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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何

    战场的一处,雪地里。

    几十具尸体横竖八倒在护城河里,红漆栏杆上,白玉桥上,和人的尸体上。

    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涂抹,勾出眼影和红唇,把洁白的雪打扮成妖艳的动人。

    那里站着两人,一个是俊美的男人,穿着深红色丝绸锦袍,颤抖的手握着颤抖的剑,剑一般的眼里有一颗剑一般的心。

    一个是绝美的女人,穿着黑色的笑着红莲的长袍,手中的弯刀带着奇异的弧度,蓝色的刀刃上闪闪发亮反射那洁白的雪的光。

    那个男人叫剑有心。

    那个女人叫月影花。

    他们之前相遇,后来相爱,最后相杀。

    大雪纷飞,两人相视而立,黑色的发与白色的雪搅在一起显得优雅而美丽。

    月影花一言不发,提起弯刀向剑有心冲去,剑有心握紧了剑,剑上是繁复的花纹,倒映着大学纷飞里他那低垂着的看不清眼神的眼。

    “戗!”

    刀和剑撞在一起,两双明亮的眼撞在一起,又瞬间分开。

    那个女人的眼也是蓝色的,她的眼神冰冷,如同她手中的刀。

    那个男人的眼侵略性极强,在一瞬间,他仿佛看了那个女人一个世纪,他想在短暂的对视中寻找答案。

    他在那时就充满疑惑,如果两人没有相爱,为何他们会这么有默契,这么容易把箫和筝的合鸣交织的天衣无缝。

    如果只是简单的利用,那个女人又为何把眼里的神情掩饰的不是那么仔细?在那一剑刺向他小腹的瞬间,他分明看见那个好看的眼角里闪烁着泪花。

    月影花一言不发,任凭纷飞大雪洒满她的头发,她想起了她小时候。她衣衫褴褛,哭着闹着跪坐在一颗海棠树下,那颗海棠树开着洁白的花,风一吹,海棠花纷纷扬扬,飘卷下落,每个细密的花瓣都精美的不像话,那个时候,她黑色的秀发上也落满了白色。

    白色的花瓣,就像是白色的雪。

    “叮叮当当!”

    两人瞬间分开的身形转瞬即时间又极速碰撞在一起,飞快的身形带动着飞快的兵器,用飞快的动作刺向对方飞快的身体。

    两人不知疲倦,就像大雪不知疲倦一样。

    他们都流了汗,身体急速发热,落在他们身上的雪花化作阵阵雾气消散于无形。

    一人持刀,一人拿剑。

    两人沉默不语,两人心有戚戚。

    到底是剑有心忍受不了,他缓缓开口道:“为什么?”

    月影花依旧漂亮,只是缺少当时的美艳,汗珠从她鼻尖滚落,他开口道:“没有为什么,真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死。”

    剑有心道:“你应该杀死我,有时迷茫比死亡更加可怕。”

    月影花点点脑袋,颇有些同意道:“没错,我曾经也很迷茫。”

    “迷茫的人就像个傻子,从来没有人心疼傻子。”

    “迷茫的人不如傻子,因为傻子傻的很快乐。”

    ……

    “戗!”

    两人瞬间碰撞在一起,弯刀颤抖,铁剑长鸣。

    “那一日,你弹奏的古筝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一日,竹林下的你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一日,你刺向我的长剑是真的吗?”

    “是真的。”

    ……

    黑衣长袍人的弯刀已经掉落,她不是那个深红色衣服人的对手。

    红与白交织的战场上,在护城河边上的一处,有一个手拿长剑的男人,用剑指着一个女人。

    战场周围的曹杂似乎与他们无关,男人眼里都是女人,女人抬头看天,眼里都是雪花。

    她又想到了那个海棠树下的女孩,想到了那些白色的花瓣。

    白色的花和白色的雪。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还能弹奏得出如那一日般的古筝吗?”

    “不能。”

    男人挑了挑眉毛,收起长剑,用它硬朗的语调问道:“哦?为什么?”

