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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离庄

    聂邝见聂白拔剑,怒极反笑,道:“好哇,这等逆子,有不如无!”随即举剑,向聂白刺去。聂白刚要横剑阻挡,却见青禾突然跑到自己身前,张开双臂,向聂邝剑头迎去。聂邝没想到青禾竟为聂白不要性命,但剑势已出,想收回已然不及,虽没用上什么内力,但去势何等凌厉,只听嗤的一声,长剑透入青禾右肩,鲜血顿时将青禾白衣染红一片。

    聂白吓得脸如白纸,当即向前扶住青禾。青禾虽未正中要害,但剑刃入肉颇深,鲜血越流越多。青禾忍着剧痛,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对聂白道:“傻,傻瓜,这世上哪有儿子向亲爹爹挥剑的。”说完,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聂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给青禾施药治伤,只得扯下一片外袍,将伤口裹住。只见他抱起青禾,对聂邝说道:“爹,你身为一庄之主,身上肩负着许多担子,你反对我和青禾婚事,我不怪你。可青禾清清白白,不是什么下贱的青楼女子,我聂白爱她疼她,又有什么错?再说,青楼女子又如何?她们难道生来就想这样吗?若不是为了生存,她们何苦委身事人?”聂白在洛安城呆了三年,妓院中什么悲惨之事他没见过?并不是每个女子都像青禾这般,可以遇到乔三爷这样的好人。

    “既然聂家庄容不下我们夫妇二人,那我们不敢再行叨扰,爹,大哥,三弟,四弟,还有聂家庄众位师弟师妹,聂白告辞了!”聂白抱起青禾,转身向庄门走去。

    “慢着!”聂邝突然阴沉道:“老二,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了吗?”

    聂白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庄门走去。聂邝哪里由得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湛蓝长剑一挥,向聂白夫妇二人刺去。聂彬想起刚才聂邝说过,若二人结成夫妇,绝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山庄,聂邝这一剑,确实是再无容情,聂彬就算想挡也挡不下来了。只听他大叫一声:“二弟,当心!”话音未落,长空剑已刺入聂白后心。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得呆立原地,他们万万没想到,聂邝竟是真的要杀了聂白夫妇二人。但奇怪的是,聂邝这无比凌厉的一剑,却不知怎的给聂白挡了下来。只见聂白左手抱着青禾,右手反伸,将黑剑暗夜挡在后心,这一招格挡,当真是雷鸣电闪之间,聂白哪怕迟了半分,或者黑剑剑身偏移半寸,便是刺胸穿心之祸。

    聂白挡下这一招后回过身来,左手依旧抱着青禾,右手忽地大开大阖,瞬息间连刺二十余招,饶是无影剑法,出招也没有这般迅捷。聂邝初以为聂白内力已损,是以最初十招并未用尽全力,谁知挡了十招后再也看不清聂白剑招来路,想要反击已然不及,只能被逼得敞开门户,胸前,面门,喉咙,三处要害之地任由聂白驰骋。可聂白每一剑都只是点到即止,剑尖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碰到,便撤了回去。最后聂白将无刃黑剑向外一掷,剑尖穿过聂邝刚才坐的那张太师椅,插入地面。

    聂白冷哼道:“奉还贵庄宝剑!”

    聂彬等众弟子看得呆了,这天下居然还有比无影剑更快的剑法?不,与其说快,不如说诡异,出招落招之间简直毫无关系可言,比如说出招时瞄准的是心口,落招时却刺向面门,这其中变化,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聂邝面色铁青,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聂白却只是摇了摇头,道:“爹,山外有山,我们只不过都是井底之蛙罢了,焉知这天下没有比无影剑更强的剑法,我也只不过是初窥门径罢了。”聂白说完,环顾四周,对一众聂家庄子弟喊道:“聂白今日已死在聂老庄主剑下,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聂白这个人了!”说罢,抱着青禾,头也不回地朝庄门走去。

    “二弟,拿着!”聂彬突然叫住聂白,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向聂白掷去,聂白顺手一抄,抱着青禾继续向庄外走去。

    聂邝有些失魂落魄,心中一直想着聂白那句话:“焉知这世上没有比无影剑更强的剑法。”聂邝纵横半生,自以为除了北燕王百里崇光外,天下再无人能够在剑法上胜得了他。谁曾想这聂白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剑法,三十招之内便将自己打败。聂邝颓然坐地,半晌无言。

    四子聂兴上前安慰老父道:“爹,没想到二哥数年未见,剑法已进步如斯,真是可喜可贺啊!”

    聂邝沉着一张脸,向聂兴喝斥道:“喜什么?贺什么?这畜生是我聂家庄的人么?他的剑法与我们聂家庄有什么干系?”聂兴吐了吐舌头,看向大哥聂彬。聂彬摆了摆手,示意他和聂寒把众弟子带下去。

    “怎么了,老头儿,输给自己儿子不服气?”聂彬纸扇一折,坐在聂邝身旁,笑道:“好了,现在没人了,咱爷俩就别藏着掖着了,有话就直说吧。”

    聂邝瞅了一眼聂彬,问道:“老大,你爹我真的老了?”

