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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游侠治所

    两位同伴几乎同时暴毙的震撼事实让剩下的影魔不由得停滞了片刻。倘若是一般的影魔,这番场景可能会更加刺激它们的嗜血本性从而向着邱扶摇扑上来,但这两只家伙明显异于常魔,反应过来的它们转身便跑,片刻不停地逃离身后这个宛若死神的家伙。

    邱扶摇并没有追击,连续三天保持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连同今天两场高强度的战斗共同织就了一张名为“疲惫”的网,深深束缚着他。尽管他犹有余力,但深入追击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况且自己也要留着力气应对接下来的危险。最关键的是,他看到了不远处莉莉丝的身影——在他与这些影魔缠斗之时,莉莉丝趁机深入调查了一番。

    “怎么样?”邱扶摇见到莉莉丝脸上挂着无比凝重的神情,与来时那副轻松自若的模样判若两人,心中不由一紧,有些忐忑地问道。

    莉莉丝双唇微动,正欲开口,却一下子想到些什么,迟滞片刻后方才说道:“先离开这里,路上再说。”言罢,她一人当先迈步离开。

    邱扶摇对莉莉丝的这个决定有些惊讶,他望向远方,心中颇有些好奇,是如何的架势竟让一向勇敢无畏的莉莉丝都萌生退意。不过他并没有鲁莽地深入,而是转身随莉莉丝离开。

    当二人摆脱密林的阴影,再次抬头看到天空中无所遮蔽的太阳时,已是三天之后。邱扶摇回头看着这片绵延着的难以望见尽头的密林不由得心生感慨,而莉莉丝对他描述的那密林中心的情景给他带来的不安感至今仍难以消除:

    “明明上一瞬我眼前还是一片树林,只是向前踏了一步便突然看到这被三四十个影魔团簇围着的巨大祭坛,这显然是某种黑魔法的力量。它们全都双膝跪地,面朝祭坛,发出让人心神不安的低喃。尽管我无法确认它们的神情,但想必都是十分虔诚的。”

    邱扶摇仍能回想起莉莉丝当时那副古怪的神情,不过无论是谁看到这些往日里邪恶骇人的怪物们竟在虔诚地跪地礼拜应该都会受到不小的精神冲击,更何况莉莉丝还是在西方占据统治地位的普世教的圣女——尽管她在圣灵狂欢节这样盛大的宗教节日外逃一事显然违反了教典,甚至有渎神的嫌疑。

    三四十只影魔这样恐怖的数量大大超出了邱扶摇的预期,况且仅在祭坛周围便有这么多的数量,很难想象在这阴影丛生的密林之中究竟藏了多少,即使是百来只这样的夸张数据在此时也显得很合理。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一情报上交组织,请求支援,光凭邱扶摇和莉莉丝二人面对这样庞大的影魔群体肯定无能为力。

    两天后。

    “麦克纳马拉先生,情况真的很危急!我刚才的简短表述无法准确的……”邱扶摇的语速很快,双手不规则的挥舞着,这都表明他现在很焦虑,而这样的情绪在他的脸上表现的更为明显。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急迫心情我当然可以理解,”这位被称为麦克纳马拉的先生,是一个头顶发量稀疏的中年绅士,他皱着眉头打断了邱扶摇的话,用不紧不慢、很有官场论调的语速答复,“但我早就额外召集了两名‘白银’级别的游侠调查此事,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很快便会得到解决了。”

    “可我认为他们的实力也许不足以应付这次的事件!”见面前这个家伙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邱扶摇心中颇有些烦躁,他强压着怒火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着。

    “邱先生!”麦克纳马拉的眉头几乎要立了起来,他突然放弃了自己一贯的柔和、舒缓的语气,而是提高了嗓门,厉声喝道,“你要明白自己是什么地位!区区一个青铜游侠,也许和那些贱民比起来你的身份有些唬人,但你要知道,这并不算什么!想当初我也是一名游侠——当然,比你的等级要高!像你这样的家伙……不过是低等级的可怜虫罢了,不值一提!而且这是游侠治所,你在和你的上司说话!像你这样的家伙懂得什么?或许应该先学会收起鲁莽的性子,安静的接受命令!况且说到勇武,我也曾与魔物对战……这便是我留下的光荣的伤疤!”

    麦克纳马拉将自己纹理精致的袖口翻上去一些,向邱扶摇晃了晃自己右手手臂的伤疤,他的眼神中充斥着傲慢与对邱扶摇的不满。事实上他的官职并不高,而且作为游侠系统的一个小官——仅仅是一个区区索斯镇的游侠治所主事,在官场里上不得牌面,换算成珊罗帝国的官衔体系那便只是一个十品官员,是连名流宴会的大门都摸不到的可怜虫。只不过由于他可能真实的游侠经历以及特殊的官职方才让他敢于对邱扶摇这样的青铜游侠出言不逊——要知道,邱扶摇火急火燎赶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位穿着考究、出身不凡的先生都对他点头微笑、脱帽致意!以他的地位换算,那就相当于六品官员,这已经是上流社会的人士,不是眼前这个秃顶的尖嘴男人能相提并论的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邱扶摇路上遇到过的那位先生此时在接待的指引下来到了邱扶摇和麦克纳马拉的面前。

    “马歇尔大人,何事劳得您大驾光临?”麦克纳马拉那张刻薄的脸上一下子堆起了谄媚和卑贱的神色,让邱扶摇看了直反胃。况且邱扶摇还注意到他用慌乱的动作将自己那道刚吹嘘完不久的伤疤用袖子盖了去,那么的刻意和虚伪,真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小丑!

