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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两人在雅芳的带领下走向鱼塘、地头。春雨这里看看,那里停停,还不断地问这问那。待看完最后一块地,他已找到了亏损的原因:假豆粕造成渔业产量下降,经验不足导致鱼儿多次泛塘死亡;十亩巨峰葡萄受病害侵蚀,几乎颗粒无收,土地管理粗放,抛荒严重……

    回到屋里,春雨很快在协议上签了字。虽然只占百分之二十股份,但承包款和各项成本不需要自己预先支付,他只需全身心地投入到农场的经营管理中去,就能分到约定的红利。农场潜力很大,实现盈利应该不成问题。当然,倘若遇到重大自然灾害又当别论了。农业生产离不开老天帮忙,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回到家里,一股奶油瓜子香味扑鼻而来。红叶正一边看电视,一边悠闲地磕着瓜子。她只上了一上午班就回来了,从今天开始放假,到过了元宵节才上班。为了打发这漫长的假期,她特意买了台彩电。

    因为业绩突出,红叶已升任店长,收入也比春雨高一大截。她的穿着打扮越来越时尚、洋气了,加上心情舒畅,不用上夜班,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光彩照人。

    春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既喜欢,又自卑,他觉得越来越配不上她了。“红叶,从正月初五起,我要去围垦给人种地养鱼。”

    “什么,你要去给人种地养鱼?要我说,还是趁早改变主意。”

    “我喜欢种地。再说了,除了种地养鱼,我也不会别的。”

    “你会烧菜,又在饭店干过,开个小饭店也行啊。”

    “既无本钱,又没有开店经验,光会烧菜有啥用?我这点手艺在家里做个菜还行,要是开饭店根本拿不出手。”

    女子放下手中的瓜子,仰起脸,用俏丽的眼睛看着春雨“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除了干农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春雨,你知道吗,这个行当放在从前就是给地主干活的长工,不但辛苦,更发不了财。”

    “老板说,倘若收成好,工作出色,他会发我奖金。”怕万一亏本拿不到工资,春雨没有把入股的事告诉红叶。

    “奖金,现在哪个单位没有奖金?一个种地的,苦哈哈地挣点辛苦钱,他能给你多少奖金?再说了,还得收成好,工作出色!”

    “已签了合同,这事已无法改变。”春雨知道,他让红叶生气了,来安桥后,她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离开红阳的时候我曾说过,‘我们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永远不要回来’。这是气话,怎么可能永远不回去呢,那里有我最亲的人,虽然他们做了很多让我伤心事,可那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过年了,他们一定也很想我。除了想我,一定也恨我,恨我不辞而别,恨我音信全无。半年多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春雨,总有一天我们要回去,我不求衣锦还乡,但总得模有样,而不是一副落魄相。”

    女人眼含泪水,脸上布满了有家不能回的伤感,这让春雨心疼不已。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家很正常,可自己除了四叔公一家,居然很少想念家人。

    “春雨,你猜猜看,我们服装店老板今年赚了多少?”

    春雨摇摇头,说猜不着。

    “三十多万!一个小小的门面,净赚三十多万!你想想,对种地的来说,这得流多少汗?出多少力?卖多少粮食蔬菜?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你虽然勤劳节俭,但靠力气发不了财,胆子大一点,冒一下险,说不定能走出一条路来。房子、儿子、车子,哪一样不得花钱?我想让我们的孩子在自己的房子里成长,而不是出租房。春雨,你得让我看到希望。”

    “日子会好起来的,但你得给我时间。去农场后,因为晚上要看鱼塘,回来路又远,我会经常待在那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了,趁这几天休息,我们一起把家搬到离服装店近的地方去,这样上下班就安全了。”

    红叶只好点头,事已至此,她别于选择。

    除了安全期,每次做爱红叶都要求戴套。她说还不想要孩子。的确,现在还不具备生孩子的条件,没有结婚证,没有足够的积蓄,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春雨轻叹一声,问自己:难道穷人就不配有孩子?他马上就二十七了,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

    早上七点左右,春雨骑着带有铺盖和日常生活用品来到农场。

    本以为雅芳不会来得这么早,却发现她已挥动着扫帚在打扫房前场地上满地的鸡屎了。

    “于老板,新年好!”

