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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武林大会

    耿忠只感百无聊赖,便信马由缰往南而行。慢慢赶上了几个离城的百姓,看着这些百姓慌张的样子,耿忠只觉惭愧,各路群雄以侠义自居,竟把普通百姓唬得逃难,实非英雄所为。只见这些百姓都走到不远处的深沟中,那里搭起了帐篷,生火做饭,估计城中不少百姓都聚集在此。耿忠不解,便下马找一个生火的妇人问道:“大伙为何离城在此呢?”那妇人只道:“县里的衙役传话说,城里的江洋大盗太多,大家可以在此处避一避,等过几日再说,那些衙役也跑到这里了,和一队兵马在那树林里。”

    耿忠望见远处有一片树林,便把马拴在一旁,慢慢走过去。只见那树林中扎有兵营,树林南边更是有大队军士袍甲鲜明,战车战马列队整齐。又见飞骑往来不绝,东西两边远处应该还有不少兵马。耿忠见此阵仗,心感不妙,连忙上马,往西去看,果然西边也有大片兵营,只是隐在树林后、深沟中,在蒲城上看不到。耿忠又往北去,心道:“如果北边和东边也有兵马,那便是打算围住蒲城了,城中人岂不如瓮中之鳖。”念及此处,耿忠便驱马往北,果见几处大道附近都有兵马驻扎,同时见远处尘土大作,必是另有大军开来。耿忠心中默记,量各处兵马之众,察部伍严整之状,绕走了一圈,日已西沉。按各处兵马规模,每处皆不下千人,蒲城四周有十二处,此亦有万人之众,而各处正集结而来的骑兵、弓手,不知其数。蒲城中各路英雄只在千人,朝廷此番志在削没群雄。耿忠不禁冷汗涔涔,若此劫难逃,则天下武林各派岂不全尽覆灭。

    事不宜迟,耿忠忙策马回城,打算告诉大家,趁此夜色群雄并力一处,或可逃出生天,城北的兵马较少,行伍不整,可经此处杀出,往北有山,一入山中,这些江湖豪客就能转危为安。

    蒲城内,仍一片混乱,紫柏道长见两家势渐不容,便打算在当晚的晚宴上说和,明日武林大会再遍告群雄,化武林干戈于无形,岂不正好宣告金盆洗手。晚宴只请这几家大派,但是消息传开,各路群雄都围来看热闹。

    峨嵋派的晴云仙尼和崆峒派的元武长老最先到华山道场,三人是故友,紫柏道人忙引进去。晴云仙尼比紫柏道人年少几岁,加之修道养生、有驻春之术,仙颜神采,望之如四十岁的美妇,道袍素履难掩光彩。元武长老虽年方五十,因久居寒苦之地,面色枯干,白发如戟,但双目炯炯如炬。三人年少时尚有争雄之志,如今武林宿老半数零落,故亲旧友驾鹤西去者有大半,顿感晚境寂寞,遂生了怀旧之意,因而晴云、元武见信便生出行之意。三人便端坐饮茶,各叙旧谊,江懋在旁侍立。崔玄谟和沈四望二人也随后赶到,各向三位前辈行子侄之礼。明相、明心二位禅师陪着李玉清赴宴,胡冠和刘显寿则跟随杨烈而来。本来宴堂内各派弟子,大家呼朋唤友,一片祥和。李玉清和杨烈入场后,群雄皆窃窃私语,望着两位。

    紫柏道人见客已到齐,便向前一步,拉住李玉清和杨烈的手,然后往正座走,边走边道:“两位贤侄,请坐到老朽旁边。”转头对晴云和元武道:“两位故友,不拘小让,随意吧。”众人知紫柏道人之意,便各循礼入座。