    对比于低声下气、奴颜媚骨的麦克纳马拉,威廉·马歇尔则显得温和且随性,没有一丝浸淫官场的做派,也感受不到令人不适的矫揉做作。

    “不必如此客气,麦克纳马拉先生,”威廉·马歇尔挂着和煦的笑容用让人心情舒适的语调回答着,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邱扶摇,“邱先生,烦请您回避一下。”

    马歇尔的语气和态度都无可挑剔,而且理由也很正当,邱扶摇无法反驳。再说了麦克纳马拉那张臭脸是真的膈应人,而且蠕动着的双唇眼看着就吐不出什么人话,邱扶摇此时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邱扶摇赶在麦克纳马拉那张臭不可闻的嘴张开前离开了游侠治所,来时的焦急被现在的愤怒和不满挤占了空间,他一路踢着石子,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但他越想越气,脚下一时用力过猛竟踢到了一个水果铺子里,倒霉的店主头部受击鼓起了一个小包,气得他探出身子开口咆哮道:“是哪个被驴蛋糊了眼睛的蠢猪干的好事?”

    可当他看到不好意思的站在眼前的邱扶摇——更准确的说是邱扶摇腰间的银牌,他一下子觉得主托天使们带来的甘露完全撒灭了他的火气,他的心中只有宽容和平和。

    店主咽了口口水,面部的表情缓和下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带有畏惧的色彩,可最后呈现的语气却仍有些颤抖:“这位先生——哦不,是大人,您的脚下功夫可真是了得!瞧瞧,正中红心!嘿嘿,我就说男足那批人不行,倘若您上了必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听到这番话,邱扶摇先是有些茫然,进而有些哭笑不得,哪有自己犯了错却好像是受害方理亏的道理!但最后这句话倒着实让他有些惊讶,他试探性地问了句:“男足?”

    “就是那些黑帮!他们最近迷上了一项新的折磨人的项目,专门瞄准行人的屁股来用脚踢石子玩,按理说今天他们不会出来,但我上个月就被……”话音戛然而止,店主若有所思地看着邱扶摇,脸上惊疑、畏惧之色更甚。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误会了之后邱扶摇赶忙解释了一番,况且心头的疑虑也已经得到答复。好言安慰一番店主后他又郑重的道了歉,最后是推脱半天才没收下店主塞来的瓜果,不知道的看他俩这有说有笑还来回拉扯的还以为关系多好呢。

    虽说不是一个男足,但却是一样的烂啊。邱扶摇心中这般想着,这段小插曲着实让他心头的阴郁消散了不少,也让他后知后觉,对威廉·马歇尔的话有了一番疑虑;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姓邱?难道麦克纳马拉那张臭嘴吼得声音那么大,隔老远就能听到了?”

    带着心头的困惑,邱扶摇七拐八弯之后来到了一个酒馆,这便是他和莉莉丝下榻的地方。尽管这种小镇应该不可能遇到见过莉莉丝真容的人,但万事小心为上,不是情况特殊的话莉莉丝白天都不会出门。

    “怎么样了?”邱扶摇刚打开房间的门,莉莉丝便急迫地迎上来问道。

    “那个秃驴满不在乎,可能不容乐观。”一提到这个,邱扶摇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心情又被一扫而空,尤其是小库吉和艾洛蒂稚嫩的脸庞此时还在脑海中记忆犹新,一想到影魔这样的怪物很可能此时就在那个淳朴的村子边游荡他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不过有个红色衣领的官员来了这里,或许可以向他反应一下。”毕竟不用再直面麦克纳马拉那张让人看着就火气上涌的臭脸,邱扶摇心境相对比较稳定,细想一下便不由得有些懊悔当时在游侠治所没有当面提出诉求,只能在此向莉莉丝提出了他的想法。

    要是换了平时,邱扶摇犯下这样的失误必然会被莉莉丝冷嘲热讽一般,但她此时也明白邱扶摇心中不好受,没必要火上浇油,便只是表示了赞成,随后还破天荒地安慰了邱扶摇一番。

    邱扶摇用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莉莉丝,似乎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见邱扶摇这幅表情,莉莉丝不禁也有些奇怪,她以为自己是否哪里说错了话。

    “没什么。”邱扶摇摇了摇头,心中想着幸好她还没反应过来。推开门离开的邱扶摇突然又探了个脑袋回来,开口说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特别美。”

    这下子莉莉丝是反应过来了,邱扶摇这句看起来好像没头没脑的赞美在她耳朵里却成了嘲讽的话,她用比此前凶狠了一万倍的语气喝道:“找死呢你?”

