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灭魔星
一万年前，东海上空突然间出现了一颗赤星，它像是一个恶魔降临在这世间，在无垠的天空中肆意地闪耀着炽目的红光，以至于日月都黯然失色。
整个东海都被这颗魔星的赤光笼罩，但它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却也止步于此。
当那无所不侵的魔光来到中洲时，遇到的则是灵台山的耀日，星月。
日月同天，诸星做矛，辰幕化剑，赤光破碎，如鲜血洒落。
而后五洲仙人齐聚东海，可也没能将其熄灭。
以后万年，魔星依旧高悬在东海之上，亘古不灭，万世长存。
浩瀚东海的一个孤岛上。
两个年轻人坐在沙滩上，半边落日还带着它的余烬映照着粼粼海面，残红酡醉了留云，在二人身后拉出悠长的背影。
女子手指赤星，为男子讲述遥远的故事。
“魔星每隔一千八百年就会重新闪耀一次，到如今已经五次了。”
程雪坐在赵长安身旁，望着海天之际缓缓沉没的残阳。
赵长安则抬头看向那颗魔星，光芒已不再如往日般耀眼，它不与昼夜变更，也不随时光移位，孤傲而叛逆的悬在众生之上。
太阳终究被夜色放逐于暗影之中，东海夜空的星辰与中洲是不同的。
二人被龙盘山的雾浪冲卷，却奇怪的流落到了东海的一座孤岛上。
赵长安从沙滩上站起，夜间的大海在月光下显得清冷而幽深，尽管东海比之中洲的天气更为温和，但秋夜的海风依旧带着潮湿的冷意。
他们已经找遍了全岛，也没能发现一个人，一艘船，或是什么回去的通道，这是座孤落在浩大海洋上的小岛，只有他们二人与之为伴。
赵长安拔出长剑，在高大榕树上砍下几根粗壮的枝条，他打算搭建一个庇护所，用来遮挡雨水和潮冷的海风。
虽然他已经到达灵旋境，可以灵气外放护体，可也消耗太甚，难以长时间支撑。
榕树枝条从高空落下，程雪伸手虚引，将其整齐的摆放在一起，另一只手中则牵引着数片硕大的棕榈叶。
赵长安将枝条搭架悬空，做出一个坚固的框架，使用细枝条将棕榈叶绑扎紧密，再与榕树枝绑结牢固。
如此时间也不算长，一个牢靠的帐篷就搭好了。
“多谢程师姐。”赵长安自空中跳下，道。
“谢我作甚么？”程雪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额，谢程师姐帮忙搭设帐篷。”赵长安被她如此问道，却是一呆，如实说道。
“哦，那么我是帮忙搭‘赵师兄的帐篷’了。”程雪故作气恼道。
赵长安连忙道：“不，我不是说是……”
“那这是谁的帐篷？”
“你我共建怎能说是谁的……”
“是‘我们’的？”
“自然。”
“那又何必谢我。”
“……”
皎月被层云笼罩，瞑瞑的夜色也遮住年轻人脸上的红晕。
二人坐在帐篷中，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赵长安斜倚在粗枝上，从未遮盖的帐篷前望去，依旧可以看到那颗赤星。
看着那颗魔星，他不知为何竟想到了长顺，他们一样微弱、一样坚韧、一样孤傲。
尽管还没能找到长顺，但他依然坚信长顺还安然的活在世上，所以他从未想过放弃。
可现在他流落海外，从中洲到东海，对凡人来说是一生也难以走过的距离。
赵长安长叹一声，闭目不言。
程雪听他叹气，也不作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愁苦，她也在暗中承受了很多，有时候是并不需要和别人说出来的，尊重他人的孤独，也是一种善良。
她拿出一枚戒指，戴在右手上，然后抱在怀中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害怕了一个人睡。
翌日
清晨的浓雾席卷了辽阔的海面，简易的帐篷被雾气淹没，茫然如在天宫云间。
赵长安一夜未眠，在熟睡的女子身旁盘坐修行。
他走入漫天的浓雾中，目力可见不过三丈远近，又往前走出一步，却听得身后一道剑鸣。
一条怪异而熟悉的大鱼落在了他的身前。