    群雄坐定,紫柏道人朗声道:“各位不远千里,光临寒舍,老朽心中感念得很呐。年近古稀,江湖事目见的多,耳闻的更多,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邀请各位前来,一是为了大家武林同道,同气连枝,理应多亲近,山野村夫尚且知越走越亲之理。”众人轻声笑了一阵,紫柏继续说道:“二来呢......”众人突然都望向李玉清和杨烈。“是老朽已经年迈,华山虽是区区小派,多感力不从心,借此机会,请武林同道做个见证,老朽金盆洗手,以后退居田园,不再过问江湖事。”群雄闻言一阵躁动,小声议论,这边说:“要金盆洗手,就不再管江湖上的事了?”那边又说:“这两家的结没解开,难道不管了?”还有的嚷出很大声:“大老远跑来是看武当和义军如何了事的,一场打架没见着。”

    紫柏见大家议论纷纷,顿了一下,又牵起李玉清和杨烈的手,说道:“两位贤侄,英武非常,年纪轻轻已隐然是一方武林领袖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朽自愧不如。不知老朽退隐江湖之事,二位贤侄可愿做个证保人。”众人又是一番窃窃私语,这做保人都是请德高望重之人,放着晴云仙尼和元武长老在此,却要请两个后辈做证保人。

    李玉清和杨烈却已明紫柏道人之意,武林前辈退出江湖,便是图一清静,二人做了证保人,便是答应不再掀起武林纷争。紫柏此番不直言二人间的矛盾,却欲将二人息事说作对他退隐江湖的证保,在天下江湖群雄面前,二人既不能不答应,更不好事后反悔。

    此时晴云和元武对视一笑,暗叹紫柏处事的巧妙。李玉清先道:“紫柏前辈所命,玉清不敢不遵。”这时众人目光都聚在杨烈身上。杨烈此时若也答应,武当受封之事便翻篇了,但前面一番努力便付诸流水了。郭明喻早就看在眼里,对元鼎使了一个眼色。元鼎突然将伏魔杖一杵,只听一声巨响,脚下的石阶裂开了,元鼎怒吼道:“武当不敢不遵老前辈的话,那为何敢与朝廷勾结。”众人先是一惊,然后不少人开始附和元鼎,一时间宴厅内乱作一团。

    江懋见说和之事就要成了,却被打断了,忙道:“这里只说华山派的事,请大家不要乱吵。”但是两方已经闹开,无人理会他。一边说:“今天把话挑明了,勾结朝廷就是与武林侠义作对”,“不清不楚,难道就只和稀泥”。另一边说:“别人家事,轮到你来管”,“要闹回你们蜀州去闹,跑到华山来撒野”,“对,紫柏老前辈还没退隐呢,你们就如此放肆”。两方吵吵闹闹,分毫不让。

    突然元武长老吼出一句:“咤!”内力鼓动,声传八方。内功高强者内力随之而应和,武功较差者只觉耳畔一阵刺鸣,吵闹之声渐息。元武长老立起抱拳道:“今日紫柏师兄襄举武林盛事,本为的是平息江湖纷争,如有人想聚众作乱,我元武定不答应。”晴云也站起来细声说道:“我们峨嵋派也不答应。”

    元鼎方欲再吼,郭明喻朝他摇了摇头。这时杨烈突然抽出手来,对紫柏抱拳道:“老前辈有命,杨烈不敢有违,只是武林侠义不可糊涂,如今各路英雄在此,大家把是非曲直说清楚,如是我们义军错怪了别人,杨烈自当领罪。”杨烈此言一出,众人中不少人附和道:“杨大侠说得对!”

    这时晴云对杨烈说道:“杨烈,咱们同在蜀州,不是我倚老卖老,你父亲杨伯雄当年也尊称我一声前辈,此事你便丢开吧,让我紫柏师兄安安静静地退隐江湖。”杨烈对晴云拱手道:“晴云老前辈,此言差矣,不是我杨烈要与紫柏老前辈为难,紫柏老前辈要金盆洗手,我杨烈自当恭贺。但天下事不能混为一谈,武林侠义岂能不明不白。”