    可惜早有防备的邱扶摇这会儿已经跑没影了,莉莉丝将房门再次关闭,左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小声嘟哝着:“我一直都很美,还用得着你说?”

    再次来到游侠治所的门前,有助于明媚的天气,在这里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站姿端庄的接待员小姐。

    接待员小姐刚见过邱扶摇,也就免了什么验明身份的程序,在邱扶摇说明来意后带着邱扶摇款款走去。

    怪不得每个类似冒险者协会的地方都有一个接待员小姐,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可以和秃驴这样的家伙调和一下,降降火气。邱扶摇欣赏着接待员小姐妙曼的身姿在心中这般想着,上一次前来这里太过匆忙,都没有好好观察过。

    有些出乎邱扶摇意料的是,威廉·马歇尔已经离开了,但这麦克纳马拉身边的人却多了不少,而且每一个的腰间都挂着银牌,只是编号和等级有所不同,象征他们的身份和不同的游侠等级。

    麦克纳马拉和邱扶摇二人不说是上恭下倨,至少也是相看两厌,邱扶摇见到他是火气直升,麦克纳马拉也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还让他在马歇尔先生面前丢了脸的小小青铜游侠很不待见,双方四目相对,互相都摆了个臭脸。

    见到麦克纳马拉脸色有异,团簇于麦克纳马拉身边的五名游侠也向邱扶摇投来了目光。邱扶摇注意到他们中有两人是比自己高一级的白银游侠,剩下三人则是和自己同级的青铜游侠,而且这三人和其中一位白银游侠都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颇有些戏谑的味道,似乎是一个小圈子的。剩下一个白银游侠则只是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

    邱扶摇对那名态度友好的游侠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至于另外几人倒实在没必要冷脸贴热屁股——虽然很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就要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你就是那个说情况危急的青铜游侠?”小团体中领头的白银游侠对着邱扶摇开口问道,无论是他的表情还是语气都很难让人感受到什么善意。

    邱扶摇不打算理会他,转身便走。况且威廉·马歇尔已经不在了,这里也就没必要待,想要从那个秃驴嘴中问出下落恐怕不太现实,只怕会点爆自己快要满槽的怒气值。因为莉莉丝的特殊身份,自己在这种地方徒惹什么祸端是很不明智的。

    “哟哟哟,怕不是见了影魔就吓尿裤子的小孩,你连礼貌都不懂啊?果然是没有教养的东方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此不堪的语句让邱扶摇很难再压抑自己的怒火,他停下脚步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再次向外踏出脚步。

    突然有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这下邱扶摇再也无法忍耐,他转身便要发作,但见到的却是那位对自己态度友好的白银游侠的脸,这不禁让他愣了片刻。

    “在下弗拉维乌斯·克劳狄乌斯·尤里安努斯,不知阁下姓名是?”他举止和谈吐都很得体,而且很有人文气息的气质,让邱扶摇想到那些传闻之中的哲学家。

    “邱扶摇,嗯……或者你可以叫我布鲁斯·邱。”尤里安努斯平和的语气和和善的态度让邱扶摇心情舒缓不少,他用同样的善意回复了眼前这位富有哲学家气息的游侠。

    “也许我们的同僚对你有些冒犯之处,但既然你也说明了前景不容乐观,那还请多担待。无论如何我们今天也要一同出发、数日后便要并肩作战了。”尤里安努斯没有压低声音,他用了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这段话,让他身后的五人面有不爽之色。

    “今天?”邱扶摇感觉自己听错了——他希望自己听错了,别搞笑了,不会就这几个人吧?那片密林里很可能有百来只影魔!难道去给他们改善伙食吗?

    “如你所见,人员已经集结完毕了,”尤里安努斯解释道,“我们事先得到通知赶来这里,如果要想等到下一批人来这里,那又要等待许久,这也不符合你的预期吧?”

    “他就是个胆小鬼!”

    “怪不得嗅到了一股酸臭味,或许他的裤子还没来得及干呢!”

    “你这话也太损了,对方可是个毛都还没张齐的小屁孩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和的声音又从尤里安努斯身后传来,哂笑之声也接踵而至。

    “不必担心,白银游侠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尤里安努斯的脸上闪烁着骄傲和自信的神采。

    邱扶摇觉得无法再和他们交流了,哪怕是尤里安努斯恐怕也无法在自己的提醒下认识到前方的危险。他无视其他人的嘲讽之声,留下要回去准备片刻的发言后离去,身后诸如“胆小鬼”和“逃兵”的挑衅言语层出不穷,但也夹杂着尤里安努斯的仗义发言。这一切都化为了浓浓的阴影,笼罩在邱扶摇的心头和眼前,让他感到前景愈发迷茫。

    他抬起头,却见到来时还挂着太阳的天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副样子——红彤彤的太阳早就不见了身影,密布的云朵掩盖了一切,哪怕是一点蔚蓝都寻不见。

    “见鬼,真是糟糕。”邱扶摇嘟哝了一句,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