    “春雨,新年好!别叫老板,叫我雅芳就好,不然,我会不自在的。”

    “也好,但有工人在的时候我还得叫你于老板。不然,就显得没了规矩。”

    “用得着这么讲究?”雅芳停下手中的活。“算啦,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这么早,你是这里过的夜吗?”

    “我也刚到。荒郊野外的,哪敢一个人过夜。再说了,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偷。”

    春雨停好二八大杠,拿来簸箕,帮着清理堆在一起的垃圾。

    清扫完场地,雅芳道:“我买了两个烟火,你去把它搬出来。开张营业的店铺都在放烟火,我们也放两个,愿今年红红火火、风调雨顺,财源广进。”

    两个大烟火被搬到场地上,点燃后,雅芳踩着高跟棉皮鞋,飞快地逃到屋檐下。

    一个个烟花呼啸着飞向天空,随着爆炸声响起,天空出现了一簇簇绚丽的火星。可惜的是它绽放在了早上的阳光下,若是夜晚,它将更加光彩夺目、流光溢彩。

    直到烟雾散尽,雅芳依然仰望着天空,她微皱双眉,嘴唇轻轻嚅动着,似在向上苍祈祷。

    春雨道:“开春了,得把鱼苗放养到大塘里去。但我不知道够不够?都养了哪些鱼苗?”

    “我们这里不养青鱼,只养草、鳙、鲢鱼,还有少量鲫鱼。具体数量不清楚,但肯定不够。”

    “有没有预订,没有的话得抓紧预订,听说今年鱼苗很紧张,特别是银鲫缺口很大。”

    “银鲫苗多点少点无所谓吧,鲢、鳙、草鱼才是当家品种。听老养殖户说,养多养少关系不大,养得少就长得快,照样有产量。”

    春雨摇摇头。“不对,得有个合理的数量。银鲫苗至少得每亩一千尾,鲢鱼可以适当减少。”

    雅芳叫道:“一千尾,不会吧?去年我才养了两百多尾。”

    “银鲫耐缺氧、死亡率低,一条八两重的银鲫抵得上四斤鲢鱼。一口鱼塘如果银鲫产量上去了,效益肯定不会差。”

    “银鲫价格虽高,但饲料投入大,倒不如草鱼成本轻。黑麦草、苏丹草自己种植,地里拔出来的杂草更不用花钱。”

    “你说的对,但草鱼容易发病,对鱼塘的溶氧要求高,我们的增氧机恐怕很难满足高密度养殖的需要。”春雨理解雅芳的难处,农场资金严重短缺,她已没有足够的成本用来饲养银鲫。

    雅芳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春雨说的是事实,去年入夏以来,草鱼肠炎病开始在每个鱼塘蔓延,每天从塘里捞上来的死鱼总有几十斤,上百斤。消毒、投喂药饵,每天弄得疲惫不堪,却怎么也阻止不了死鱼的上浮。“看来,这鱼不好养呢,我旁边的养殖户姓胡,来自我省最大的淡水鱼产区,他是我们这里公认的行家,他说,泛塘的原因是水不够肥、缺少浮游生物,水肥了,就有了充足的饵料和溶氧足量。所以,每隔半个月我总要往塘里洒每亩十五斤的化肥。”

    春雨还是第一次听说竟有如此大量往鱼塘里投放化肥的事,便好奇地问:“什么化肥?”

    “过磷酸钙和碳酸氢氨各半。”

    “结果呢?”

    雅芳摇摇头,自嘲道:“我养的鲢鱼是短命鬼投胎的,放养到大塘后,有一大半活不过中秋节。能长到一斤出头,成为商品鱼捕捞上来的算是高寿了”。

    “泛塘死的吗?是不是塘水突然变清、一米多深也能看清五个脚趾头的那种?”

    雅芳说是。

    “是不是从太阳下山起鱼就开始浮头,即便增氧机不停地运转,也丝毫不起作用?”

