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跳楼事件（130-132节）
130.毁坏菜田
田堘的宿舍和靠墙的厕所之间有几块菜地。南北长，东西宽，被几位老师分割整饬成一畦一畦的，栽种着白菜，萝卜，翻心黄，菠菜和香菜，像布局分明的棋盘一样。由于田地肥大水足，光照充分，这里的青菜一直长得硕大、鲜嫩。那白菜，裹着头，瓷实；那萝卜，顶着缨，粗壮；那菠菜，铺着地，翠绿；那香菜，拥挤着，潮湿；那翻心黄，青黄映衬，色彩鲜艳。透过宿舍的后窗观看菜地，点点橙黄缝缀在一大片青菜里，倒也像是一幅图画。
今天一大早，田堘和同学们发现，菜地一夜间被人毁坏了。瓷实的白菜被捣烂，东倒西歪瘫在地上；肥硕的萝卜被拦腰砍断，乱七八糟散落一地。菠菜、香菜和翻心黄也难逃厄运，像狗群打闹翻滚了一般狼藉一片。
“这是谁干的？这么缺德。”
“这么好的菜，遭此毒手。真的太可惜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从翻土下种，浇水施肥，除草捉虫……每一个程序都是工夫呀。”
“应该是哪位种菜老师得罪了某个同学，遭到报复的吧？”
“得罪？老师教书育人，无私奉献，一心为了学生的学习和健康，怎么会得罪学生？”
“即使是批评了、责备了，方式简单了些，语气粗暴了些，但他们的出发点是好心好意的，这一点应该是毋容置疑的呀。”
“报复？不应该吧。历史上你听说过有徒弟作践恩师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是不是得罪，是不是报复，有人心里自然清楚得很。”一直低头走路、沉默不语的阿富，这时用手遮了半张脸，小声道，并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不远处的阿勇。
“他？”几个人交流了目光。其中有认同，有肯定，也有惊讶，有疑惑，“他为什么这么做？”
阿富放慢了脚步，不经意地看看四周，说道，“你们注意没有，被毁坏的那些菜地全是隔壁班班主任陈老师的。”经阿富这么一说，田堘是有些印象：陈老师确实在这块菜地转悠过、拾掇过。
“什么意思？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交集呀。”有人问。
“你们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阿富对大家的疑问似乎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用手掩了嘴，才继续说，“前天中午，阿勇趁邻班同学去餐厅吃饭，溜进人家教室偷偷翻看几个同学的课桌，被人发现并报告给了陈老师。下午课间时间，陈老师就找到了阿勇……”
“有这种可能，但凭此下结论是不是显得证据不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出意外，这档烂事非他莫属。”
“人前光鲜亮丽，人后龌龊不堪。”
“满嘴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驴屎蛋，外光里不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不管同学们怎么说，但田堘相信，阿勇一定喜欢吃生萝卜。好几个晚上，他都看到阿勇利用夜黑人稀时去菜地拔一只鲜凌凌的白萝卜。扒拉掉上面的泥土，拧掉缨子抛到围墙外，再以大衣作掩护，跑到水池边洗一洗。然后夹在腋下，溜回宿舍。坐上床沿，开始从萝卜顶部一圈圈慢慢揭皮……那牵连不断的外皮在阿勇面前像松软的弹簧一样颤动着，跳跃着，缠绕着，充满水泽，充满动感，充满诱惑……
131.跳楼事件
“各班班主任老师，请抓紧时间起床，跑步到政教处开会。”同学们尚在睡梦中，学校广播里突然传来政教处呂主任的急切呼喊。呵，宿舍灯已经亮了。田堘看看表，离起床还有30分钟。“各班班主任，各班班主任，请您跑步前进。”广播里再次传来呂主任的呼叫。
“是不是学校出了什么事？”同学们都被惊醒了，但仍然赖在热烘烘的被窝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咱学校，不就是会多吗？”
“班主任开会，不关我们的事。”
“讨厌，打扰了我的黄粱美梦。”
“听这语气，我感觉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同学们揉着惺忪的眼，打着哈欠。