    聂彬急忙摇头,道:“我哪敢说您老,您还不到六十,正当壮盛,您最初十招并未用尽全力,被二弟抢了先机,如果双方公平较量,二弟哪能是您的对手。“

    聂邝却长叹一声道:“老大你这话言不由衷,就算我一开始用尽全力,前五十招可以凭借内力保持不败,五十招过后,我也无法再占上半点上风,之后百招之内必败,这老二究竟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剑法竟强到如此地步?”聂彬低头沉思一阵,也是摇头不解。

    这边聂白驾着马车,带着青禾逐渐驶离聂家庄。可雪路难行,车轮不断打滑,想要到最近一个市镇投宿也得一个时辰以后。聂白眼看四下无人,将马车停在路旁,钻进车内。

    青禾此时已苏醒过来,外面虽冰天雪地,可肩上的剑伤却让青禾疼得直冒冷汗。她虽尽力咬牙坚持,可惨白的脸色却还是瞒不过聂白。聂白心疼不已地看着青禾,轻轻道:“青禾,我现在帮你察看伤口,你忍着点。”青禾微微点头,接着又难过流泪道:“庆哥儿,都是我不好,害得你父子二人反目成仇,待我肩伤好了,我们再去向聂庄主磕头赔罪吧。”

    聂白却摇了摇头,示意青禾不要说话。只见他轻轻除下青禾肩上外袍,露出里面襟衫,可襟衫也早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到伤口。待聂白解开青禾襟衫,却突然一怔,原来解开襟衫后不仅露出肩膀,连胸口肌肤也会露出一片。聂白头一回看到青禾嫩白如玉的身体,不禁面红赤耳。这边青禾看到聂白这幅模样,也不禁好笑,虽然自己也是万分羞涩,但还是大着胆子,细声道:“庆哥儿,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了罢?那你还……”后面的话青禾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聂白也不是迂腐腾腾的读书人,经青禾这么一点,动作也自然大方起来。聂白先是小心翼翼地擦洗伤口,再拿出聂彬给的金疮药,均匀地洒在青禾伤口上,最后从背囊中掏出纱布,将伤口一层又一层裹好。这聂家金疮药是天下第一外伤药,没过多久青禾便感觉伤口已不如刚才疼痛,除了有些麻痒外,甚至还有些微凉之感。

    只听聂白恨恨道:“聂邝这老头儿下手还真是狠辣,如此对待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妄为一派宗主!”

    青禾却嗔道:“庆哥儿,什么老头儿,他是你爹!怎么,你难道真要和聂家庄撇清干系?”

    聂白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青禾叹了口气,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呢?在琴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爹会不喜欢我,可是那又如何,只要你爱我护我,我做小辈的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定过个三年五载,等我们有了……有了……”说着,脸一红,不再说下去了。

    聂白呵呵一笑,道:“你是不是想说等我们有了孩子,那老头儿瞧在孙儿面上,就不再为难我们了?”青禾害羞地点了点头,接着把头埋进暖被之中。聂白心想聂邝是何等顽固之人,想要让他回心转意,绝不是青禾所想这么简单。他没把这想法说出来,只是爱怜地摸了摸青禾头发,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驾车。”

    聂白刚钻出马车,忽听到一阵长嘶,聂白往来路瞧去,正是大哥聂彬、三弟聂寒、四弟聂兴,三人连骑而来。聂白跃下马车,与兄弟见礼。青禾在车内听到外面声响,挣扎起身,掀开车帘,见是聂家三兄弟,也要跃下马车行礼,聂白急忙扶住,道:“你肩上有伤,不必下来了。”

    青禾只好微微躬身,告罪道:“青禾见过大公子,三公子,四公子,恕青禾有伤在身,不能下车行礼。”

    聂彬急忙道:“弟妹见外了,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聂寒、聂兴二人相视一笑,双双拱手拜道:“小弟见过二嫂。”

    青禾听到三兄弟改了称呼,实是受宠若惊,急忙还礼道:“青禾见过大伯、两位叔叔。”说罢看向聂白,眼角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聂彬呵呵一笑,道:“弟妹太客气了,咱们都是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你跟二弟一样,称我一声大哥。”说罢指着聂寒、聂兴道:“这是三弟,四弟。”

    聂白微微一笑,安慰道:“外面风大,你还是先进去歇息吧。”青禾心知他们兄弟四人有要事相商,自己不便参与,于是再次向三兄弟告罪后,转回车内。

    只听聂白开口问道:“大哥,三弟,四弟,你们三个来找我有何事?”

