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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游侠

    蔚蓝的天空像一张舒展开来的蓝色画布,被人缀上了朵朵云彩,太阳依偎在柔软的白云边懒洋洋地向大地投下视线。连亘的葱葱青山下,是一片人间烟火,向那曼延到远方的田地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各个稻草人,它们守望着麦田,也寄托着孩童的欢声笑语。顺着它们的帽檐远眺,村庄中那座两层的教堂绝对是最为夺目的存在,尽管没有大城市中那般华丽的装潢和夺人眼球的外形,但其精妙的设计语言还是足以让人远远地感受到那抹神圣而庄严的气息。在教堂之下,是众多由各色石砖和木板或茅草搭建的低矮房屋,它们或是议事厅、或是诊所、或是邮局,但它们又都是民房。在这样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小村子中,村长家便是议事厅,学得几手医术的西蒙家便是诊所,至于邮差便由常去城中且精力充沛的小约翰胜任。

    “邮局”虽然也免不了石砖加木板的小村子经典配置,但比起身旁那些茅草盖顶、石砖透风的同行们还是光鲜不少,连麻雀也似乎更喜欢它而三五只成群在它的头上蹦跶。

    “咻!”一个小石子在一只麻雀身边擦过,惹得麻雀群纷纷扑腾翅膀飞了去,“邮局”旁却有一男孩见状歪了头、泄了气,旁边一群玩伴则带着玩笑的语气嘲笑他的射艺不精。

    “这只是发挥失常!”库波尔·杜兰德涨红了脸辩解道,他刚夸下海口说这只麻雀很快会变成一顿美餐。

    “但你上次也这么说!”一个圆脸蛋的小男孩拆穿了他。

    杜兰德顿时觉得难以辩解,只是将羞红了的脸蛋努力的藏进衣领。

    孩童们的嬉闹终究没有恶意,他们也不存心要让自己的伙伴难堪。充沛的精神和活力让他们很快转移注意力,被地上的蜘蛛勾去了兴趣。

    库波尔·杜兰德当然也还在人群之中,并很快被蜘蛛背部奇怪的纹路吸引——当然,胆小的珀蒂受到捉弄而摔倒的滑稽姿态才将他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

    孩童们总有用不完的力气来玩闹,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容易满足的快乐感让他们每天总是有足够的乐趣。但欢声笑语终究比不过父母的大声叱喝,随着炊烟袅袅升起,这个小小骑士团终于还是解散了,但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对明天的“冒险”充满期待——毕竟晚上是绝对不被允许出门的,那是更加厉害的游侠们才能做到的事。

    库波尔·杜兰德尤其崇拜所谓的游侠,这个与神圣帝国几乎同寿的职业在各种传奇小说中保护人民、伸张正义、除暴安良乃至劫富济贫。而在所有的故事中,最让年纪尚小的小库吉(库波尔小名)感到激动的,自然还是这些拥有着超凡能力的侠士保卫村庄、与怪物们战斗的故事。

    这个世界存在着“超凡能力”,或能让人控制水火、或能让人断肢再生,各有各的妙用,使人们可以超越人类的极限而做到更为伟大的事业。但并非所有人都能体验这种超人的滋味,大部分普通人只能瞻仰着他们的背影或平稳、或坎坷地度过一生。不过凡事无绝对,也有一些人能够与天地间无处不在却难以触碰和观察的所谓“势”产生联系,进而借用这天地的力量而发挥出接近甚至超过超凡能力的破坏力。

    惩奸除恶的侠义、奋不顾身的勇气、保家卫国的豪迈、上天遁地的英姿……所有的这些在小库吉的脑海中浮现,相似的场景已经在他的想象中排练了无数遍,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像往常一样,这些孩童的美好的向往伴着父亲讲了不知多少遍的故事慢慢催他入眠,也许窗外滴滴答答的小雨也起了作用。反正小库吉在隐约听到父亲的“奇怪,今天这天气怎么会下雨”后便安稳进入了梦乡。

    早早起床的小库吉发现今天不见了明媚的阳光,乌拉拉一片遮蔽了天空的白云已有了些灰色。“希望不要下雨。”小库吉在心中祈祷着。下雨的话他就出不了门了。

    好在上帝很给面子,过了些时间还是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小库吉吃完饭就一溜烟地跑没了影,仿佛担心上帝马上就要玩起浇花游戏。

