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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大雪封山岛徊魔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昆莱山玄牛关内,山腰的禅院山门屋檐,在玉尘中隐约可见。冬风正紧,雪虐风饕,守关将士僵立,佩巾粘革衣。色映虎幡,光摇陌刀,杀气镇边关。

    关上一名藏色大袄的熊猫人,晃着一丈多高的竹竿,驱赶战场特有的食腐鸟,行至台阶处,见一人从关楼走出,递给他一顶斗笠道:“林师傅,我来换班了。”那挥杆熊猫人姓林名默,是影踪禅院的拳师,他带上斗笠,道了句辛苦,便走下台阶。

    自魔古始皇雷神登基后,便奋起征服其它种族,但他深知,西地的螳螂妖绝不会臣服,便驱使奴隶,建造了一道守护疆域的宏伟城墙,取名“蟠龙脊”。这玄牛关就是蟠龙脊最北端关口,如今魔古王朝陨落,熊猫人族接管了蟠龙脊,抵御每十年一轮的螳螂妖灾。

    新一轮的妖灾已过三月有余,大批虫妖退去,边关战事稍歇,这寒冬天里,螳螂妖想破关怕是比潜海还难,林默望了眼山上禅院残影,呼出一口白气,缩膊埋嘴到佩巾中,朝着山脚平地走去。

    那平地深处有一颗高大挺秀的老梅树,飘雪压枝衬花红,更增几分绝俗。树下散围着三四个营帐,男男女女十来个人,正在生火灶饭。

    林默穿过营门,凑到一个热灶旁摆头用力一吸,微笑赞道:“好活儿!灵珊妹子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做饭的女熊猫人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恭维我,我也不多给饭菜!”林默还想央求,营南远处商道传来阵阵铜铃声,林默望去,见一商队缓缓行来,昆莱山脉的贸易由土地精运营,这些纯良小巧的土地精谦卑勤劳,辗转于蜿蜒曲折、山风呼啸的山区小径,运输着货物。影踪禅院与土地精互惠互利,派门人为商队保驾护航,避免路上遭遇强盗袭击,土地精则为禅院不断运送补给货物。

    林默瞧见商队里一牦牛背上趴着个道人,心中略感奇怪,待商队近了些,再仔细一瞧,心中惊呼:“这不是王文瑏那牛鼻子老道吗?”赶忙出营喊道:“商队里的可是能傣道长?”牛背上道人身躯一震,抬头道:“正是贫道!”林默大步迎上,笑道:“道长突然莅临,敢问有何缘故呀?”能傣朝牛背轻拍一掌,牦牛如释重负般闷舒一口气,瞟了一眼空中的胖道士,缓步跟上队伍去了。

    “林教头近来可好啊?贫道有礼了。”能傣落地站定作揖,林默抱拳还礼,笑道:“天神庇佑,没死在妖灾中。”能傣哈哈大笑:“林教头哪里的话!此次妖灾虽然凶险,但是有外邦族人相助,哪用得上教头出手。”两人齐声大笑,朝营地内走去。

    林默带着能傣来到营地里最宽敞的营帐中,帐帘拉开便能看到梅树,饭桌旁放着一个小凳,上面的火盆里闻烫了两壶果酒,那名叫灵珊的女子推帘入帐,摆上一碟蘸酱菜、一碟卤豆干、两碗白饭,另端来一大盆白菜乱炖,放下两个酒盅,嘱咐了林默一句少喝酒,便自行出帐去了。

    林默看着桌上的饭菜,欣慰的笑了下,道:“北寒极苦之地,也就这些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了,道长不要嫌弃呀。”能傣摇头笑道:“肉生火,鱼生痰,豆腐白菜保平安。昆莱山脉寒冷干燥,这白菜、生菜、豆腐最是滋益**,还有杏酒驱寒,何来嫌弃?”