    聂彬转身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包袱,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面装了何物。聂彬道:“二弟,你这也成亲了,又走得如此匆忙,你大嫂和我也不知送什么给弟妹做见面礼,我让你大嫂挑了几样首饰,算是她一点心意,等日后咱爹气消了,我跟你大嫂再为你们体体面面地办一场婚事,不能让弟妹委屈了。”

    聂白这才明白,这包袱里的事物竟然都是银票、珠宝。聂白接过包袱,道:“我替青禾谢过大哥、大嫂。”

    聂寒聂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均未成家,也没有什么贵重事物相送。这次和大哥一同前来,主要也是想再见聂白一面。聂寒人如其名,性格内敛,平时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际,不练剑的时候,总是独自坐在房中,抚琴自娱。上次与聂白在洛安城久别重逢,内心虽有很多话说,相见却也只是寥寥数语。原以为聂白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可以好好向他讨教剑法,没想到又只是这短短一晤。聂寒张了张口,似有什么话要说,最后还是只说了句:“二哥,保重!”

    聂白心知这位三弟秉性,于是上前抱了抱他,道:“三弟,二哥好酒贪杯,行事莽撞,不是好榜样,你今后莫要学我,当学大哥,和四弟学好剑法,以后一起辅佐大哥,知道吗?”

    聂寒点了点头,那边聂兴却抢过话头道:“我才不学大哥,一副书生相公模样,一点也不威风,我要学二哥,执酒仗剑,纵横江湖,嘿嘿。”聂兴性格与聂寒相反,从小活泼好动,能言善辩,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只不过每次都是浅尝即止,于剑法一道实在难以专心,虽与聂寒只差一岁,但剑法造诣却相差不少。聂白笑了笑,道:“你这小顽猴,现在不好好努力,将来不知有多少苦头要吃。”

    聂兴却道:“我有三个哥哥,大哥聪明机智,二哥剑法超群,三哥……”聂兴一时想不到聂寒长处,只好说:“三哥秀外慧中,我还能有什么苦头吃。”

    “秀外慧中?”聂彬用扇子敲了敲聂兴脑袋,笑骂道:“老四,你剑不肯好好练,难道连书都不愿多看几本么?”聂兴捂着头道:“不不不,三哥不是秀外慧中,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要不然就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聂寒虽不善言谈,但兄弟四人中长相却最为俊美,聂兴这马屁虽然拍得不大地道,但总算冲淡一些兄弟分别的愁绪。

    聂寒不为所动,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聂彬突然对聂白正色道:“二弟,有件事我不能瞒你,一个月前芸萝曾来过聂家庄,她让我告诉你,之前在那山谷中,你二人都已分说明白,你们谁也不欠谁,你千万不要去玉龙峰找巫溟,否则你们二人之中无论是谁有了损伤,她都良心难安。”

    聂白却道:“可我如果不去玉龙峰,她如何能在教中抬得起头来?”

    聂彬道:“二弟,这你就错了,芸萝说她已经对江湖上的事厌倦了,圣姑也好,与聂家庄联盟也好,她都已经不放心上了。更何况她曾经擅闯过玉光胜境,就算巫溟有心包庇,可其余长老又岂能如此轻易放过她?如今云萝只想云游四海,好好领略这花花世界,这些她不都已经跟你说过了么。”

    聂白只好点头道:“既然是她的意思,我照办就是了。”

    聂彬点点头,看向马车道:“二弟,不是我这个大哥偏私,既然你与青禾姑娘成亲,以后万事要以她为重,切不可再任性妄为。至于芸萝,她从小在聂家庄长大,也是我们的小妹子,她若有什么危难,我这个做大哥的,能不为她挺身而出吗?”

    聂白听后,心中大为感动,从小到大,这个大哥不知为自己操了多少心。只见聂白长揖到地,道:“如此有劳大哥了。”

    聂彬哈哈一笑,扶起聂白道:“咱们骨肉兄弟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对了,你这次速胜老头子,庄内人多口杂,江湖上必定会轰传开来,你且不要理会,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专心照顾好弟妹。包袱内有书信一封,等到了客店再行观看。”

    聂白点了点头,接着双拳一抱,道:“大哥,三弟,四弟,我这便去了,庄里的事,今后我恐怕再也无权过问,你们各自珍重罢!”说罢,聂白跃上马车,缰绳一扬,缓缓消失在雪地之中。

    聂白辞别三位兄弟,一路向南而去。一路风雪越来越大,待到最近一个市镇,马车几乎不能前行。聂白找了一家客栈,稍作喘息。

    聂白打开包袱,除了珠宝首饰以及一封书信外,竟然还有一本琴谱。青禾取过来看,惊呼道:“这是大琴师辛牧的曲子《神游归墟》!”

    聂白在洛安城听了三年的曲,这辛牧的大名自然是听过的。百余年前,初出茅庐的琴师辛牧以一曲《神游归墟》技惊当世,后因至交好友亡故,从此再无知音,最后也郁郁而亡,此琴谱也随之销声匿迹。后人虽时有仿作,却再也弹不出原曲之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