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疯后（二）
吵嚷的院落的尽头是一座矮矮的楼阁，此处唯一的楼阁，虽只两层高，却也显得鹤立鸡群，而真正让它显得与众不同的却是那楼阁门上重重的七把铜质大锁，锁上挂着铃铛，想来若有人偷了钥匙想要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开这大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奴婢姓王却不是主子们赐的，奴婢姓王却是因为奴婢本就是王家的人。”王嬷嬷利落地将钥匙插入锁眼，“咔嚓，咔嚓”的开锁声，一声接着一声。
“王家的？”十里微微一愣，倒是真没想到李雍和会令一个王家人来看守王姓的皇后。
“说来你和我虽是主仆，却也是亲属。”王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十里，只是十里眼盲，自看不懂她眼中的意思，“我与王皇后算得上是姐妹，只她是正室夫人的女儿，因此便被送入宫做了皇后，而我却是庶出的女儿，因此只得送入宫成了管事的嬷嬷。”
“是吗？”十里微微挑眉，这么说的话那王皇后倒也可以说是她曾经该叫母后的人，而那王嬷嬷倒也的确和她攀得上亲戚关系，只是眼下再来说这些，又有何意义？难道说是这王嬷嬷也有什么嫡庶儿女之间的仇怨吗？
“废后就在里面，公主自请进去便可，只这位……”话正说着，门锁便被全部打了开来，但许是有所担心，那王嬷嬷对着青瓷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青瓷是我带来的人，扶我入屋而已，无妨！”知道王嬷嬷担心的是什么，十里便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若皇后是真疯了，如此小心是否还有必要？
“是了！”王嬷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推开门，让了十里和青瓷入屋，便是又很快的将门自外关了起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听起来却是重新又落了锁。
“小姐，她又将门给锁上了，不会是将我们也锁在这里吧？”青瓷皱着眉头推了推被落了锁的大门，似是犯愁地说道，“这门似乎是梨花木做得，要踢烂了有点困难。”
十里只轻轻挑眉，再次思量了一番那王嬷嬷的话，心下却是略略有些明白，于是也不让青瓷再去研究什么大门，只拉着她的手，示意她扶着自己上楼阁看看。
“小姐，这疯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踹了门出去看看外头那些没疯的人呢，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青瓷边是嘟囔着，边是小心地扶着十里，“小姐您可小心了，青瓷以前在醉乡榭的时候曾见过疯婆子，乖乖，都乱砸东西的，一会儿您站着别动，谁知道这地上有多少碎了的瓷碗啊什么……”话音渐说渐小，到最后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般，居然是消了音。
“怎么？”十里拍了拍青瓷，她看不见，自是不知道这楼阁里的景况。
“小姐，这里真干净！”青瓷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发出小小的赞叹，“若非这桌脚墙面上还有些个被砸的印子，青瓷都怀疑这里是不是真住着个疯子了。”
听着青瓷的感慨，十里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这王皇后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隔着屏风，一个冷冷的女声清亮地响起，而待到一步跨入了内阁，青瓷方才看到了说话的人。
这是一个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女人，乌黑的长发披垂满了整个后背，脂粉未施的脸蛋虽然苍白却也依旧美丽。这是个贵气的女子，即使她身着的华服早已失却了往昔的华丽，尽管她的眉间因为岁月已显出了三分愁苦，只是那眼乌黑，清亮，贵气逼人，很难让人相信这双眼的主人会是个疯子，就好像很难让人相信拥有黑如深渊的双瞳的自家小姐，会是个盲者。
“小姐……”青瓷略略回神，方才想对着十里说什么，却是被十里微微一扯，阻住了言语。
“青瓷，你下去吧，在楼下守着。”不用青瓷再多做赘述，一切的一切她已经略略清明。
“是！”青瓷生性虽然因为缺乏历练而略显跳脱，但此时她也知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室内静悄悄的，一室的宁静，仿佛是为了去听针落地的声音。
“十里，是吗？”打破静寂的依旧是那位被外界说是疯了的王皇后，但她虽开口，却也不想自己落于下风，“听说你受了诅咒，看不见了，只可惜了你这双美丽的眼睛，想当初你出世的时候，那双眼可是被传得极贵不可言的，不过好在陛下似乎为你延请到了一位巫医。”