    林默干笑了两声,提壶斟酒,劝能傣喝了一杯,说道:“道长今日前来,是否是要去往影踪禅院?”能傣道:“正是。”林默心道:“果然!祝帮主所言非虚,定是与那奥格瑞玛煞气有关,我先用天气搪塞一下,看他如何说。”抿了一口酒,道:“道长,这几日风紧雪大,上山的路已经走不得了,您也看到了,商队卸下的货也屯在这营地中,运不到禅院去,到底是何事,需道长亲自跑一趟……”

    能傣舀了两勺炖菜汤,浇在白饭中,吸溜吸溜吃了半碗,掇一块豆干放入嘴中,道:“贫道今日前来,是替一朋友送一份拜帖。”林默问何人,能傣续道:“噢……是血精灵女伯爵莉亚德琳。”林默听到是她,沉默不语,能傣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吃饭,林默抬手扯了一下帘绳,营帐的帘门卷起,他抬头瞧着天边,见不得太阳,刚想放下帘子,见营地内来了两个外地熊猫人。

    “老人家,外面天寒地冻的,进帐暖和暖和身子吧!”林默见来的老者约莫七八十岁模样,黑色体毛也已青,耄耋之姿牵着一名年轻女子,顶风来营询问去往影踪禅院的路。

    林默将老者与女子请进帐内,招呼灵珊拿些官兵棉袄与饭食来,那老者安顿好女子,朝着能傣点头打了招呼,对林默连连作揖道:“感谢军爷!”林默拿来棉袄递给老者,笑道:“老人家,我不是什么军官,只是影踪派的一名拳师,您叫我林默就好。”

    老者给女子披上棉袄,道:“原来是影踪禅院的林大教头,久仰久仰!”林默接过灵珊端来的热汤,递给老者,问道:“北地环境恶劣,老人家也不多穿些衣裳,先喝些热汤暖暖身子。”能傣也停了下来,朝老者方向推了推菜盆,看着林默笑道:“我也顺水人情一下。”

    林默苦笑一声,见老者身后的女子颔首缩腿,双臂紧抱着一把琵琶,窝在棉袄里瑟瑟发抖。林默瞧出那女子身子弱,受不得这儿的天气,刚想出帐叫灵珊煮一些姜汤来,能傣道长轻咳一声,翻掌隔空拍向那女子,一股暖流顺着掌风送到了女子身上,女子被暖风裹挟,嘤了一声舒展四肢,也就不再打颤了。

    林默暗自赞叹,这迷踪岛修真聚气,能御气伤人也就罢了,还能隔空送气帮人驱寒,果然非同凡响。这时,能傣猛然收掌,惊讶道:“呀?这小娃儿怎患有眼疾?”

    “还能隔空诊病?能傣牛鼻子这两年的功夫突飞猛进了多少!”林默心下大惊,看向老者,老者叹道:“道长神通盖世!不错,老朽这孙女名唤婉儿,去年受了些瘴气,把眼睛给熏了。寻遍名医,均束手无策,去年寒冬,蒙受一名白帽赤眼的外邦人指点,让老朽今年开春到影踪禅院寻求医法。”说话时,老者从腰间掏出一枚玉莲状挂坠,林默认得此物,正是影踪禅院流雪大师的配饰。

    “这信物想必就是那赤眼小童给你的吧?”能傣道,他认得流雪大师,想当年流雪来迷踪岛冥想洞天,两人坐而论道,好不开心。老者点头称是:“道长认得那外邦人吗?怎会知道那是个孩童。”能傣没有作答,他只是瞧了一眼挂坠,隐约感到了一丝古老的洪荒山力,大体断定那白帽赤眼外邦人,就是唯一现存的那只纯血黑龙幼崽。

    林默坐回凳子上,喝了一口汤道:“唉……老人家来的真不巧,现在大雪封山,上不得禅院了……而且,昆莱山得到两月后才开春,您俩来的早了。”瞅见婉儿静坐在帐内一角,闭眼等着老者给她喂汤,心下不忍,改口道:“老人家,您俩现在这营地静候几天,等风停雪住,我派人用热气球送您俩上山,也省了爬山之苦。”老者听完,感恩戴德,连忙下跪叩首道谢,林默赶忙搀扶起,打趣道:“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我影踪禅院宗旨就是锄强扶弱,你等见到留雪大师再行此大礼吧。”

    能傣随手从腰上解下一个竹筒,递给老者道:“嗯……老丈,勿要再跪地磕头了,你到了禅院,将这个交给流雪大师,他自然明白,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老者愣了一下,接过竹筒,作揖道谢,能傣笑道:“老丈,你我在此相遇是缘分。尽点绵薄之力,也算贫道给自己积了点道行,以后若能羽化见到祖师,也得感谢老丈您。”老者颤声道:“道长仁慈,大恩不言谢,日后道长有事,老朽能办到必粉身碎骨。”