    小小骑士团又组建了起来,相比起昨天,这次他们有更加明确的目标——征服新罗曼城!其实只是前往村庄前不远的路口而已。在那里有一间破旧的被废弃的小屋,村里的长辈们一贯禁止自家的调皮蛋去那里,但这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兴趣,终于在某一天由英勇的小小骑士团团长安东尼·马丁带领着骑士团探索了那里。

    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而且房屋虽然也不破旧,感觉只是进入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只不过主人暂时出去了而已。但即便如此,小小骑士团的成员们依然乐此不疲,甚至将每月来一次变作了固定项目。

    这样的孩童游戏自然不能和查理曼大帝对新罗曼城的征服的丰功伟绩相提并论,但也同样反映了这件终结了“后罗曼时代”的划时代的大事件有多么的令人震撼和影响深远。孩子们固然无法回到几百年前亲眼见证查理曼大帝的丰功伟绩,但他们的喜悦和快乐恐怕不比前人逊色几分。

    瞧瞧这群“英勇坚韧”、“装备精良”的骑士们,不光是树枝和锅盆,有人连“传家之宝”——扫帚都带了出来,想必今天回去又要像往日一样遭受尊敬的母亲大人的“关怀”了。

    小小骑士团的大部分人都兴致高涨,连“胆小骑士”珀蒂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只有“公主骑士”艾洛蒂·科蒂有些不安。她是一个守规矩的好姑娘,今天是她第一次违背父母的禁令跟随小小骑士团前往那个小屋。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小库吉可是经验丰富的老“骑士”了,况且他听到的所有故事里骑士都是负责保护公主的嘛。

    不过他为表达勇敢而对故事中骑士拙劣的模仿——将手中的剑(其实是个木棍)向前伸出——不小心戳了小乔治的屁股,小乔治和他父亲一样高大,年仅十一岁却已经高过仅比他小两岁的小库吉两个头了,小乔治“扑腾”一下弹了起来,小库吉则抱歉地连喊“对不起”。

    “扑哧~”科蒂被这滑稽的一幕逗乐了,她用右手遮住嘴发出淑女的笑。

    其实科蒂担心的并不是这间屋子有什么危险,小小骑士团来了这么多次,早就知道这不过是一个破旧一些的普通房子,大人的警告无非是不希望他们跑得太远,其实村子可以直接望见这里,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科蒂的伯父便是村长,所以消息一直比村中其他人更为活络。前段时间科蒂听他们议论到“影魔”之类的事情,虽然他们认为不过是流言,科蒂也没放在心上,但今天这次本就让她有些忐忑的“冒险”却让她想起长辈的谈话,不禁感到些许不安。

    传闻中“影魔”是一种浑身黝黑仿佛影子一般的人形怪物,藏身于阴影中极难被察觉。但凡是见过它们隐藏在黑暗下的真是面目的人无不被其丑陋的外表和肮脏的身躯所惊骇,不少人因此而精神失常,从此变得疯疯癫癫——但前提是你要能从它们的魔爪中逃出。它们掌握着禁忌、邪恶的黑魔法,生食人肉、酷爱人血,到现在人类对这样一种邪恶的生物还所知甚少,一部分原因便在于此,大部分“有幸”接触过它们的人都成为了它们的美餐。

    科蒂越想越害怕,情不自禁地用手捏住了小库吉的衣角。

    “怎么了?”小库吉感受到科蒂的异样,转过身来问道。

    “我……我害怕。”科蒂的声音微微发颤,恐惧的情绪难以遏制。

    “不用害怕,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小库吉有模有样地挥舞起他的“长剑”,滑稽的动作和严肃的神情让科蒂再次发出淑女的笑。

    “没事的,我们来过很多次了!”小库吉说罢,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随后他将手伸出去握住科蒂的手,侧过身说道,“我们走吧!”

    “嗯。”科蒂点了点头。同伴的勇敢和风趣感染了她,让她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

    对于小小骑士团来说探索小屋的流程实在是轻车熟路,他们很快走完了所有的程序,最后的环节便是由团长安东尼·马丁代表骑士团爬上梯子,将那面破破烂烂的旗帜从屋顶拔下再插回缝中。

    尽管科蒂并不像她的男性同伴那样对于模拟征服的过家家游戏有很高的兴致,但全程参与在其中还是让人感到乐趣斐然,尤其是最后插旗的一步简直让人心血澎湃。

    完成这一切后所有人便开始打道回府。再一次对“新罗曼城”的征服大获成功,他们是时候回到自己的“王国”“举办宴会”好好庆祝一番了——可能是在华丽的“角斗场”举办角斗(斗虫),也可能是“狩猎”(用弹弓打麻雀),还可能是……谁猜得准呢,孩童的想象力总是无边无际的。