“各班同学请注意，起床后不准进入教学楼，一律到操场集合。”呂主任的这次严词要求象是一针起床剂，同学们都呼拉拉坐起来。匆忙穿衣、叠被、梳洗。看来学校真是出大事了。
天色微亮的操场上，站满了师生。大家神色凝重，东张西望，有人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三（4）班教室前有很多血。”
“血？不会吧。”
“真的，两滩呢。”
“听说有一个高二的男生从三楼跳下去了。”……
同学们潮水般向三（4）班教室门前涌去。真的，在醒目的石灰线内，紧贴着一楼台阶分布着两滩血，旁边散落着两只球鞋。曲老师握着手电筒站在升旗台不远处，吆喝着大家不允许靠近白线。
“人呢？”
“送医院了。”
“他为什么跳楼？”
“谁知道。”……
上午上课时，班主任向同学们简单介绍了这一跳楼事件：跳楼同学是高二（2）班一名男生。呂主任通知班主任开会，实际上是让各班认领这名男生。事前，领导已经呼叫了120，确认班级后，就把伤者送进了医院。只可惜，刚才医院打来电话，说跳楼男生伤势过重、流血过多，已经不治身亡。……从这名同学的口袋里发现了两张纸条。一张是留给父母的，是说承受不了学习和升学的太大压力，一张是书写得密密麻麻的借款欠帐单……
课间，跳楼同学的父亲来了。老人家瘦弱矮小的身躯瘫软在血泊前，胸前抱着孩子一双面目不清的球鞋，痛不欲生，老泪横流……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无不像一把钢刀割裂着同学们的内心，像一块巨石压抑着同学们的正常呼吸，像一只尖利的钩针拨动着同学们脆弱的神经，像一把强劲的皮鞭抽打着同学们浮躁虚伪的灵魂……以后的几天里，同学们不说不笑，不唱不跳，默默无闻地在寒冷的冬日维持着一份残缺的温情、一份受伤的执着……
132.一朵红梅
晚饭后，于瑶在实验楼前挥手叫住了田堘。
田堘见她一脸愁容，着急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肚子有些痛。”她指了指腹部。
“喝到凉气了？学习压力太大？乱吃东西了？谁惹你生气了？……”他猜测着各种可能的原因。
她摇摇头，鬓角的秀发微微飘动，“都不是。这一月例假没有正常来，我担心会不会是……那个了？”
“什么？”他不禁大吃一惊，“不会吧？”
她默默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也不希望是这样。”
田堘沉阴片刻，对她说，“要不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不管是不是。”
“你怎么给医生说？”于瑶直愣愣望着他，“那万一是呢？”
“我当然会实话实说：我老婆小腹痛。”田堘不假思索道，“如果检查结果是真的，那我就理所应当、别无选择当爸爸。”
“不考学了？”于瑶眉头紧皱看向他。
“不考了，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带着孩子考大学的？”田堘攥紧拳头，像是笃定了一份决心，“回家去，男耕女织，安居乐业。”
“回家要是有人问起怎么回事，你怎么回答？”于瑶挑起两抹弯眉。
“有一说一嘛。我不是上学的料子，只能和他们一样平平淡淡在家娶妻生子呀。”
“你真这么回答？”于瑶紧跟着问。
“没有办法，我只能面对现实。”
“我说的要是假的呢？”于瑶温柔了目光，变换了语气。
“什么意思？”田堘疑惑地看向于瑶。
于瑶“噗嗤”捂嘴笑了起来，“你当真了？我骗小狗玩呢。”
“寻我开心？你……”田堘喜怒交加，真想抓住于瑶捶上两拳。
“有事，不逃避、敢承担责任就行。”于瑶投向他赞许的目光，接着嗔怪道，“傻瓜，那天你的做法，心里就没点数吗？”
“可不是，怎么一着急就忘记了这茬子事？”田堘暗想，不免也有点责怪自己的轻信和毛糙。
“天冷，要保重身体。”她叮嘱他，“加强锻炼，劳逸结合。”……
田堘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一件事。
那天，他到水池边洗衣物，竟发现内裤前面有一点红色，铜钱般的形状和大小。他很困惑，“是买的时候就有？是腿受伤了？是身体出了故障？……”他有点紧张，有点担忧，“这要是不小心让同学们看到，算怎么回事？怎么解释？”于是，他湿了水，打了肥皂，揉了揉，搓了搓，但那片鲜艳“红梅”坚守岗位、不屈不挠……
“原来是这么回事！”一段时间的百思不得其解，田堘今天终于有了答案。“我会今生今世用心珍惜你、呵护你。”田堘心里暗下决心。