    林默话锋一转,给能傣斟满酒,道:“道长,林某有一事不明白,还望赐教。”能傣抿了一小口,挑眉示意请讲,林默直切主题:“妖龙祸世,引来外邦人入侵,加上螳螂妖灾刚刚退却,潘达利亚现在可是千疮百孔,我等熊猫族人,正该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这岛外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能傣拿了一个空碗,舀上一碗炖菜,让给老丈,转过身来,缓缓说道:“林教头所言极是,但是若非事态紧急,贫道也不可能枉自前来寻不痛快。这其中缘由,想必教头你并不知晓,唔……这审判会上,犯人加尔鲁什被劫走教头可知否?”林默立马回道:“听掌门提过。”能傣又问:“他去往何处你可曾知晓?”林默摇头称并不知情,能傣将马莫川讲与他的消息,稍加修饰复述了一遍,林默听完大惊,连连出口成脏,大骂加尔鲁什是沤了的酒糟渣。能傣瞧了一眼正在吃饭的老者与婉儿,道:“教头你看,这加尔鲁什复仇心切,倾钢铁部落全部兵力入侵艾泽拉斯,倘若联盟与部落此时任何一方背部受扰,抵抗加尔鲁什不成,让那厮杀回艾泽拉斯,我们还会有好日子吗?”说到这里,能傣念了句慈悲无量,又道:“所以,贫道此次前来,就是希望替女伯爵送上拜帖,尽早将误会消除,好让那外邦人专心替我们挡下加尔鲁什的入侵,林教头可否帮贫道一帮呢?”

    林默点头叹道:“道长所言甚是,只不过林某人人微言轻,掌门怎愿听我的一面之词。”能傣见林默犹豫,微微一笑,道:“林教头,头一遭女伯爵求助,是怎样遭拒的你可知晓?”林默头下意识回道:“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

    据林默讲,那日晌午他正在禅院习武场领操,突听远方嗡嗡声大起,隔涧眺望,奥术蓝光闪过,四名血精灵出现在禅院落英林内,院里几名长老闻声飞身赶去探明情况,将她们迎至大殿。“也就一套拳操的功夫,就听到殿内猛然叫嚷了起来……”林默斟了些酒,抿一口润润嗓子,接着说,“我借汇报操毕凑进了大殿,道长!那四名血精灵已经走啦!我就听到掌门咆哮了一声,拂袖进了后亭,问在场的长老,才得知部落前来寻求掌门相助,因态度傲慢,言语不和吵了起来,掌门下令,联盟和部落的人来访,一律闭门不见。”

    能傣笑道:“这便是了,林教头可知道因何争吵?”林默道:“林某不知,还请……道长……赐教?赐教!”能傣抓起一片生菜,蘸酱送入嘴中,边嚼边说:“嘿嘿,赐教不敢,只是略知一二罢了,这女伯爵莉亚德琳是个急性子,嘴上不饶人,听闻有时同族的摄政王洛瑟玛·塞隆都要在她那里吃瘪,在审判会上,加尔鲁什遁逃,一时间各方人手均找不到他踪迹,女伯爵气急败坏下,自然朝着其他人埋怨……啊不……是排揎了几句,认得她的,自然不会理睬,但祝掌门与她只是泛泛之交,又不知她的脾性,作为审判会主持,弄丢了犯人本就非常羞怒,还被这泼皮破落户儿的女精灵一顿训斥,现场不能发作,心下可是暗自结下梁子了。”

    林默眼睛里有了些神采,睁圆眼怪声说:“哦?还有这等事情?”能傣道:“嗯……贫道也并非胳膊肘向外拐,咱熊猫族人一向以和气为贵,但煞气不除,滋扰外邦,我们绝不能袖手不管。此次,贫道就当一回和事佬,替女伯爵送上拜帖,让祝掌门大人不记小人过,化干戈为玉帛,先着手解决要紧事。”

    若在往日,这点果酒都不够林默解渴,但今天有趣事下酒,林默有点微醺,硬挺着身姿点头,脑子里故作清醒想道:“这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下意识回道:“道长宅心仁厚,真乃我等楷模,这帖子……我林某人接了!这就连夜送上山去。”