十里淡笑，对于这位王皇后的话语却是丝毫不觉着惊讶。早在她听青瓷说这里干净的时候便已经对这位王皇后的能力有所了解了。王家，虽然是一个和卫家一样已经没落了的世家，但是王家和卫家却还是不同的，王家世世代代的势力都是在这深深的宫闱之中的，虽非历代皇后皆是姓王，但是后宫妃嫔的名册里却也总少不得有王姓的，如此一代一代，王家的势力早就渗透在了宫廷的每个角落，这岂是失却了一位皇后，就撼动得了的？
“你并不惊讶！”王玉容转过身，方才看到静立着的十里，却是微微一愣，良久才似是感慨地说道，“你与你母亲真像，听说你出生时的眼时琥珀色的，但看来如今才是更像的。”
“你认得我的母亲？”十里摸索着走至一边的茶几，而后又径自坐于一边的红木椅子上，若非吱嘎吱嘎的声音透着它年岁的沧桑，很难想象这是一件该出现在冷宫里的东西。“我以为她应该是如今上官皇后的贴身丫鬟。”
“上官皇后？”王玉荣仿佛是听了一件大笑话一般，“对了，他们和我说过，上官琳燕搬入了茜素宫，那个人人垂涎却偏偏受着诅咒的宫殿。”
“……”
“呵呵，一朝两后，李家的人总不怕一次又一次的为后人制造茶余饭后的笑话！”
“你似乎很恨李家的人？”听着那王玉荣突然高声的感慨，十里却是略略皱了皱眉，当年似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如同所有不该写入历史的东西一样，被岁月尘封着。
“我认得你母亲，谭紫薇是吗？可她的身份却不是单纯的谭家小姐。”王玉荣并不回答十里的问话，却是说起了十里的母亲，谭紫薇，“世家总在不断的联姻，联姻，联姻，通过联姻，世家的力量便被积蓄了起来，上官琳燕一顶告诉你了吧，谭紫薇和她是表亲。”
十里挑眉，虽然上官琳燕并没有告诉她这些，但她的确一直如此认为。
“你以为区区一介侍女怎么可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在失却了帝王的宠幸后，还顺利的生下了你？”
“当然不是因为谣传谭紫薇可能生儿子。”十里挑眉。
“哈，那只能让谭紫薇死得更快！”王玉荣踱步至十里的跟前，半蹲下身，伸手抚摸十里只及耳际的短发，方才说道，“因为她是我妹妹，嫡亲的妹妹，王家的血脉。”
“……”
“这是个误会，王家和谭家同时诞下了两个女儿，却在周岁时的一次世家洗礼中被互换了，而后养在王家的谭家女儿死了，养在谭家的王家女儿却入了宫，我见到她时，她还很小，单纯，并且善良。”
“很俗套！”十里扯了一抹笑容，对于接下去的故事不用说都能猜到，“眼见谭紫薇入宫，王家也是乐意的，且也不急于认亲，因为当时您与卫淑妃的斗法中，占据了上风，没必要再多出一个人，来分去皇上对您的关注，而后来你败了，王家也败了，为了他日东山再起，也没必要暴露她的身份。”
“你不意外？”
“外头的王嬷嬷告诉我她是王家的人，和我也算作亲属。”十里淡然一笑，不觉着这些阴谋在皇族世家中是令人意外的，“谭紫薇知道自己是王家的孩子？”
“她知道，但却不愿意承认，她不愿意卷入世家与皇族的争斗中，因为她明白皇上除去世家的决心，而她，蠢笨的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王玉荣看着十里，仿佛是要透过她看谭紫薇一般，“她太单纯，太简单，也太善良，她不愿意被卷入，所以总疏离着。你的眼很像你的母亲，一样的疏离和冷漠，很难想象你们这样的人，会爱人。”
并不习惯被女人触碰，十里微微侧头避了过去。
“但我败了，王家败了，她终于还是心向着王家。”
“你们安排她和李雍和发生了关系，进而生下了我？”
“我们希望是个儿子，但是你出生太快，王家还来不及准备一个儿子，而我，不想让她和我一样失却自己的孩子。”
“失却自己的孩子？”十里微微皱眉，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王皇后不曾有过孩子，不曾有过，又谈何失却？
一阵沉默，依旧是王皇后先开的口：“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并不是秘密！”十里耸耸肩，对于这个据说和自己有着一点亲属关系的女人，她还是略略有些欣赏的，但是她却素来不喜欢被人无偿的作为棋子，哪怕她身上流着一部分王家的血，她依旧是杨家的十代女孙杨十里。杨家祖训里的老祖宗说过：不干白活，不白干活。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二十多年前我坐拥茜素宫，自也不相信有关茜素宫的传说，那宫太美，或者说那权势太美……”王玉荣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当时的世家还没有什么吕家，陆家，上官家，当时的世家以卫王两家为首，那两家的权势，若是联手，恐怕是帝王也是要让上三分的，而那时的皇上不过是初登宝殿的新帝，虽心知世家对皇族的不利，却也莫可奈何……”
“六王爷当时给皇上出了个主意，让他封我为皇后，又选了卫家的嫡女做了宫妃，如此一来，王家为了自身在宫中的利益，为了可能的继承者便是再也难和卫家联手了。老王爷很聪明，以储君之位为诱饵，生生离间了卫王两家，让卫王两家不得不走上永远对立的道路……”
“新妃册立之后，为使得后宫势力平衡，卫王相互掣肘，他将茜素宫给了我，却偏偏独宠那卫家的女儿，只一年便封了淑妃，宠冠后宫，即使是我，也得退避三分……”
“卫家怎么甘心让我占据着后位，他们找了秘法，终于让卫淑妃怀孕了……”
“正月十五女儿节，我记得十分清楚，那一天卫淑妃产下了一个女儿！”
“不是儿子吗？”十里浅然一笑，虽然之前她已经略略知道了一些，但总觉着事情多有蹊跷。