    不过科蒂却并不像她的同伴们那样兴奋,相反的她感到有些胸闷,而且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沉重,仿佛置身于海水中。而这些“海水”又不怀好意,使得她继而头晕目眩。她扶着墙勉强站住,但很快便因不支而缓缓坐下,她视线变得模糊,只能看着同伴们越走越远,喉咙更是疲乏地说不出话来。她又想到了“影魔”,内心变得恐惧,她试图挣扎着起身却四肢乏力,试图呼喊却无法发出任何言语。

    恍惚之中她仿佛真的见到了“影魔”,那些藏匿在暗影中的魔鬼、怪物,正拖动着它们肮脏的躯体向自己扑来。很快,她意识到这并非幻觉,那些家伙有着狭长的耳朵、匀称的身型,这样的特征从未在传闻中听过,她不可能有这样的想象!

    破旧的小屋在摇晃,腐朽的木板在作响,陈旧的钟摆被震动,而科蒂的心,渐渐绝望。

    正当她想要闭上眼接受自己的命运时,她突然听到了木棍落地的声音,向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和影魔们对比起来无比矮小的身影。科蒂万分惊愕,将头抬起,竭力想看得清楚些。当那道身影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他稚嫩的脸上摆着明显的恐惧,发白的嘴唇却在开合间说着最让人安心的话语:“不用害怕,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小库吉起初也和同伴们一起在欢声笑语中向着村子前进,但他很快发现本来就落在队伍末尾的科蒂不见了,于是便转身回来找,谁知却见到了这些怪物。见到怪物后小库吉的第一反应是跑,赶紧跑,他的小腿已经被调动,整个人如弦上的箭,况且那些怪物似乎有别的首要目标,没有关注到自己,现在跑的话……目标?难道是科蒂吗?

    “当骑士拿起了剑,就一定要明白自己在守护什么,不然就和屠夫没有区别了。”小库吉最喜欢的一则故事里,主角常说起这句话。

    科蒂还处在危险中,明明说好要保护她,怎么能拔腿就跑呢?

    小库吉才九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和一般的淳朴孩童一样,在这样短短的一瞬根本想不了许多,但也许正是如此他才能克服恐惧像个“傻子”一样挡在这些怪物面前——即使他很害怕,即使他害怕地站都站不稳,双腿直打颤,但他知道有人需要他保护,需要他挡在前面,于是他便在这里。

    但无论是有怎样可歌可泣的勇气,一个普通的九岁孩童怎么能和这样的怪物抗衡呢?“利剑”连影魔的皮都没擦破,更谈不上阻挡它们的脚步,而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已经用光了这个小男孩的所有勇气和力气,他已经没有办法移动了,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只是一个劲的发颤,而影魔却已经离他不过半米的距离了。

    小库吉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办法向故事里的游侠一样潇洒地斩杀怪物、保护别人,哪怕是喊一嗓子“救命”都无能为力。恐惧即将淹没这个九岁的孩子,但这时他脑海中竟又想起了游侠们的故事,他们总是在形势最为危急的最后一刻现身并拯救人们。无论邪恶势力在前面如何猖獗,总会被正义的英雄打倒,就像如潮水涌现的黑暗最终都会被光明驱散。

    就像眼前璀璨的光芒。

    一道曼妙而敏捷的身影突然闪出抱出了小库吉和科蒂,远离那段光芒的中心。在那里,有两把刀在空中交叉,呈一个“十”字,自那双刀交汇点向外散发着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披上一层苍白,淹没了所有事物,仿佛太阳在此处落下,世间万物就此摧毁!

    “噌。”在一道平淡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响过后,苍白的空间土崩瓦解,璀璨的光芒也在此时支解,化为七彩流光。那个原本龙精虎猛、令人胆寒的影魔不知何时化为了一滩肉泥,它的毁灭也被那灰白所遮盖。藏匿于光芒后的青年轻轻一甩双刀,霎时间太阳的光晕落下,只留下七彩流光化作的彩虹自上而下逐渐消散。

    而这所有华丽、超乎想象的一切,却都不如一件事物吸引小库吉的眼睛——青年腰间的银牌,那纹着神圣帝国标志的物件赫然便是游侠的身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