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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显然,红叶被春雨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见春雨叫她,她这才回过神来,将湿漉漉头发拨向两边。“春雨,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在想,如果有人来找,就一定是你。可是,你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作,把我吓着了。”

    春雨一把抓过瓶子,将它扔出老远。“大嫂,你知道吗,从发现农药瓶不见那刻起,我有多着急吗?我找了你快两个钟头了,如果再找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数数,我对自己说,待数到五百,如果还没有人来找,我就喝下这瓶农药。数到两百我就后悔了,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气,谁会留意我?我成了寒雨的耻辱,让他抬不起头,他是不会在乎我的!父母也是自身难保,一个智障儿子已够他们受的了,哪里还有精力照顾我!”红叶缓缓说道,仿佛在讲一件与与她无关的事情,她的声音有点哑,显然是哭过一场。“你出现时,已经数到四百四十九了,如果再迟一分钟,我就把这瓶药喝了。二弟,这个世界除了你,再也没有关心我死活的人了。其实,我并不想死,我才二十多岁,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可活着太苦、太难!”

    “太苦太难也得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出路。大嫂,你相信吗,其实,我受的苦远比你多。”春雨撑着雨伞,向大嫂诉说了自己所受的苦难。最来道:“我知道,我的内心已变得极其自卑,低眉顺眼,不敢和人辩论,不敢在人多的场合说话,不敢追求喜欢的女孩……。我很少有朋友,闲暇时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书本告诉我,做人要善良、要尊重长辈、爱护家人;还说付出总有回报,一分耕耘会有一份收获,付出总有回报。可是,为什我的汗水、我辛劳的付出在父亲和大哥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就算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冰冷的石头也捂热了呀!我像机器一样,干着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家务,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如果没有出头之日,还不如死去。直到你嫁到我家,我的心情才得以改变。大嫂,你还记得井台上的话吗?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聊天,那句‘扔掉别人的旧衣裳,还一个崭新的自己’,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信心。大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苦了二十多年还指望过上好日子呢。”

    “想不到你有这么多伤心事,和你想比,也许,我的苦难算不了什么,但接下来的日子我肯定比你难过。”

    “大嫂,不管多苦多难,你都得坚强地活下去。你得相信,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春雨,别叫我大嫂了,叫我红叶好吗?因为我不想与你哥有任何瓜葛。你哥心里只有他自己,他冷酷无情,没有人情味。原以为嫁错人可以离婚,但他是不会让我轻易解脱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放过我,三年、五年、十年,还是更长?他那阴冷的眼神、硕大的手掌、强壮的身体让我浑身发抖……,这些天,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噩梦不断。与其受尽折磨,不如趁早了结。我可不想和婆婆一样熬得太久。”

    总以为离婚是对红叶的伤害,所以,春雨试图予以劝阻,谁知,大哥又改变了主意,而不想离婚的目的只是为了折磨她。“红叶,我哥对不起你,我们史家对不起你!虽然以我力量很难阻止大哥的暴行,但我不会让母亲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春雨,谢谢你!我说过,这个家只有你在乎我。”

    “除了离婚,你还有很多路可走,比如,去娘家住一阵子,或者向村里反映,我想他们不会不管的。”

    “娘家是没有我住的地方了。至于向村里反映,你说有用吗?他在村里上班,又分管这方面的工作,我怕到时问题没解决,反而被人羞辱。”

    “支书为人正直,去找他或许会为你主持公道。如果解决不了,还可向镇里反映。”

    “我不是没有想过。可这种事说多了只会增加耻辱。春雨,你是男人,你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更体会不到我此时的心情。要知道,有的事只会越描越黑,有的人你越说,他只会打得更凶。所以,我觉得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在这之前,我仿佛看到黑白无常正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我喝下农药后将我带走。”女人绝望地摇摇头。“红叶,多么讽刺的名字,我就像深秋的红叶,在寒风中掉落、腐烂,然后融入泥土融。可是,我这片叶子还没经历过夏季的艳阳,秋日的凉爽,我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飘落……”

    阵风吹来,红叶不由得一阵颤抖。

    “回去吧,不然,会冻出病来的。”

    “雨伞都撑在我身上了,你的衣裳在滴水呢。”

    “我也冷,我们一起走吧。”说罢,春雨去拉她的手。

    “不,我不走。我再也不进这个家了。”红叶拒绝道,双手依然抱在胸前。

    “你要撑着伞在这里过夜吗?黑白无常还没走远呢。”

    女人苦笑道:“春雨,都说你像个闷葫芦,但我发现你很会说话,连吓人都这么有水平。”

    春雨柔声道:“好好对自己,别惹出病来。”

    “但我真的不想进那个门了。”

    “刚好今天瓜棚搭好,你去那里吧,虽然没电没水,好歹能遮风避雨。”