“我亲眼所见，那是个女儿，因为这个孩子关系着王家的命运，王家甚至多次出手想要杀死这个孩子，却总不能如意，所以那天我甚至偷偷派人入了产室，我的人亲眼看见那是个女儿。”
“太医说是死婴！”
“皇上不会允许王家独大，自然也不会允许卫家独大。”顿了顿，王玉荣惨然一笑，“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卫家至始至终都没有换婴的机会，加之卫淑妃产后血崩，所以卫家才想出了以死婴嫁祸王家的方法一起陷我于不义，可后来想想，卫淑妃死了，活着的公主都比死去的男婴有价值，卫家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几可毁灭家族的事情……”顿了顿，转而对着十里，“你知道是谁做得吗？”
“你说皇上不会允许卫家独大！”十里淡淡地扯了一抹笑容，看来无论是男皇帝还是女皇帝，皇权至上，都是染满了血腥。
“卫家换婴是成功的，可皇上却不希望在那时出生个皇子！”
“于是他没有皇子……”
“老天报应他没有儿子，老天报应他李家没有儿子！”王玉荣突然变得癫狂起来，就仿佛是火药被触及了导火索。
“他和我说，帝位不稳，孩子恐会不保，于是我信了，我为他偷偷生下了儿子，让后含泪看着他被偷偷地送走……”
“他杀了卫淑妃的儿子，我以为他是为了保护我儿子的储位，于是我为他背起不仁的罪名……”
“但他骗我，骗我，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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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误会，王家和谭家同时诞下了两个女儿，却在周岁时的一次世家洗礼中被互换了，而后养在王家的谭家女儿死了，养在谭家的王家女儿却入了宫，我见到她时，她还很小，单纯，并且善良。”
“很俗套！”十里扯了一抹笑容，对于接下去的故事不用说都能猜到，“眼见谭紫薇入宫，王家也是乐意的，且也不急于认亲，因为当时您与卫淑妃的斗法中，占据了上风，没必要再多出一个人，来分去皇上对您的关注，而后来你败了，王家也败了，为了他日东山再起，也没必要暴露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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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王嬷嬷告诉我她是王家的人，和我也算作亲属。”十里淡然一笑，不觉着这些阴谋在皇族世家中是令人意外的，“谭紫薇知道自己是王家的孩子？”
“她知道，但却不愿意承认，她不愿意卷入世家与皇族的争斗中，因为她明白皇上除去世家的决心，而她，蠢笨的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王玉荣看着十里，仿佛是要透过她看谭紫薇一般，“她太单纯，太简单，也太善良，她不愿意被卷入，所以总疏离着。你的眼很像你的母亲，一样的疏离和冷漠，很难想象你们这样的人，会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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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女儿节，我记得十分清楚，那一天卫淑妃产下了一个女儿！”
“不是儿子吗？”十里浅然一笑，虽然之前她已经略略知道了一些，但总觉着事情多有蹊跷。
“我亲眼所见，那是个女儿，因为这个孩子关系着王家的命运，王家甚至多次出手想要杀死这个孩子，却总不能如意，所以那天我甚至偷偷派人入了产室，我的人亲眼看见那是个女儿。”
“太医说是死婴！”
“皇上不会允许王家独大，自然也不会允许卫家独大。”顿了顿，王玉荣惨然一笑，“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卫家至始至终都没有换婴的机会，加之卫淑妃产后血崩，所以卫家才想出了以死婴嫁祸王家的方法一起陷我于不义，可后来想想，卫淑妃死了，活着的公主都比死去的男婴有价值，卫家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几可毁灭家族的事情……”顿了顿，转而对着十里，“你知道是谁做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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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没有皇子……”
“老天报应他没有儿子，老天报应他李家没有儿子！”王玉荣突然变得癫狂起来，就仿佛是火药被触及了导火索。
“他和我说，帝位不稳，孩子恐会不保，于是我信了，我为他偷偷生下了儿子，让后含泪看着他被偷偷地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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