这是！？
赵长安猛然转身，只见一个白衣仙子静立身后，手中长剑散发出淡淡青芒。
“赵师兄，快回来。”
赵长安闪身来到女子身旁，眼中依旧是惊愕。
“为什么这里也有那些怪鱼？”
“赵师兄见过这怪物？”
程雪灵力外放，感知四周的灵力波动。
虽然刚刚被程雪刺死的怪鱼在落地后就消失不见，但赵长安可以确信其与他和中山珺在龙盘山松林中所见怪鱼一般无二。
赵长安拔出长剑，与程雪退至帐篷前，将他和中山珺在松林中的遭遇说出。
“竟有这等异事。”程雪奇道。
但比起程雪，赵长安显然更为震惊。
松林中的揽月峰众人竟不曾遇到一个怪物，也未听到海浪之声，就连白雾也是突然出现的。
“噌。”
剑光飘忽，又一条怪鱼落下。赵长安收剑凝神。
程雪这次也看清了怪鱼模样，那鱼身躯宽大而短尾，腹下生有两条短肉腿，三眼而多利齿，着实怪异。
怪鱼落地后就立即消失，如同融入了四周的浓雾中。
“这鱼奇怪，我灵力外放居然没有任何感知。”程雪道
“这鱼似乎是活物，难以用灵力捕捉其动作，除非是破障境的修士利用神识感知。”
灵旋和凝丹境的修士虽然可以做到灵力外放，但是却只能识别灵力的波动，而没有灵力的凡物就只能以自身视、听、嗅觉感知。
若是达到破障境则完全不同了，破障境高手可以将神识覆盖笼罩一片区域，区域内任何物体一举一动，灵力的转换吸收，都尽在掌控，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也好在这些怪鱼没什么灵力，只是力气大些，也造不成什么麻烦。”赵长安宽慰道。
之前他与中山珺在林中被千百怪鱼、触手围攻，尽被中山珺的沙盘结界挡下，而且怪鱼只是肉身，哪怕是归元境的修士都可以一剑斩杀。
程雪稍稍放心，毕竟二人都是灵旋境的修为，对付一些鱼虾还是绰绰有余的。
晨雾并没有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散去，反而更为浓厚。
视野已不足一丈远，不时跳出的怪鱼让二人不得不凝神注意。
巳时过半，浓雾已不再积聚，自深处传出海浪之声，此起彼伏间竟又响起山中琴音。
“赵师兄，是不是有，琴声！”程雪不敢置信。
“没错，还有与松林中相同的海浪声！”
赵长安此时突然想要走向浓雾深处，到底是何人在弹琴？
“程师姐，我们往雾中走如何？”
“我也有此意。”
当日松树化作怪鱼，湖水散成雾气，而今在茫茫海上，是何处来的怪鱼琴声。
二人谨慎的向雾中前行，越往深处雾气越是浓郁，长剑上甚至有了肉眼可见的细小水珠，怪鱼扑击的频率也逐渐增加，琴音浪声也更为清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衣衫已经被浸湿，发间不时有水滴滑落，几乎每刻都有怪鱼袭来。
赵长安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有没有可能，走过这片浓雾后就是龙盘山！当浓雾完全变成海水时，是不是就能回到龙盘山的林间？
就在他心中盘算之际，天空突然放晴，无边的雾气荡然无存，留下澄空万里。
两人挥剑的手僵在空中，眼前的怪鱼也不见了踪影，赵长安回首看去，他们走了半个时辰，距离帐篷竟才将将五丈。
程雪与赵长安就地坐下，尽管怪鱼没有灵力攻击，但其颇有蛮力，又连绵不绝，二人不免身心疲惫，席地而坐。
赵长安抬头看天，正是午时一刻。
雾气虽然散去，但两人衣衫上还是留着潮湿的痕迹，这就告诉他们，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雾自卯时起，至午时散。
如果能走的再深些。
片刻后，赵长安道：“程师姐吃点东西吗？”
“什么？”程雪疑问道。
一般来说，他们这些修士即使不进食也可以通过吸收灵力来补充身体所需，但当然也有很多人常念口腹之欲，乐于吃喝。
赵长安指了指远处跳跃的鱼群。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即使修士不用进食，但他向来生活在尘世之中，未曾离过一日三餐，就算是押镖途中忙碌也会啃干粮垫饱。