    红叶犹豫了一会,终于起身。

    来到瓜棚,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红叶看到里面除了一张用旧门板搭成的床,其它一无所有。好在门够结实,还装了门闩。“春雨,没有茅房吗?哦,算了,已经很好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我这去把衣服被褥和洗漱用品拿来。但你得答应我,别做傻事,别独自离开。”

    “我答应。给我拿把菜刀来,防身用得着。”

    回去的路上,春雨见路边的小店还开着,就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电池、牛奶、糕点。十多块钱换来了一大堆物品,它将使红叶今晚和明天不再挨饿,春雨忽然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如果要单独生活,没有它还真不行。

    回到家里快九点了,整幢楼房没有一缕灯光。大哥房门紧闭,想必已经睡了。春雨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谢天谢地,大嫂的衣物还凉着,要是收回去了就只能穿自己的。他可不敢向大哥要。

    春雨把所有东西装进两个箩筐,挑着担子风风火火地跑向瓜棚。

    春雨把电筒交给红叶,自已则举着雨伞站在瓜棚前,其间有村民路过跟他打招呼,说他下雨还在外面看着瓜,这么勤快,以后想要不发达都难。

    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是红叶在洗澡。十多分钟后,门打开了。

    “大──,”春雨习惯地准备叫大嫂,但大字刚出口就打住了。夫妻关系已名存实亡,又何必把他们扯到一起呢。“红叶,还有需要的吗?”

    “洗漱用品、一大桶凉水,两壶热水、手纸、痰盂、蚊香、梳子、镜子……,所有东西都齐了。”

    “那就好。”春雨看着红叶用干毛巾揉搓着洗过的头发,憨厚地笑笑。“没事的话我走了。今晚你很安全,因为没人知道你住在这里,今晚你会很安全,。红叶,好好睡上一觉,别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的,谢谢!你再歇会儿走吧。”

    能听出来,那地沙哑的谢谢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和些许不舍。沐浴后,女人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春雨很喜欢这股气味,但男女有别,不能作片刻停留。

    红叶的情绪算是稳定了,如果没有新的刺激,应该不会再寻短见。但居住瓜棚只是权宜之计,除了不方便、不安全,还不能长住。黄金瓜成熟时,他和父亲会轮流看管,吃住在这里。总之,暂住瓜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要阻止母亲的悲剧在她身上发生,必须采取及时有效的措施。春雨碾转翻侧,几乎一夜无眠,直到东方欲晓,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赏了女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后,寒雨又回到了床上。昨晚纵欲过度,到现在还腿脚发软。这次算是破了记录,他记得,结婚那晚也只有三次。

    睡到中午,经不住一阵阵饥肠辘辘,寒雨不情愿地起了床。原以为经过昨晚和早上的一系列行动,女人会变得老实一些。

    吃饭时,寒雨没有见到女人,换下几天的脏衣裳依然放在原处。问了父亲才知道,女人出去了。寒雨这才觉得这个外表文静、说话软声细语的人并不容易被征服。不听话只能说明火候未到,手段还不够狠,等她回来,得再添把火,他不相信治不了她!

    毫无疑问,她是回娘家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她就会回来。寒雨清楚,她们母女关系并不好,结婚后,除了回门那几天,她还没有在娘家住过一晚。但直到早上,也没见她回来。寒雨估计,姚家人今天会来替她出头,女儿被打,娘家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是常有的事。凭心而论,这事理亏,传扬出去可不好听。他寻思着早饭后出去避一避。正想着,忽然发现她的洗漱用品不见了。

    她要干吗,不回来了吗?寒雨来到阳台,给自己点上香烟。最近,他爱上了吸烟,特别是早上洗漱后总要来上一支。

    父亲的吼骂声从楼下传来,即便隔了一层楼,依然震耳欲聋。“说过多少回了,家里不是棺材铺,等死也没用。昨天的碗还泡在水池里,都发臭了;到现在衣裳不洗、早饭不做,你是想造反吗?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吊死鬼俯体了吗!咦,两个热水瓶怎么少了一个,难道出家贼了?”

    父亲这么一说,寒雨立刻想到了楼上缺失的物品及一夜未归的女人。看来,她并没有在娘家过夜。昨晚,因为老二没有做饭,父亲足足骂了半个钟头。事也反常必有妖,从昨晚开始,老二太反常了。

    莫非他和她已经搞上了?寒雨开始对这个疑点进行分析推理:她对他语气温柔,双眸含情,还送他衣裳;而他桃投李报,接她下班,替她鸣不平。昨天晚上,他把她藏了起来,然后……。

    一股怒火在寒雨心底升起:这个怂人,他勾引了我老婆,饥不择食吃起了窝边草!他居然不显水不露水地耍心计、使阴招,怪不得老三说他聪明,看来我小看他了!寒雨一边心里骂着,一边想着如何让老二付出代价。