田堘的宿舍和靠墙的厕所之间有几块菜地。南北长，东西宽，被几位老师分割整饬成一畦一畦的，栽种着白菜，萝卜，翻心黄，菠菜和香菜，像布局分明的棋盘一样。由于田地肥大水足，光照充分，这里的青菜一直长得硕大、鲜嫩。那白菜，裹着头，瓷实；那萝卜，顶着缨，粗壮；那菠菜，铺着地，翠绿；那香菜，拥挤着，潮湿；那翻心黄，青黄映衬，色彩鲜艳。透过宿舍的后窗观看菜地，点点橙黄缝缀在一大片青菜里，倒也像是一幅图画。
今天一大早，田堘和同学们发现，菜地一夜间被人毁坏了。瓷实的白菜被捣烂，东倒西歪瘫在地上；肥硕的萝卜被拦腰砍断，乱七八糟散落一地。菠菜、香菜和翻心黄也难逃厄运，像狗群打闹翻滚了一般狼藉一片。
“这是谁干的？这么缺德。”
“这么好的菜，遭此毒手。真的太可惜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从翻土下种，浇水施肥，除草捉虫……每一个程序都是工夫呀。”
“应该是哪位种菜老师得罪了某个同学，遭到报复的吧？”
“得罪？老师教书育人，无私奉献，一心为了学生的学习和健康，怎么会得罪学生？”
“即使是批评了、责备了，方式简单了些，语气粗暴了些，但他们的出发点是好心好意的，这一点应该是毋容置疑的呀。”
“报复？不应该吧。历史上你听说过有徒弟作践恩师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是不是得罪，是不是报复，有人心里自然清楚得很。”一直低头走路、沉默不语的阿富，这时用手遮了半张脸，小声道，并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不远处的阿勇。
“他？”几个人交流了目光。其中有认同，有肯定，也有惊讶，有疑惑，“他为什么这么做？”
阿富放慢了脚步，不经意地看看四周，说道，“你们注意没有，被毁坏的那些菜地全是隔壁班班主任陈老师的。”经阿富这么一说，田堘是有些印象：陈老师确实在这块菜地转悠过、拾掇过。
“什么意思？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交集呀。”有人问。
“你们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阿富对大家的疑问似乎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用手掩了嘴，才继续说，“前天中午，阿勇趁邻班同学去餐厅吃饭，溜进人家教室偷偷翻看几个同学的课桌，被人发现并报告给了陈老师。下午课间时间，陈老师就找到了阿勇……”
“有这种可能，但凭此下结论是不是显得证据不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出意外，这档烂事非他莫属。”
“人前光鲜亮丽，人后龌龊不堪。”
“满嘴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驴屎蛋，外光里不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不管同学们怎么说，但田堘相信，阿勇一定喜欢吃生萝卜。好几个晚上，他都看到阿勇利用夜黑人稀时去菜地拔一只鲜凌凌的白萝卜。扒拉掉上面的泥土，拧掉缨子抛到围墙外，再以大衣作掩护，跑到水池边洗一洗。然后夹在腋下，溜回宿舍。坐上床沿，开始从萝卜顶部一圈圈慢慢揭皮……那牵连不断的外皮在阿勇面前像松软的弹簧一样颤动着，跳跃着，缠绕着，充满水泽，充满动感，充满诱惑……
131.跳楼事件
“各班班主任老师，请抓紧时间起床，跑步到政教处开会。”同学们尚在睡梦中，学校广播里突然传来政教处呂主任的急切呼喊。呵，宿舍灯已经亮了。田堘看看表，离起床还有30分钟。“各班班主任，各班班主任，请您跑步前进。”广播里再次传来呂主任的呼叫。
“是不是学校出了什么事？”同学们都被惊醒了，但仍然赖在热烘烘的被窝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咱学校，不就是会多吗？”
“班主任开会，不关我们的事。”
“讨厌，打扰了我的黄粱美梦。”
“听这语气，我感觉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同学们揉着惺忪的眼，打着哈欠。
“各班同学请注意，起床后不准进入教学楼，一律到操场集合。”呂主任的这次严词要求象是一针起床剂，同学们都呼拉拉坐起来。匆忙穿衣、叠被、梳洗。看来学校真是出大事了。
