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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还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像我有错吗?像我不好吗?”根生喃喃说道,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回应长子,显然,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春雨并不理会父亲,回怼寒雨道:“别总把脸面一词带在嘴上,我就不明白了,难道非要闹出人命来你才有脸面?我是在帮你,也是帮自己,帮我们史家。我也要面子,也要成家,我不想别人说我们史家绝情,没有人性;我更想积点德,我再也不想看到一个无辜的生命逝去。你是场面上的人,香臭、是非总该分得出来吧?”

    老大冷笑一声。“哼哼,什么时候学的戏,说的倒比唱得还好听!想帮我,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叫外人来干吗?”

    “一、四叔不是外人,二、你高高在上,从来没把我当兄弟看,不可能听我的话。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仆人,而我的话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屁!老大,醒醒吧,你们的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我是无能为力才请四叔公他们来的。”

    “爹,你看看老二,没大没小、胡说八道!我看他是身上痒痒了,你得给他搔搔。”

    父亲看着寒雨,然后把目光落到春雨脸上,神色既平静又复杂,却缺少了打人前的愤怒。他忽然觉得老二变了,变得让他不认识了,不但胆子大,说话也有水平了,变得让他无法辩驳。根生的目光又回到老大脸上。“寒雨,我再问你一句,这个婚非离不可吗?”

    “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坐在一旁的秋雨连忙捂住嘴巴,才使自己不笑出声来:别人不说,大哥居然先把自己当王八了!

    根生摇摇头。“唉,只是可惜了这一大笔彩礼。但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娶老婆可别问我拿钱,所有开销一概由你自己负责。”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春雨道:“要离趁早,不如上午就去把手续办了。”

    寒雨冷笑一声。“我离婚,你着什么急?等着接盘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秋雨眼前一亮。“接盘,接谁的盘?”

    “离婚后,待在瓜棚里的那只盘子没了主人,你说是不是得有人接管?老二到现在还没有对象,那种焦急自不必说,而他们看上去又是那么情投意合。他口吐莲花,说是在帮我,在积德,其实,做梦都在盼着我离婚。他在后面候着呢,早已等不及了。”

    “寒雨,你、你混蛋,你性情狂躁、心胸狭隘,不配──”春雨气得满脸通红,几乎失去理智。

    “你想说‘不配做红叶的丈夫’是吧?你温柔大度,你倒是很配。我这就让出来了,你倒去娶呀。”

    “只要她愿意,我就敢娶!”春雨大声说道,但话一出口,他后悔得直想打自己嘴巴。看来他真的气疯了。

    “你们都听到了,我没说错吧,他做梦都在盼着我离婚呢。我们的婚姻弄成这个样子,难道没有他的功劳吗?”寒雨用酸溜溜的语气说道。他早就想让春雨背这个黑锅了,苦于四叔公父子的干预,才没有甩出去。如今机会来了,他岂肯错过!“爹,你倒是说句话呀!”

    根生没有开口。他清楚寒雨很善于甩锅,但老二都这样说了,难保从中没有原因。

    一直当看客的秋雨终于有了动作,用手搭着寒雨的肩膀将其叫到楼梯间。“老二是老实人,不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既然你铁了心要离,就去把手续办了。都在气头上,说多除了伤和气,没有别的好处。”

    “你也催我!”寒雨不满地嚷嚷道。他和老三是最谈得来的,本以为会帮他说话。

    “二叔临走时也这么说过。他对你有恩,你可不能违背他的意愿。离了,别人就不会说三道四了。对你来说,还有比挺直腰杆做人更重要的吗?”

    “好吧,我这就去办理。只是便宜了她。”

    见大哥应允,秋雨连忙推出自行车,送到他手上。

    目送着寒雨的身影在经过路口后渐渐消失,秋雨走进院子,叫住背着小竹篓准备下地的春雨。“老二,你刚才说,只要红叶愿意,你就敢娶,是真的吗?”

    春雨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那是气话,都是被逼的。老三,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是认真的。大哥和红叶马上就要离婚,我看你们倒很合得来,我想帮你一把。老二,你告诉我:你愿意和红叶结为夫妻吗?”

    春雨的脸越发的红了,他搓着双手,喃喃说道:“使不得,她是我大嫂,使不得的。”

    “马上就不是了。你只需回答我愿意或不愿意。”

    春雨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脚上褪了色的解放鞋。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春雨急了,连忙说:“愿意,我愿意!”

    “好!但姚家是要招上门女婿的,你得有思想准备。”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乐意。但是,当了上门女婿家里就没人干活了,你说爹能同意?”

    “爹那里我去说。兄弟大了总得分家。”

    在这以前,春雨觉得初夏的天气是那么燠热,阳光是那么刺眼,一只刚吃完鸡屎的苍蝇停在了手臂上,它像一个遇到了麻烦又毫无主见的人似的,不停地搓着双手(前肢),却怎么也赶不走。春雨对自己说:又是烦恼而令人厌恶的一天!

    但几分钟后,一切都变了。阳光是那么灿烂、天空是那么湛蓝,雨后的空气虽然潮湿,却是那么温和;那个依然停在手臂上的苍蝇已不再烦人,它似一位忠实的仆人、追随者,对他不离不弃,那不停搓动前肢也不令人讨厌,因为它看上去已变成了祝贺的鼓掌。最让他心动的是眼前的秋雨,只见他下着深色西裤,上穿浅色格子衬衫,阳光照着他宽阔的额头和青春的脸庞,使他显得那么亲切可爱,那么朝气蓬勃、光彩照人。

    秋雨习惯地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去忙吧,我会给你好消息的。”

    回到客厅,秋雨给父亲续上茶水,又取出香烟给他点上,然后,在原先的座位上坐定,道:“爹,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兄弟俩的对话根生听得清楚,便道:“是老二和红叶的事吧?人家愿不愿意还不一定呢。”

    “是否愿意问一下红叶便知。趁我今天在家,早点谋划起来总不会有错。”

    “愿意又怎样,曾经的大嫂,怎能可以做老婆?荒唐!”