    未等寒雨想出完美的报复计划,只见四叔公在镇上任副书记的根发的搀扶下走进院子。

    根发仰望寒雨,一脸严肃地说:“快下来,有事找你。”

    虽然住在同一村民小组,但根发叔一年也难得来一次,如今,根发叔已升任镇党委副书记,一大早惊动两位尊驾,事情肯定非同小可。靠了根发叔的举荐,寒雨才得以进村两委班子。他飞快地走下楼去,不敢有一丝怠慢。

    所有人被叫到客厅,打过招呼后,四叔公用手示意大家围着八仙桌坐下,待春雨给每人倒上茶水,根发开口了:“寒雨,昨天早上为了去老丈人家的事,你打红叶了?”

    寒雨说是。他终于明白了四叔公父子上门的原因。

    “这件事说出去你不觉得丢脸吗?只要一天不离婚,你就是姚家的女婿,可是,端午节你不但不去拜望,还动手打人。”根发叔摇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寒雨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夫妻间吵架、丈夫打妻子不是常有的事吗,何劳这两位举足轻重的人出面干预!但来了也好,他也有满腹的冤屈要说,到时得让他们评评理。

    正想着,只听四叔公问道:“寒雨,你老婆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哪里过的夜,你清楚吗?”

    寒雨白一眼春雨。“这个得问问老二,他最关心她了,我们家恐怕没有比春雨更清楚她的行踪了。”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春雨。他也不回避,昂着头,不紧不慢地把昨天发现少了农药瓶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不会吧?我只打了她一巴掌,至于寻死吗!”

    根发道:“我也不相信。如今条件好了,吃穿不愁了,至于寻死吗?来你家之前,我和父亲去了瓜棚,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不幸的是,我看到了红叶满身的淤青。她说你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缺乏对她最起码的尊重和关心,和你在一起让她感到害怕。她说她想离婚,但你不让,因为你还没有折磨够。我不知道红叶说的是不是真的,寒雨,要不把她叫来,当面说说清楚。”

    “不用。我不想看到她。”寒雨是最注重面子的,如今,遮羞布被最威严的长辈扯掉了,露出了不堪入目的一面,让他好不尴尬!

    “根生,你是一家之主,这事你怎么看?”四叔问朝南主位上的侄子道。

    “这个……,俗话说一只碗碰不响。寒雨总不会无缘无故打她吧?”

    四叔冷笑一声。“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你还有两房儿媳没娶,我看也不用娶了。”老人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向秋雨。“老三,如果你也觉得老婆是用来打的,我得去劝劝卫小龙,让他把这门亲事退了。人家好好的闺女,凭啥到了你这里就不想做人了,弄得只能喝农药寻短见。”

    秋雨连忙表态。“四叔公,我会对朵芬好的。”

    四叔的话让根生听了非常不舒服,他觉得夫妻吵架他们的家事,四叔虽是长辈,但也管得太宽了。他提高了嗓门,道:“我说了,寒雨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

    根发问道:“你指的缘果就是红叶被强奸吧?被强奸就是背叛,就得受到惩罚。照你的逻辑,换作我也只能喝农药了。因为除了死,她已无路可走!寒雨,难道我们为了所谓的面子,连是非都不要了吗?”

    “二叔,道理我懂,可是当这种倒霉事落到自己头上时,那道坎是很难跨过去的。”寒雨推了一下眼前的坐杯。“就像眼前放了一杯苍蝇让你吃,你说咽得下去吗?”

    二叔道:“我明白了,看来,只能离婚了。”

    寒雨说是。

    四叔公的脸上写满失望和惋惜。“我们父子俩一大早跑来是来劝和的,想不到你态度这么坚决。不过,对红叶来说,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在红阳镇,根发以真男人、急性子闻名,凡是决定了的、今天能办成的事情,他不允许拖到明天。“也好。不过,离要离得快,别拖泥带水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今天就把手续办了吧。寒雨,红叶娘家的房子都出租了,在找到住处前,她得在这里住段时间。你得大度点,客气点,别再伤害她了。”

    回家的路上,根发道:“爹,我错了,我把一个心胸狭隘、道德和心理有问题的人推上了领导岗位。”

    “记得根生来找你时,我也帮着插了句嘴。我也有责任。谁能想到,寒雨是这么一个人。”根发是孝子,老人若不帮着说话,他也不会去说情。

    见四叔父子走远,寒雨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磨石子地上,然后用手着一旁的老二。“四叔公和二叔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打的小报告?说!”

    “是”。春雨站起身,拨开老大的手,坦然地迎接着对方愤怒的目光。

    为了阻止说话声音外传,寒雨在关上玻璃门后,大声吼道:“为什么你这么向着她?为什么总是多管闲事?家丑外扬,我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