    能傣两腿内八插地,伏在桌上的左手朝前轻轻一摆,笑道:“贫道在此谢过林教头了。”手掌推着一阵清风送到对面林默胸上,那股风中裹着能傣的真气,汇进林默丹田后直冲睛明穴,顿时林默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林默定了定神,暗叫一声不好,感觉自己上了这能傣牛鼻子的套,现在又有旁人在场,想反悔自是不可能了,沉声道:“道长,林某丑话说在前头,此次送帖并非为了那莉亚什么琳,只是这帖子,一来能解祝掌门烦闷之扰,二则是林某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待事情办完后,望道长能真的做一回和事佬,让那莉亚什么琳前来当面向掌门解释清楚。”

    能傣从袖中掏出拜帖,递给林默,微笑道:“这个自然,林教头既然愿意帮贫道送帖,乃大仁之范,贫道绝不能陷教头于不忠。”林默接过拜帖,看都没看,便插入怀内,冷笑道:“话说回来,迷踪岛人才辈出,冥想洞天更是祛病救人者济济,怎不……”

    能傣微笑打断道:“哈哈,若不是神真子大人伤势未能痊愈,这驱煞积德之事,贫道还真不舍得让给贵派呢!”林默道:“哦?是吗?林某人觉得不是这样子的吧?”

    能傣正色道:“是这样的……这驱煞封邪的本事还是影踪禅院首屈一指,贫道的那点儿修为,真不敢在贵派面前耍弄,弄不好,传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了。”

    两人喝了一会酒,掀帘见雪下得更大了。推杯换盏间,热酒下肚,两人身上都觉得暖烘烘的,天色渐沉,帐内的老者突然站起,对着能傣、林默抱拳施礼道:“两位恩人,孙女承蒙两位相助,无以为报,在来时路上新作一曲,不知恩人可有雅兴听婉儿抚上一曲?”

    林默好奇道:“哦?那林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能傣也附和道:“贫道此次来昆莱山,还真是意外连连呢!”林默追问道:“哦?道长还有什么意外收获,可否与林默分享?”

    能傣指了指林默胸脯,笑道:“正是这拜帖呐!”林默白了能傣一眼,苦笑道:“道长说笑了,婉儿……不知你这新曲可有名字?”

    婉儿朝着林默的方向歪头,柔声道:“暂时还没想好。”

    能傣吃着生菜,道:“嗯……无妨!贫道很是期待呢!”

    “好曲怎能没有好菜配!”三人转头望去,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踏雪声,帐帘浮动,却见灵珊捧着菜盘进到营内,撤下残羹剩饭,摆上刚烧好的饭菜,坐到了林默身边。

    “老丈……咱们就以此饭,给林教头送行可好?”能傣扶着老者来到餐桌旁,老者连连道谢,林默摸了一下女子的头,灵珊朝他甜美一笑,转头说道:“婉儿姊妹,请……”

    婉儿轻道一声是,挺腰架腿,竖立琵琶于两腿之间,左手摸上琴轴,右手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朝众人颔首行礼,指甲纤柔,巧纵五弦,轻拢慢捻间,弦音慢而不断,快而不乱,时而细促轻幽,时而清越悠扬,声声飘逸灵动。

    在一阵落珠走盘后,婉儿指尖稍加了些力气,扫撇两下缠弦,开口唱道:“疾雪压梅低头怜,独自倚亭栏。昆莱天气,孤松玉挺,寒了冬花营。残阳余恨,百丘遗冢,守得锦绣谷。武僧满醉,半山刻石,惭收舞兰扇。”婉儿闭眼抚琴间,红晕上颊,一口四风谷软语,轻轻吐出那句“独自倚亭栏”,让灵珊暗自“心化”,唱到“残阳余恨”时,虽是一句凄凉景,但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怅惋。

    一曲终了,拨子划过弦索,五弦齐鸣,能傣道长仿若大梦初醒,眼角泛有泪光,轻声喃喃道:“影踪游·蝶梦十载……”

    好天波涛几万里,竹鸢孤飞伴天风。孟塘雨踏在竹子与皮革搭起的风鸢上,赶往回音群岛。

    与陆地分离的路程,每日尽是蓝天与海水相接的景色,孟塘雨偶尔看下指南针,判断方向有否偏离,闲来无事时就打坐修气,也算惬意。过了三四天的光景,孟塘雨睡醒爬起,见西南方向阴雨绵绵,湿潮的海风拂面,竹鸢飞近了些,雨天中海浪狂起,波涛山立拍打着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

    “哎呀!方向偏了!”孟塘雨赶忙调整竹鸢的方向,往北冲出雨云。他回头瞧了瞧远去的小岛,觉得有些面熟,突然一拍脑门道:“哎呀!这不是奥卡兹岛吗!”