    雅芳点头。

    “这叫臭水清,是大量浮游生物死亡腐烂时消耗氧气所致。臭水清除了鳙鱼、鲫鱼,其他鱼类一般都会死亡。”

    雅芳再次点头。春雨说得没错,大部分泛塘都是这种情况,因天气原因死鱼反而很少发生。

    “我想是你的每半月一次化肥要了它们的命。藻类的寿命在半个月左右,一旦集体死亡,腐烂时会将水中的氧气消耗耽尽,泛塘就不可避免。除了你,胡老板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他是养鱼大户,我们都把他尊为师傅。这两年频繁死鱼,有人认为是冒犯了神灵。为此,还请了道士做法呢。”

    “这么说,胡老板来之前泛塘没有这么严重?”

    “胡老板是前年才来承包鱼塘的。我清楚地记得,在他来之前泛塘现象并不严重。”说到这里,雅芳摇摇头。“不会吧,一个来自淡水鱼产区、承包两百多亩鱼塘的人难道不会养鱼?”

    “会不会养鱼不好说,反正今年我们再也不能这样施肥了。”

    “你确定泛塘是施了大量的化肥造成的?”看得出,雅芳对春雨还心存疑惑。毕竟,他们才刚认识。

    春雨的口气不用置疑。“是,它不但造成鱼类大量死亡,还破坏了水质,使鱼儿失去了良好的生长环境。你说,经常浮头的鱼,能长得快吗?”

    见春雨说得头头是道,雅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春雨哥,听说你当年养鱼时只是个割草看塘的小员工,可听上去你懂得蛮多的。”

    “我带了些水产养殖的书,有空你可以看看。”

    “恐怕看不懂。小时候不喜欢读书,上完小学就把书包扔了。虽然不甘心,但不瞒你说,可我对今年能不能停止亏损一点也没把握。对我来说,养鱼太难了。”

    “倒也不难,只是你没有掌握它的窍门罢了。”

    雅芳搓着纤细的手指。“银鲫价格虽高,可我们养不起;即便白鲢能养好,价格又太低。这样下去,白鲢都快没人吃了。”

    “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人们对吃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水产养殖前景广阔。我们的思路不能停留在传统的四大家鱼上。现在,有人已经在养蟹、虾、甲鱼、河鳗等高档水产了。土地也一样,要向大棚蔬菜发展,只有高投入,才能高产出、高回报。对了,那块巨峰葡萄我们得花点心思好好侍候它,说不定它会带来惊喜呢。”

    雅芳苦笑着连连摇头。“不说葡萄还好,一提起它,又是一把心酸泪。三年了,头两年倒并不指望它有回报,去年终于挂果了,可等到成熟时,整块地找不到一穗象样的果子。不要说拿去卖,摘来自己吃都嫌孬。”

    “黑痘病对巨峰葡萄危害最大,也很难防治,遇到多雨年份甚至出现绝收现象。”

    雅芳似遇到了知音一般。“对,就是这样的!接连不断地下雨,让你根本没有机会打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病。”

    “即便老天帮忙,想要丰收也很难,鸟害、金龟子从四面八方赶来,那情景真的很让人束手无策。”

    “春雨哥,我看你对种葡萄也很在行。我爸在葡萄园上花了大量心血,可照你这么说,它是不是没救了?”女子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第一次看到葡萄园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顶部像蔬菜大棚一样罩上塑料薄膜,让雨水淋不着;下面用网围住,让鸟和金龟子进不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雅芳眼睛一亮,但马上就暗了下去。“听上去不错,可是这得花不少钱吧?”

    “用钢管当然很贵,可先用毛竹代替。大棚葡萄你我都没见过,更没有成功的把握。但我觉得理论上可行,我们一定得试试,十亩不行,弄个三、五亩也行。雅芳,搭大棚虽然费钱费力,但它免去了没完没了的打药。成功了,葡萄的产量和质量就有了保证。”

    “好吧,我听你的。即使饿肚子也得省钱出来搭几亩大棚。”

    “那可不行,你已经这么瘦了,怎么能饿肚子呢!资金不足可以想办法,比如申请贷款。”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如果再亏本只能卖房子了。”

    “雅芳,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会陪着你一起共渡难关的。只要齐心合力,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春雨心里发出一声同病相怜的感叹。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和自己一样已历尽沧桑,沉重的压力让她失去了快乐,失去了这个年龄应有的笑容。和自己相比,她的压力似乎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