“赵师兄可以捉来吗？”程雪看到远处的鱼群也来了兴致。
“可惜我不太爱吃鱼。”赵长安微笑道。
他手持长剑，在岸边一跃而出。
人剑相合，在海面上急掠而行，留下一道细长的剑痕，颇有抽刀断水之意。
片刻功夫，两条还在挣扎的海鱼就落在了沙滩上。
程雪并指为剑，隔空一指，两条鱼瞬间平直，不再跃动。
生命的挣扎令人不忍，好在帮助他们死亡并不困难。
不一会儿赵长安又捕回两条，顺带捡起沙滩上已经被程雪震死的两条鱼。
或许修行的好处就是随处都可以生火吧。
赵长安烤鱼的手法并不娴熟，也没有各类调味品，只能说可以饱腹，毫无滋味可言。
如果当时和李大哥多学些就好了。
吃着已经略微焦糊的烤鱼，赵长安想起了与李千索一同烤鱼的日子。
李千索烤鱼的技术是相当精湛的。押镖路上遇到湖河之时，李千索总会让赵长安下去捕上几条大鱼给弟兄们改善伙食，烤制的同时也让赵长安在一旁观看学习。
只可惜当时的赵长安只顾着埋头大吃，听三忘四，没能学到其中精髓。
说起来可笑的是，赵长安临走时还和李千索约定年后相会，如今却流落荒岛，不知何时才能归去。
程雪坐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满头大汗的烤鱼师傅，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们也只是秋日里无忧无虑的旅人。
“这个，应该是差不多的。”赵长安将手中的烤鱼呈在一片洗净的棕榈叶上，递给程雪。
“谢谢赵师兄。”程雪柔声道。
程雪轻咬一口油脂四溢的烤鱼，露出白嫩的鱼肉。
赵长安看着她温婉的面容，想要得到一些评价。
程雪露出轻柔的笑容，道：“很美味，多谢赵师兄款待。”
“不必客气。”赵长安笑道。
大厨信心满满，再上灶火。
奈何余下的两条烤鱼都不尽如人意，让赵长安大失所望。
闲适的午后很快过去。
海上风暴的到来是突兀而浩大的。
原本晴朗和煦的天空霎那间被阴云覆盖，狂风骤起，暴雨突至。
唯有那颗赤星的光芒依旧透过厚重的乌云在风雨中闪烁。
在灵力的加持下，简陋的木支帐篷在风暴中分毫不动。
二人躲在其中，甚至留出一面空处，观看天地的浩瀚伟力。
赵长安自幼生活在内陆，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海上风暴。
狂风不知何处而起，亦不知何处而去，它只是喧嚣的闯过，呼啸着，怒号着，想要摧毁一切阻挡之物。
可单单是它的飓风是无法让人绝望的，它又裹挟着雨水，掀发起巨浪，如此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带来破灭和毁坏。
这便是风暴。
赵长安握紧手中的剑。
狂啸而来，借天地之物力绝灭而去。
赵长安冲出帐篷。
长剑眀莹，灵力汇注，向天地间的风暴斩去。
他的剑亦是无匹的狂风。
巨浪倒卷，雨水反潲。
他立在海面上，三丈之内，一股与天地间风暴相反的暴风生起。
同样的喧嚣，同样的暴虐，同样的绝灭。
赵长安的灵力有尽时，而天地无穷也。
三丈到两丈。
一丈。
七尺。
五尺。
三尺。
他的暴风只剩下剑长的距离。
一尺。
长剑断裂，再难支撑两股风暴的交锋。
剑客身子倾倒，落向海面。
一道白影飘忽，将其抱住。
“赵师兄可有受伤？”程雪将赵长安带回帐篷，关切道。
赵长安躺在白衣女子怀中，目光精坚。
他只是用尽了灵力，但却是得到了这世间最难得的东西。
悟，道。
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道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
悟不可强求，道亦不可强求。
悟道了，就悟道了。
赵长安灵力修行资质并不卓越，但是对于剑道修行却甚是敏感。
方才观风暴而悟剑道，让他真正走出了“一剑境”的第一步。