    这时一旁的黄袍瘦僧人合手道:“杨施主,杨家与少林渊源颇深,事事每多互相照应,今日少林有一话,不知杨施主肯不肯听?”杨烈还未接话,元鼎又喊道:“明相,你有话便说,婆婆妈妈。”元鼎自幼在少林习武,与明相、明心相识,见少林助武当,大为气愤。明相朝杨烈说道:“杨施主既要为武林侠义,理应与各派修好,同助举武林大业,为何对武当逼催如此,此番又算是为哪个武林侠义?”杨烈摇了摇头,转身面对宴厅中的群雄众人,高声说道:“各路英雄,如今朝廷无道,欺压黎民,日甚一日,有灾不能救,有困不能解,一味苛催赋税,百姓之困,惨淡苦极。杨烈所为,并非要欺迫江湖同道,只要申明武林侠义,让天下人知道我们武林好汉做事,是非曲直分明,绝不姑息养奸!”话未落音,众人齐声叫好,目光齐刷刷望向李玉清。

    李玉清上前一步,抱拳道:“杨大侠口口声声说是非曲直,武当派做事光明磊落,到底有何是非,还请明示,如我武当理亏,自然向武林同道谢罪。如有人诬蔑,我李玉清定要亲手讨回公道。”

    突然诸侠中一灰衣游侠喊道:“还要什么明示,你们武当勾结朝廷,还当天下英雄不知吗?”江懋忙对那灰衣游侠道:“与朝廷有往来,不能就说是勾结。”群雄对江懋与长安权贵来往的事,都有耳闻,都报以蔑视,只做不闻。李玉清怒道:“我武当何时勾结朝廷,又怎么勾结朝廷的,把话说明白,不要不清不楚的。”这是众人中一个提棒的游侠附和道:“对,说明白,好汉做事,清清楚楚,不要血口喷人。”那灰衣游侠怒道:“你们这群泼赖,杨大侠当世英雄,岂会错怪好人。”提棒游侠骂道:“欺压武林同道,居心叵测,算哪门子英雄。”灰衣游侠身后的几位侠客高喊道:“惩奸除恶,就在今日,兄弟们,我们跟着杨大侠,为武林除去这群武当狗。”说完一群人冲向李玉清和武当弟子,一时间飞起的桌椅和混着暗器,朝众人飞去。那提棒游侠也不甘示弱,也纠集一群人朝杨烈攻去,群雄诸侠顿时在宴厅内交起手来。那灰衣游侠带人最先出手,武当弟子不备,接连被重伤几人,周元翼和他黄师兄二人都中了暗器。李玉清怒极,吼道:“你们欺人太甚!”宝剑出鞘,霎时剑气纵横,灰衣游侠被剑气击伤左腿,大叫道:“武当逞凶杀人啦,杨大侠救我。”杨烈见顿时乱起,一掌划出,要把交手双方分开。李玉清见杨烈掌力推来,也不示弱,舍开他人,抖动剑星,把杨烈笼罩在剑气之下。杨烈本意在救人,见凌厉剑气射来,内力鼓动,一掌奋力击出。二人剑气掌力一接,整个宴厅内顿时风起气涌,李玉清见剑势遇阻,招式并不使老,挽剑一划,一道剑气破空而出。杨烈一跃而起,避开剑气,凌空一掌打出。那剑气被杨烈避开,但其身后的众人却没本事躲开,一道剑气立伤数人。李玉清见杨烈掌力雄厚,若自己闪开,杨烈掌力必然震伤周元翼和他黄师弟,便挑剑破空,消去杨烈的掌力。被李玉清剑气所伤的几人,各着内伤,哀嚎不已。杨烈见状,气血上涌,怒道:“竟敢滥伤无辜,看掌!”两人同时跃起,腾空连打几招,飞身出厅。

