异常险峻的自然边界——中国大陆的南北分界线——山脉两侧，霭霭云雾，汹涌澎湃地从山腰涌上来，然后停在山两侧，不再跨越，就这样，遥遥相望，尽管它们已经面对面，只要再往上或是往前一寸，它们便会交融在一起，可是没有——也许这便是机器人和人类的区别，只差这一点点，也许，够一够，就再也不分彼此。

    他在太白山顶上四处探索，攀上最高峰，站在那里，你可以想象，一个三角形的顶点上，他的赭赤色衣袍在风中，飘展。他开启了鸟瞳，尽情地扫描面前的一切，完成了空间建模。

    突然，中控吹出一声低哨，他低头往脚下望去，就在脚下，垂直的方向，藏着一个泛着幽蓝光芒的山顶天池。还好他是机器人，没有人类那些不着边际的情绪，否则，兴奋地跳一跳，比如程雅雯，就可以在里面潜水了。他伏低身体，几乎是趴在那个三角形的顶点上，兴趣盎然地注视着隐藏在海拔3767米高度的一抹幽蓝。

    水面平静像一面镜子，水很深，一汪透明，泛着蓝色的神秘光芒，如同一颗宝石般诱人，宝石上方，一丝一缕的云雾翩绕。他心中燃起了一跃而入的欲望，雷达侦测模块完成了对水体的探测，提出警告，“由于火山活动形成的不明水体，通常含有硫，温度极低，有可能存在嗜极生物。”

    他抑制住了那抹冲动，悻悻然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