    “因为当初我是花魁,现在我是士兵,我一生只做了那一次花魁,而且只做那一次,花魁的古筝声是悠扬的,而战士的古筝是坚定的,勇敢的,悲壮的,凄凉的……”

    男人也看天,一片雪花落进他的眼睛,冰冰凉凉,雪花在他眼里融化,顺着眼角如同泪水一般缓缓流淌在他脸庞,然后凝聚成一个小水滴,重重滴落。

    冰凉的雪花变成温热的水滴,又在空中冷凝,在雪地上融化一个小孔。

    月影花抬头看天,雪花在她瞳孔中旋转,任凭雪花飘在她的脸上,眼上,鼻上,嘴唇上还有睫毛上,她轻轻开口道:“白色海棠花到底没有雪花漂亮,也没有雪花冰凉。”

    战场上还在厮杀,陈继存率领的军队明显占据上风。那个明黄色衣服的皇帝依旧沉稳,他手下的大臣宛若虎狼,每一个人都像战场上的獠牙,深深刺入地方军队的血肉。

    天地失色,天地痛哭,天地飘雪,天地哑然。

    白色的花,白色的雪。对于月影花来说,白色的海棠花像是迷茫,白色的雪像是信仰。

    海棠花是错综复杂的情感,就像是那一日,翠竹林旁,海棠花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张古筝和一个紫箫。

    悠扬的曲音阐述着和谐恬淡,如同爱情,也可以说就是爱情。

    那一日,身为红莲教徒的她,真的动了心。那个男人英俊而桀骜,心里所想所思每每与自己相同,她好像遇见了知音,在高山流水中,在萧瑟合鸣中,在情感交互中,在相视无言中品味白玉般的海棠花。

    那一日的乐曲,依旧在耳边回荡,久久不绝,余音不断……

    洁白的雪像是信仰,冰冷而强大,月影花把所有的信仰都浇灌在红莲教中,信仰也像雪的洁白,高贵而纯粹。

    信仰是火热的,战场是冰冷的,但是在战场的冰冷中恰恰体现了信仰的高贵,就像那雪花纷飞,滔滔不绝而纯粹透亮。

    白色的雪和白色的花。

    地上的血和眼前的人。

    月影花道:“杀了我。”

    剑有心道:“我们走,好吗?”

    月影花狠心的摇摇头道:“海棠花温柔,却不如雪花纯粹;海棠花动人,却不如雪花强大;海棠花消磨人的斗志,雪花却滔滔不绝把信念加诸于身。”

    剑有心收回长剑,转身就走。

    他没有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了,他来,只是为了寻找答案,现在,那个答案他已经知晓。

    陈国的生死与他无关,掌权者是谁亦于他无关,他是个多情的人,同时也是个自私的人,他只为他自己。

    世间有很多无奈,像是黛玉葬花,像是生老病死,像是阮籍痛哭,像是刘伶醉酒……这些无奈无关乎人力,只在乎天意,或许,无奈本就是世间的底色。

    无奈多了,就无需追求,即使追求,也只是空增无奈。

    月影花有她的信仰,剑有心也有他的骄傲,她选择她的信仰而放弃爱情,他尊重她的信仰而放弃追求。

    信仰和爱情不可兼得,或许只有苍茫大江上的那抹明月和潮起潮落的奇石怪山才是永恒。

    剑有心到底转身走了,等到月影花回想起她还在战场的时候,那个曾经深爱着她的男人,已经消失了踪影,在茫茫的人海中,在怒吼厮杀中,在铁甲玄衣中,在漫天雪花中……彻底消失。

    月影花拾起弯刀,突然感觉若有所失,她拼命拥护了她想要拼命拥护的东西,却放走了那个拼命拥护她,她却不让他拼命拥护的人。

    她陡然发现,她拼命拥护的信仰正在奋力厮杀,而且已经快要踏上胜利,在那胜利的顶点,一个人勇敢攀登而光芒万丈,如同一个神明。

    有时候,无奈不是心结,是坦诚。

    月影花不顾及伤势,再度冲入战场,即使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即使被拥护的信仰并不认识他的拥护者。

    她只需要紧紧跟随,帮助那个人,那个神明,到达顶点,也是到达他们所有人,包括那个神明共同的期望。

    兵器交割,血肉翻飞。

    还是那场无息的战斗……

    大雪已经下了半天,却掩埋不住鲜红。

    平日里及尽辉煌的皇城已经不见平日里的热闹,只剩下卑微的城垣苟延残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