天色微亮的操场上，站满了师生。大家神色凝重，东张西望，有人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三（4）班教室前有很多血。”
“血？不会吧。”
“真的，两滩呢。”
“听说有一个高二的男生从三楼跳下去了。”……
同学们潮水般向三（4）班教室门前涌去。真的，在醒目的石灰线内，紧贴着一楼台阶分布着两滩血，旁边散落着两只球鞋。曲老师握着手电筒站在升旗台不远处，吆喝着大家不允许靠近白线。
“人呢？”
“送医院了。”
“他为什么跳楼？”
“谁知道。”……
上午上课时，班主任向同学们简单介绍了这一跳楼事件：跳楼同学是高二（2）班一名男生。呂主任通知班主任开会，实际上是让各班认领这名男生。事前，领导已经呼叫了120，确认班级后，就把伤者送进了医院。只可惜，刚才医院打来电话，说跳楼男生伤势过重、流血过多，已经不治身亡。……从这名同学的口袋里发现了两张纸条。一张是留给父母的，是说承受不了学习和升学的太大压力，一张是书写得密密麻麻的借款欠帐单……
课间，跳楼同学的父亲来了。老人家瘦弱矮小的身躯瘫软在血泊前，胸前抱着孩子一双面目不清的球鞋，痛不欲生，老泪横流……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无不像一把钢刀割裂着同学们的内心，像一块巨石压抑着同学们的正常呼吸，像一只尖利的钩针拨动着同学们脆弱的神经，像一把强劲的皮鞭抽打着同学们浮躁虚伪的灵魂……以后的几天里，同学们不说不笑，不唱不跳，默默无闻地在寒冷的冬日维持着一份残缺的温情、一份受伤的执着……
132.一朵红梅
晚饭后，于瑶在实验楼前挥手叫住了田堘。
田堘见她一脸愁容，着急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肚子有些痛。”她指了指腹部。
“喝到凉气了？学习压力太大？乱吃东西了？谁惹你生气了？……”他猜测着各种可能的原因。
她摇摇头，鬓角的秀发微微飘动，“都不是。这一月例假没有正常来，我担心会不会是……那个了？”
“什么？”他不禁大吃一惊，“不会吧？”
她默默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也不希望是这样。”
田堘沉阴片刻，对她说，“要不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不管是不是。”
“你怎么给医生说？”于瑶直愣愣望着他，“那万一是呢？”
“我当然会实话实说：我老婆小腹痛。”田堘不假思索道，“如果检查结果是真的，那我就理所应当、别无选择当爸爸。”
“不考学了？”于瑶眉头紧皱看向他。
“不考了，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带着孩子考大学的？”田堘攥紧拳头，像是笃定了一份决心，“回家去，男耕女织，安居乐业。”
“回家要是有人问起怎么回事，你怎么回答？”于瑶挑起两抹弯眉。
“有一说一嘛。我不是上学的料子，只能和他们一样平平淡淡在家娶妻生子呀。”
“你真这么回答？”于瑶紧跟着问。
“没有办法，我只能面对现实。”
“我说的要是假的呢？”于瑶温柔了目光，变换了语气。
“什么意思？”田堘疑惑地看向于瑶。
于瑶“噗嗤”捂嘴笑了起来，“你当真了？我骗小狗玩呢。”
“寻我开心？你……”田堘喜怒交加，真想抓住于瑶捶上两拳。
“有事，不逃避、敢承担责任就行。”于瑶投向他赞许的目光，接着嗔怪道，“傻瓜，那天你的做法，心里就没点数吗？”
“可不是，怎么一着急就忘记了这茬子事？”田堘暗想，不免也有点责怪自己的轻信和毛糙。
“天冷，要保重身体。”她叮嘱他，“加强锻炼，劳逸结合。”……
田堘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一件事。
那天，他到水池边洗衣物，竟发现内裤前面有一点红色，铜钱般的形状和大小。他很困惑，“是买的时候就有？是腿受伤了？是身体出了故障？……”他有点紧张，有点担忧，“这要是不小心让同学们看到，算怎么回事？怎么解释？”于是，他湿了水，打了肥皂，揉了揉，搓了搓，但那片鲜艳“红梅”坚守岗位、不屈不挠……
“原来是这么回事！”一段时间的百思不得其解，田堘今天终于有了答案。“我会今生今世用心珍惜你、呵护你。”田堘心里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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