    “这种事自古有之。女人如衣衫,老大不穿了,老二继续穿下去有何不可。”

    “以前穷人娶不起媳妇,哥哥去世后,为了肥水不留外人田,就让嫂嫂嫁给下面的兄弟。但离婚和丧夫不一样。”

    “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和春雨配成一对,我们家省了多大一笔开支呀!爹,这件事看似荒唐,仔细想想,你会发现,没有比他们俩更合适、对家庭更有利的了。一、老二已经二十六岁,是时候解决婚姻问题了。他脾气温和,手脚勤快,红叶对他也有好感,如果他们俩能够结合,想必姚家父母也会满意。二、我们的房子只能解决两个新建家庭,倘若老二留在家里,房子根本不够分,另起一幢又没有实力。若老二出门,既解决了住房问题,又缓解了经济压力。因此,这样做对我们非常有利。”

    “有啥利益?这么大小伙子送给人家做上门女婿,难不成还要我花钱?”

    “可人家来提亲,你都拒绝了呀!”

    “我还不是为你们好。他出了门,这么多地谁来种,一日三餐谁弄给我们吃?”

    “原来你是舍不得他走呀!这好办,给他娶亲就是了。”

    “也不行。一旦成了家,要不了多久就得就分家。自立门户,又有了妻子儿女,你说,他还会顾着我们吗?”

    “可是,你总不能抓住不放,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当然不会。本来,我是想等你成了亲再考虑他出门的事,如今寒雨离了婚,不知又要拖到什么时候?”

    “都说姜是老的辣。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打得再精也是为你们着想。不过,你的算盘打得也不错。他做上门女婿,不但不用为他造房子,免去了结婚的开支,你还拣了个大大的人情,老二不感谢你一辈子才怪呢。你是生意人,虽然精明,但我要问你,我们花了六七个媳妇的钱,只娶回来一个,如今,又要搭上一个壮劳力,这买卖做得合不合算?”

    “账不能这么算。倘若她另嫁他人,你岂不等于跑了六七个儿媳!”

    根生深吸两口香烟后扔掉烟蒂。“这事到此为止,你就别再提了。”

    经商后,秋雨在家中的地位明显提高,根生对他的提议一般都会采纳,今天,他却油盐不进,变得非常固执。

    春雨系着小竹篓,在离瓜棚不远的地里播种黄豆。春雨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尤其是这种细巧活,不但动作快,拿捏得也很准,豆子株距三十五公分左右,每窝三到四粒种子,刀起种落,然后在上面轻踩一脚盖住泥土。今天他不在状态,种子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十多粒一窝的已不在少数。他只好解下小竹篓走出地头。如果再这样干下去,待豆苗长出来,肯定会被父亲臭骂一顿。

    红叶、秋雨、父亲,三个人的身影挤满了他的脑海。秋雨谈得怎么样了,父亲会答应吗?即便父亲同意,红叶会愿意吗?她可是红阳第一美女,而自己则是一只丑陋的癞蛤蟆。越想,他越觉得没把握,越没把握,心里就越忐忑不安。他很想跑回家去询问结果,但收工时间未到,回去早了是要被父亲呵斥的。

    春雨来到瓜棚,想坐会儿,里面却连一块砖头也找不到,板床铺被红叶收拾得很整洁,怕弄脏了被褥,春雨没有去坐。床对面的墙边挂着昨天换下来的衣物,连衣裙、黑色的文胸、蕾丝短裤……。春雨还是第一次这么质距离地观看女人的贴身物品,觉得它既漂亮又神秘,一想到它们的主人可能成为自己的女人,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随着沸腾的血液传送到自体的每个角落。这个极其简陋的瓜棚因为有女人居住,使它有了生机,使一切都变得无比美好。

    回家路上,春雨遇到了红叶。女人在离他三四步远时刹住自行车,两脚支地等着他。显然,她有话要说,但春雨先开口了:“那事办得还顺利吗?他没有难为你吧?”

    “还算顺利。他要面子,到了外面倒还好。”红叶知道他指的是离婚的事。“春雨,问你一句话,你必须如实回答。”

    春雨说好。见红叶表情严肃,马上想到了早上和大哥的争执,感觉红叶会生他的气。大哥是个醋坛子,这么一说,等于坐实了他们间的关系暧昧。

    果然,红叶问道:“早上,你和他争执时是不是说了‘只要我愿意,你就娶我’的话?”

    “是。我说了。”猜测得到了证实,春雨倒变得坦然了。既然话已说明,干脆当面表白。“红叶,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红叶摘下墨镜看着春雨。“我愿意!”

    “真的,你想好了吗?我怕配不上你。”

    女子双眼发红,柔声说道:“什么配不配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只有你对我好。除此以外,纵然是父母兄弟也无所依靠。春雨,我别无所求,只求你能对我好。我再也伤不起了。”

    “红叶,我一定对你好!秋雨也支持我们的事,他正在和爹商量,但我觉得爹不会同意。”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关键时刻得自己作主。”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也觉得是这个理。只是,秋雨的意思要我们回到你父母那里。”

    “都出嫁了,回不回去已无所谓了。”

    “你这样说我心里有数了。对了,二叔让你回去住,直到找到房子为止。所以,你不用住瓜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