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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次日,红叶去了趟邮局,把写有“安桥镇镇南三组许水亮(转交史春雨收)”的信封塞进邮箱,便来到店里。红叶估计,春雨最快得两天才能收到,而那时她已离开安桥。随着信件的寄出,她将和春雨彻底划上句号。子楠说过,她这边处理好了,他就去和妻子离婚。看他那猴急样,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不知道春雨收到信后会有什么反应,是静静地坐在鱼塘舍里一撅不振,还是一边干活一边默默流泪?以他的性格,不可能锤胸顿足、痛不欲生,也不可能找到她后胡搅蛮缠。他说过,遇到有喜欢的就直说,他不会拦着。

    雅芳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这天下午,她回家看望了父母。哮喘病遇到冬天,父亲的身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倒是母亲的这忧郁症已有明显好转,她把信提给女儿,说已送来好几天了,如果你再不来,得让水庆哥帮忙送过来。

    天未黑,雅芳已吃完晚饭。本来想再陪老人说说话,但冬季是防偷盗的关键时节,只好带着红叶给春雨的信匆匆赶回农场。

    回到农场,雅芳见春雨正在收拾桌子,便把信递给他。

    “快看吧,这里我来收拾,红叶姐肯定有要紧的悄悄话对你说。有人爱真好,刚分开就来信了,看来,你们已到了难分难舍的程度。”

    但春雨并不这么认为。那晚,从见面到分别,红叶很少说话,从寥寥几语中可以看出,她正在做一件很难选择的事。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分手信。

    看完,春雨把信递给雅芳。“她走了。”

    雅芳疑惑地接过信,看完后,她轻叹一声。“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春雨哥,去看看吧,或许她还没有离开呢。”

    春雨说是得去看看,他要红叶当面告诉他,否则心有不甘。

    春雨先去了服装店,但淑女店已是大门紧闭。当他来到出租房时,见房东正在打扫房间。春雨交还了钥匙,问红叶有没有说去哪里,房东摇摇头,说不晓得。

    回到围垦已近九点,但石棉瓦房里灯火通明。显然,雅芳在等待消息。见到春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有没有见到人。

    春雨说没有。

    “提起裤子就变心,这也太快了吧!都说女人水性杨花,我们的名声都被她败坏了!”

    “别这么说,和谁过是她的权力,我不会阻拦。我只想她过得好。但现在情况变了,社会上坏人这么多,一个女的孤身在外飘荡,她能保护好自己吗?”

    “不会吧?她都不要你了,你还在为她着想。”

    “她受了很多苦,我希望她平安,希望她过得好。只是我太贫穷、太弱小了,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红叶所受的苦难如电影般在眼前闪现。但春雨不想把他们曾经的叔嫂关系告诉雅芳。

    “算了。她向往繁华的街道、商铺,向往光鲜的城市生活,而你只属于土地和乡村,和她在一起你会很累的。你人好,又这么有本事,一定会发达的。人虽有贫富强弱之分,但是,把女人捧在手心里、肯为她吃苦受累的又有几个?我倒觉得,做你的老婆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春雨哥,你可不能把自己看得太低微了。我觉得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最好的。”

    “雅芳,谢谢你的安慰!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捕鱼呢。只是三辆小型货车肯定装不下。”

    “那口塘只有六亩,能装下的,不然,我们岂不发财了。”昨天,她让带头的鱼贩子老赵来四辆车。老赵说,两辆车能装满已经不错了。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来三辆。

    这是一个晴朗而寒冷的早晨,草地上积着厚厚的浓霜,塘面上还积了冰。冰很薄,用手轻轻一截,便破得四分五裂。

    日上三竿,水亮带着妻子坐着三轮摩的一路咳嗽着来到农场。水里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随着围网的起网,便立见分晓。这个重要的日子即便哮喘再严重,他也得过来看看。

    午饭后,塘面的冰已融化,三辆小型汽车也依次停在了塘边。期待已久的捕获开始了。

    十个人分成两边用力地拉动着绳子,鱼网在水中缓缓移动,已拉过一半,水面除了浮漂移动,平静得没有一点动静。水亮的心变得非常紧张,照道理,白鲢应该跃出水面了,今年又不曾泛塘,怎么会如此安静,难道被偷光了,又落得一场空欢喜?

    正想着,忽然水面上闪现出一个银色的亮点,在冬日的阳光下,它显得那么矫健,那么光彩夺目。这条鱼彻底打破了平静的水面,随着它的跃起,其它白鲢纷纷跃出水面,有的跳过了鱼网的围堵,有的在空中做了个笨拙的动作后沉沉地摔进水中,有的跳到岸上,不停地甩动着尾巴,把自己弄得满身是泥。水亮抓起一条跃上岸的白鲢掂了掂,估计有足足两斤重。用一年时间,把一两多重的鱼苗养到这么大,除了投喂配合饲料,还得有一池好水。

    起网了,各种鱼儿被围到网里进行分拣。鱼网中炸开了锅,水花溅得人睁不开眼睛。鲢鱼性子最急,在拥挤的空间里拼命挣扎着,不一会儿,雪白的鳞片上就有了血痕;草鱼力气大,一不留神就从人们冻得通红的手中挣脱出去;最忍耐的是被安桥人称为大头鱼的鳙鱼,虽然它们已长到近三斤重,体型胜过了大多数草鱼,但它们总是一副逆来顺受样,笨笨的任人的摆布;鲫鱼潜伏在最底层,它们从不放过逃跑的机会,一旦发现漏洞,就立即溜之大吉。夜深人静时,如果网箱不够高,它们也会像鲢鱼一样纵身跃起,逃出牢笼。

    鱼的大小很对非常对鱼贩们的胃口。但他们终究没有将这网鱼全部拉走。雅芳一边埋怨老赵,一边把鱼放回鱼塘。

    老赵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这可不是我的错,即便按你的要求再来一辆车,也休想装完它。姑娘,两年了,你这里的鱼不但数量少、品种单一,还小巧得很。你总说我们杀你价钱,可你的货瘦瘦小小的,实在不好卖呀。今年怎么了,是得了高人指点吗?”