整个东海都被这颗魔星的赤光笼罩，但它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却也止步于此。
当那无所不侵的魔光来到中洲时，遇到的则是灵台山的耀日，星月。
日月同天，诸星做矛，辰幕化剑，赤光破碎，如鲜血洒落。
而后五洲仙人齐聚东海，可也没能将其熄灭。
以后万年，魔星依旧高悬在东海之上，亘古不灭，万世长存。
浩瀚东海的一个孤岛上。
两个年轻人坐在沙滩上，半边落日还带着它的余烬映照着粼粼海面，残红酡醉了留云，在二人身后拉出悠长的背影。
女子手指赤星，为男子讲述遥远的故事。
“魔星每隔一千八百年就会重新闪耀一次，到如今已经五次了。”
程雪坐在赵长安身旁，望着海天之际缓缓沉没的残阳。
赵长安则抬头看向那颗魔星，光芒已不再如往日般耀眼，它不与昼夜变更，也不随时光移位，孤傲而叛逆的悬在众生之上。
太阳终究被夜色放逐于暗影之中，东海夜空的星辰与中洲是不同的。
二人被龙盘山的雾浪冲卷，却奇怪的流落到了东海的一座孤岛上。
赵长安从沙滩上站起，夜间的大海在月光下显得清冷而幽深，尽管东海比之中洲的天气更为温和，但秋夜的海风依旧带着潮湿的冷意。
他们已经找遍了全岛，也没能发现一个人，一艘船，或是什么回去的通道，这是座孤落在浩大海洋上的小岛，只有他们二人与之为伴。
赵长安拔出长剑，在高大榕树上砍下几根粗壮的枝条，他打算搭建一个庇护所，用来遮挡雨水和潮冷的海风。
虽然他已经到达灵旋境，可以灵气外放护体，可也消耗太甚，难以长时间支撑。
榕树枝条从高空落下，程雪伸手虚引，将其整齐的摆放在一起，另一只手中则牵引着数片硕大的棕榈叶。
赵长安将枝条搭架悬空，做出一个坚固的框架，使用细枝条将棕榈叶绑扎紧密，再与榕树枝绑结牢固。
如此时间也不算长，一个牢靠的帐篷就搭好了。
“多谢程师姐。”赵长安自空中跳下，道。
“谢我作甚么？”程雪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额，谢程师姐帮忙搭设帐篷。”赵长安被她如此问道，却是一呆，如实说道。
“哦，那么我是帮忙搭‘赵师兄的帐篷’了。”程雪故作气恼道。
赵长安连忙道：“不，我不是说是……”
“那这是谁的帐篷？”
“你我共建怎能说是谁的……”
“是‘我们’的？”
“自然。”
“那又何必谢我。”
“……”
皎月被层云笼罩，瞑瞑的夜色也遮住年轻人脸上的红晕。
二人坐在帐篷中，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赵长安斜倚在粗枝上，从未遮盖的帐篷前望去，依旧可以看到那颗赤星。
看着那颗魔星，他不知为何竟想到了长顺，他们一样微弱、一样坚韧、一样孤傲。
尽管还没能找到长顺，但他依然坚信长顺还安然的活在世上，所以他从未想过放弃。
可现在他流落海外，从中洲到东海，对凡人来说是一生也难以走过的距离。
赵长安长叹一声，闭目不言。
程雪听他叹气，也不作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愁苦，她也在暗中承受了很多，有时候是并不需要和别人说出来的，尊重他人的孤独，也是一种善良。
她拿出一枚戒指，戴在右手上，然后抱在怀中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害怕了一个人睡。
翌日
清晨的浓雾席卷了辽阔的海面，简易的帐篷被雾气淹没，茫然如在天宫云间。
赵长安一夜未眠，在熟睡的女子身旁盘坐修行。
他走入漫天的浓雾中，目力可见不过三丈远近，又往前走出一步，却听得身后一道剑鸣。
一条怪异而熟悉的大鱼落在了他的身前。
这是！？
赵长安猛然转身，只见一个白衣仙子静立身后，手中长剑散发出淡淡青芒。
“赵师兄，快回来。”
赵长安闪身来到女子身旁，眼中依旧是惊愕。
“为什么这里也有那些怪鱼？”
“赵师兄见过这怪物？”
程雪灵力外放，感知四周的灵力波动。