    在道场前的空地上,二人没了顾忌,尽展平生绝学,催动内力。一个剑气千光万道,摧枯拉朽,一个掌力波涛翻滚,撼山震岳。只听周围气涌滚滚,轰耳雷鸣。紫柏道长喊道:“二位贤侄快住手。”刚要去分开两人,江懋忙拉住,说道:“师父,二人尽得其派真传,冠绝一代,您老人家被误伤了,该如何是好。”一时间群雄面面相觑,都无把握将二人分开。元武长老本想一试,但他乃崆峒名宿,平日不轻易出手,若是寻常后辈,他一招之力便可。但看李、杨二人相斗,内力之强不下于自己,况且二人拼命恶斗之中,殊无把握拉开二人,若自己不慎受伤,有损威名。于是元武长老打定主意等二人相斗力衰之时,可一掌而定。峨嵋派武功以轻灵为上,晴云仙尼自知内力不及二人,便静观其变。崔玄谟和沈四望二人本不及李、杨,加之欲观其临敌出手变化之妙,竟专心观斗,默记招式。

    厅内依然乱做一团,郭明喻和元鼎接连打翻了对方挑头的几人,再无人敢向前。明相、明心出拳护住武当的几位受伤的弟子,对郭明喻说道:“倚强作威,我少林可不答应。”胡冠和刘显寿见动手之时忙召集丐帮帮众,把道场宴厅围住,见本方没有吃亏,就笑呵呵地对明相说:“大师厉害啊,原来少林武当才是同气连枝,一丘之貉啊。”郭明喻见这架打的蹊跷,便喊道:“大家都住手!”胡冠也跟着喊道:“不怕死的继续打,我们丐帮有的是人。”双方渐渐住了手。

    酒坤和几个镖师本在义军这边,就是助个声势,见大家动起手来。看诸侠这个是盘踞幽燕一带、那个是荆襄一方霸王。不仅不敢出手,甚至被人误击,还要躲开。大家都停手之后,酒坤见周元翼受伤,便取了金创药,给他包治,也分给黄师兄众人。周元翼和黄师兄二人,伤痛不已,只好忍不作声。

    此时杨烈、李玉清依然是难解难分,本来二人自负武艺,罕逢敌手。今日旗鼓相当,越斗越勇,气力绵长,加之各自心中愤恨,故每出招竟是以性命相搏。

    耿忠察看蒲城四周兵马情形后,忙赶回蒲城,天色已暗。刚到城门,城门前有数只灯笼,还算明亮,听有人喊道:“大侠,何必如此匆匆。”耿忠转头一看,城墙边暗处一人慢慢走来,提萧背琴,正是那琴箫侠士。耿忠忙问道:“这位兄弟,你是刚到蒲城吗?”琴箫侠士答道:“昨日便到了,一直在城上门楼中,还不曾进城。”耿忠急道:“快,随我进城,大事不妙了。”那琴箫侠士不解道:“武林大会不是明天吗,今晚有何事?”耿忠忙驱马走,说道:“先随我进城,边走边说。”那琴箫侠士忙展开轻功跟上,耿忠把蒲城周边朝廷兵马集结的情形,给琴箫侠士细说了一遍,又告诉他,为今之计,只有大伙合力从北边杀出去,冲进北边的山里,或许可以躲过一劫。琴箫侠士听了也心中暗惊,忙说:“大侠,先去,我要找一人,等下去和你会合。”耿忠顾不上这么许多,便急策马而去。

    那琴箫侠士返回城墙门楼之上,果见四周远处,偶有火光点点,于是提起玉箫,鼓动内力吹奏一曲。

    耿忠听背后传来萧声,心中叫苦,难不成此人是内应,后悔不迭。又见城中各处竟无几人,心猜莫非去了明日武林大会的道场,奋力催马前奔。果然道场周围围住不少人,耿忠策马跃进道场,正见李玉清、杨烈二人斗至正酣,耿忠心中焦急,翻身下马,冲过去喊道:“快住手!”杨、李如何听得进去,皆是蓄起全力,奋然一击。

    琴箫侠士一曲刚止,只见一个人影倏得跃上城墙,正是当日追赶他的妙龄少女,那少女嗔道:“你怎么不躲啦?”琴箫侠士把萧一收,柔声道:“师妹,此城危险,你看各处是朝廷派来的兵马,足足有万人之多,要把城中各路英雄一网打尽呢。”那少女环视远处,然后笑着望着师兄道:“师兄是担心我的安危呀。”琴箫书生也笑道:“傻姑娘,我们先去和大侠会合,然后从北边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