    “那是自然。”雅芳从下水裤中伸出通红的手,指指春雨。“这就是高人。春雨,我们的合伙人”

    老赵看着春雨。“我说呢!”

    “赵老板,接下来的几口塘鱼更多、更大,你可但做好准备了。”

    “好。快过年了,鱼的销量会更大,你们的鱼我包了。”

    围网只能捕获中上层鱼和一部分下层鱼,底层的鲫鱼得干塘才能捕获。所有成鱼塘围网捕捞后,干塘开始了。塘水刺骨,穿着臃肿的下水裤,行走在齐膝的淤泥中,极其消耗体力。整整十天,春雨都在重复着这个工作,但他却乐此不疲,丰收的喜悦使他抵消超强度劳动带来的不适。

    腊月二十七的下午,最后一筐鱼被抬上汽车。春雨带着五个帮忙的人收拾好渔具、水泵、水管、等工具,见天色还早,就让大家先回去洗个澡,马上来吃晚饭。

    繁忙的一年结束了,所有的活随着夜幕的降临被划上了句号。疲劳像山一样地压向春雨,下水裤似罐满了水一般沉重得让他几乎迈不开步子。好在雅芳母亲已差不多把一桌子菜做好,所有热水瓶都罐满了开水。开捕后,她白天做饭洗衣端茶水,晚上和女儿一起住在农场,给雅芳减轻了不少负担。

    于母已经两年不干活了,除了生活上需要老伴照料,还要时不时地看着她,以防忧郁症发作发生意外。不知是因为忙碌没有时间忧郁,还是渔业的丰收给她带来了喜悦,二十多天来,她的身体和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脸上也有了笑容。

    见满脸泥浆的春雨挑着箩筐走来,许母道:“春雨,累坏了吧?热水烧好了,快去洗个澡。”

    “雅芳比我更累,还是让她先洗,不然热水肯定不够。”春雨说道。今天,他得好好洗洗。

    “水我已经给你拿过去了,开水有五瓶,我想,应该够了。”

    春雨连忙说够了。许母来到农场后,他还没有洗过衣服。晚上来到住处,床头总放着叠好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裳。母亲去世后,他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待遇。

    于母让春雨在堂屋装上了一千瓦小太阳,这种电灯不但明亮,还有取暖功能,不多时,这四处漏风的石棉瓦房便不再显得阴冷。丰盛的晚餐被端到桌上,随着人们的到来,放了姜丝的热黄酒被倒进了每个人的碗中。

    雅芳端起碗,道:“这个时候外地人都回家了,本地人也都在忙着过年,谢谢你们来帮我!来,敬大家!”

    河东的邻居老陈喝了一口酒,笑道:“这个活没有五、六个人根本动不了。帮忙是相互的,只是今年的忙帮得特别累。你的鱼太多了,十来亩一口塘,连泥带水少说也夏七、八千斤。分拣完了,还得把大部分鲫鱼和两斤以下的草鱼放回去。”

    “是啊,和去年比相差太多了。上百亩鱼塘,一年下来能做到一次不泛塘可不容易呢。”一位姓金的鱼塘老板说道。

    “有没有算过,平均每亩有多少产量?”老陈问道,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他有喝酒时吸烟的习惯。

    “一千四百斤左右吧。”雅芳回答道,每天捕完鱼她都要对具体数量进行汇总。并计算出每口塘的产量。

    “产量是不低,上千一亩的利润有吧”金老板说道。

    “差不多吧。但春雨哥觉得把六两以下的鲫鱼卖了太可惜了,这批鱼数量大,又卖不上价钱,如果养到明年,数量和价格就会成倍上涨。”雅芳道。细细算来,家鱼利润已超过了一千一百,野杂鱼、河虾、甲鱼又卖了五六千,如果加上养回去的老口草鱼,每亩利润已超过了一千两。第一天干塘时,他们的意见并不统一。因为债务在身,她主张把鱼全部卖掉。但春雨不同意,说是太可惜了,养到明年夏秋捕热水鱼,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因为缺乏成本,如果明年还要他合伙,他宁可自己的那份不领,让她拿去做成本,也不愿把半斤以下的鲫鱼处理了。雅芳说,我相信你说的是对的。但这几年债务缠身,已压得我们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来。我妈的病很大一部分是这债引起的。对不起,春雨哥,你能理解吗?话说到这个份上,春雨自然不再坚持,说这样也好,今年鱼苗充足,质量又好,明年一定会更好。

    一直不曾开口的蔡老板问道:“春雨,今天坐在一起的都是邻居,平时都要相互帮衬,你鱼养得这么好,一定有什么窍门,希望能指教一二。”

    春雨摆手道:“你们都是我的前辈,怎敢板门弄斧?”

    一位姓王老板道:“什么前辈后辈的,养得好就是师傅。如果你再客气,就是不肯教我们,就是想把这个诀窍像祖传是秘方似的藏起来。”

    “说说吧,共同富裕嘛!”说罢,陈老板转过头去弹掉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