虽然刚刚被程雪刺死的怪鱼在落地后就消失不见，但赵长安可以确信其与他和中山珺在龙盘山松林中所见怪鱼一般无二。
赵长安拔出长剑，与程雪退至帐篷前，将他和中山珺在松林中的遭遇说出。
“竟有这等异事。”程雪奇道。
但比起程雪，赵长安显然更为震惊。
松林中的揽月峰众人竟不曾遇到一个怪物，也未听到海浪之声，就连白雾也是突然出现的。
“噌。”
剑光飘忽，又一条怪鱼落下。赵长安收剑凝神。
程雪这次也看清了怪鱼模样，那鱼身躯宽大而短尾，腹下生有两条短肉腿，三眼而多利齿，着实怪异。
怪鱼落地后就立即消失，如同融入了四周的浓雾中。
“这鱼奇怪，我灵力外放居然没有任何感知。”程雪道
“这鱼似乎是活物，难以用灵力捕捉其动作，除非是破障境的修士利用神识感知。”
灵旋和凝丹境的修士虽然可以做到灵力外放，但是却只能识别灵力的波动，而没有灵力的凡物就只能以自身视、听、嗅觉感知。
若是达到破障境则完全不同了，破障境高手可以将神识覆盖笼罩一片区域，区域内任何物体一举一动，灵力的转换吸收，都尽在掌控，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也好在这些怪鱼没什么灵力，只是力气大些，也造不成什么麻烦。”赵长安宽慰道。
之前他与中山珺在林中被千百怪鱼、触手围攻，尽被中山珺的沙盘结界挡下，而且怪鱼只是肉身，哪怕是归元境的修士都可以一剑斩杀。
程雪稍稍放心，毕竟二人都是灵旋境的修为，对付一些鱼虾还是绰绰有余的。
晨雾并没有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散去，反而更为浓厚。
视野已不足一丈远，不时跳出的怪鱼让二人不得不凝神注意。
巳时过半，浓雾已不再积聚，自深处传出海浪之声，此起彼伏间竟又响起山中琴音。
“赵师兄，是不是有，琴声！”程雪不敢置信。
“没错，还有与松林中相同的海浪声！”
赵长安此时突然想要走向浓雾深处，到底是何人在弹琴？
“程师姐，我们往雾中走如何？”
“我也有此意。”
当日松树化作怪鱼，湖水散成雾气，而今在茫茫海上，是何处来的怪鱼琴声。
二人谨慎的向雾中前行，越往深处雾气越是浓郁，长剑上甚至有了肉眼可见的细小水珠，怪鱼扑击的频率也逐渐增加，琴音浪声也更为清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衣衫已经被浸湿，发间不时有水滴滑落，几乎每刻都有怪鱼袭来。
赵长安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有没有可能，走过这片浓雾后就是龙盘山！当浓雾完全变成海水时，是不是就能回到龙盘山的林间？
就在他心中盘算之际，天空突然放晴，无边的雾气荡然无存，留下澄空万里。
两人挥剑的手僵在空中，眼前的怪鱼也不见了踪影，赵长安回首看去，他们走了半个时辰，距离帐篷竟才将将五丈。
程雪与赵长安就地坐下，尽管怪鱼没有灵力攻击，但其颇有蛮力，又连绵不绝，二人不免身心疲惫，席地而坐。
赵长安抬头看天，正是午时一刻。
雾气虽然散去，但两人衣衫上还是留着潮湿的痕迹，这就告诉他们，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雾自卯时起，至午时散。
如果能走的再深些。
片刻后，赵长安道：“程师姐吃点东西吗？”
“什么？”程雪疑问道。
一般来说，他们这些修士即使不进食也可以通过吸收灵力来补充身体所需，但当然也有很多人常念口腹之欲，乐于吃喝。
赵长安指了指远处跳跃的鱼群。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即使修士不用进食，但他向来生活在尘世之中，未曾离过一日三餐，就算是押镖途中忙碌也会啃干粮垫饱。
“赵师兄可以捉来吗？”程雪看到远处的鱼群也来了兴致。
“可惜我不太爱吃鱼。”赵长安微笑道。
他手持长剑，在岸边一跃而出。
人剑相合，在海面上急掠而行，留下一道细长的剑痕，颇有抽刀断水之意。
片刻功夫，两条还在挣扎的海鱼就落在了沙滩上。
程雪并指为剑，隔空一指，两条鱼瞬间平直，不再跃动。
生命的挣扎令人不忍，好在帮助他们死亡并不困难。
不一会儿赵长安又捕回两条，顺带捡起沙滩上已经被程雪震死的两条鱼。
或许修行的好处就是随处都可以生火吧。
赵长安烤鱼的手法并不娴熟，也没有各类调味品，只能说可以饱腹，毫无滋味可言。
如果当时和李大哥多学些就好了。
吃着已经略微焦糊的烤鱼，赵长安想起了与李千索一同烤鱼的日子。
李千索烤鱼的技术是相当精湛的。押镖路上遇到湖河之时，李千索总会让赵长安下去捕上几条大鱼给弟兄们改善伙食，烤制的同时也让赵长安在一旁观看学习。
只可惜当时的赵长安只顾着埋头大吃，听三忘四，没能学到其中精髓。
说起来可笑的是，赵长安临走时还和李千索约定年后相会，如今却流落荒岛，不知何时才能归去。
程雪坐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满头大汗的烤鱼师傅，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们也只是秋日里无忧无虑的旅人。
“这个，应该是差不多的。”赵长安将手中的烤鱼呈在一片洗净的棕榈叶上，递给程雪。
“谢谢赵师兄。”程雪柔声道。
程雪轻咬一口油脂四溢的烤鱼，露出白嫩的鱼肉。
赵长安看着她温婉的面容，想要得到一些评价。
程雪露出轻柔的笑容，道：“很美味，多谢赵师兄款待。”
“不必客气。”赵长安笑道。
大厨信心满满，再上灶火。
奈何余下的两条烤鱼都不尽如人意，让赵长安大失所望。
闲适的午后很快过去。
海上风暴的到来是突兀而浩大的。
原本晴朗和煦的天空霎那间被阴云覆盖，狂风骤起，暴雨突至。
唯有那颗赤星的光芒依旧透过厚重的乌云在风雨中闪烁。
在灵力的加持下，简陋的木支帐篷在风暴中分毫不动。
二人躲在其中，甚至留出一面空处，观看天地的浩瀚伟力。
赵长安自幼生活在内陆，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海上风暴。
狂风不知何处而起，亦不知何处而去，它只是喧嚣的闯过，呼啸着，怒号着，想要摧毁一切阻挡之物。
可单单是它的飓风是无法让人绝望的，它又裹挟着雨水，掀发起巨浪，如此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带来破灭和毁坏。
这便是风暴。
赵长安握紧手中的剑。
狂啸而来，借天地之物力绝灭而去。
赵长安冲出帐篷。
长剑眀莹，灵力汇注，向天地间的风暴斩去。
他的剑亦是无匹的狂风。
巨浪倒卷，雨水反潲。
他立在海面上，三丈之内，一股与天地间风暴相反的暴风生起。
同样的喧嚣，同样的暴虐，同样的绝灭。
赵长安的灵力有尽时，而天地无穷也。
三丈到两丈。
一丈。
七尺。
五尺。
三尺。
他的暴风只剩下剑长的距离。
一尺。
长剑断裂，再难支撑两股风暴的交锋。
剑客身子倾倒，落向海面。
一道白影飘忽，将其抱住。
“赵师兄可有受伤？”程雪将赵长安带回帐篷，关切道。
赵长安躺在白衣女子怀中，目光精坚。
他只是用尽了灵力，但却是得到了这世间最难得的东西。
悟，道。
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道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
悟不可强求，道亦不可强求。
悟道了，就悟道了。
赵长安灵力修行资质并不卓越，但是对于剑道修行却甚是敏感。
方才观风暴而悟剑道，让他真正走出了“一剑境”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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