    赶了数日终见陆地,孟塘雨兴奋地高呼一声,连反了三个筋斗,险些掉入海里,心中升起一些豪气,脑中思量了许久,朗声道:“驾竹鸢,踏风闲行!望烟波浩渺,慨六煞罪孽!”

    咏诗时,他手里提着一根紫竹棒,那是他拜于冥想洞天门下时,能傣道长为他量身打制的兵器。此棒名唤“龙麝”,光泽如铁,七寸处有翔龙纹金属箍住,下方篆刻一首小诗:“日月蹉跎载酒行,而今落拓鬓生白。踏入迷踪方初醒,聊留闲忧出洞门。”棒头系着个朱漆大葫芦,隐隐散着药香味,紫红的棍绦在风中猎猎作响,十分秀逸。

    过了半天,遥望海水深浅分明,海风变得更加湿黏,他便知晓离回音群岛不远了,连忙收拾心情,整衣盘腿打坐。

    风鸢缓慢下降,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出现在他眼前,岛上巡逻的巨魔见到有人飞来,赶忙招呼飞行管理员前来协助风鸢降落。

    那管理员精瘦身材,斜挎一圈粗绳,瞧见风鸢离地两丈时,绳头系圈,抡圆朝着风鸢中梁的铁钩掷去,绳索套牢后沉气勒住,让身边三个巨魔压住他腰腹,自己拽绳慢转身体,规划着风鸢盘旋降落。

    “呦!你怎么回来了?”管理员见到来的是孟塘雨连忙上前打招呼。孟塘雨扛棒在肩,挺直腰板,一脸的傲色道:“弗洛奇·湿风,许久不见。我奉命前来医治煞魔侵染的病患。”管理员一时间没太听懂,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哦!原来马胖子请来的救兵是你呀!你来晚了,都死光了!”孟塘雨惊诧道:“啥?怎么回事!?”管理员邪魅一笑,道:“马胖子走时还有三人活着,前两天又相继死掉了两个,那唯一的幸存者……看情况也撑不到明天的黎明了。”

    孟塘雨听罢知道了事态严重,挑起行囊拔腿就往岛内跑去,岛上也有一名巨魔武僧,名叫扎布拉克斯,他在岛上就看到竹鸢飞来,知晓是潘达利亚或迷踪岛的来客,特意来到岛边看看。

    两人刚打了一个照面,孟塘雨草草行了一个礼,就往通往岛心的木桥奔去,扎布拉克斯知晓他为何而来,连忙展开步伐跟了上去,道:“缪缪,随我来!”孟塘雨名本缪缪·金卡拉,入门后便不再用了。他见扎布拉克斯跃上桥杆,爬到一棵树上,也跟着他上了树,抓着树上垂落的藤蔓,将身子似飞猱般荡了出去,落在另一棵树上,扎布拉克斯回头喊道:“身手长进不少啊!能不能及时赶到,就看你的本事了,这边!”说完游荡到另一棵树上,孟塘雨冷笑一声,提步追去,身法狡捷过猴猿,就这样你追我赶的朝着目的地奔去。

    两人进到岛内,路过暗矛要塞时,见到用咒语分出的格子空地上,排放了数十个白布紧裹、体态迥异的尸体,有的架在木堆里,有的躺在木棺中。

    扎布拉克斯在孟塘雨身边说:“那些就是已经被煞气害死的战士,根据阵营的习惯,分别处理。”两人跃上一个瞭望塔,孟塘雨道:“咱们是烧,联盟拿回去葬了会不会扩散煞气?”扎布拉克斯摊手道:“这个咱们就管不着了,他们承诺过不会让煞气扩散,应该有自己的处理方法。”翻过塔上的栏杆,两人落到一个高台上,听到高台北面有歌声,扎布拉克斯指着歌声方向,道:“就是那里!”孟塘雨走到高台边缘,向下望去,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能治得了煞气才见了鬼呢!”

    数十名巨魔萨满祭司聚在那,围着团一丈多高的紫黑气雾,正在翩翩起舞。他们身旁插满了图腾,均昂头摆手,脚踩扑扑咔扑咔的节奏,翻着白眼,抽搐身体咏唱咒语。

    “同胞们!不可使用驱散术!”孟塘雨提气大喝一声,吼叫压过歌声,顿时打断了萨满们的吟唱,他飞身跳下高台,来到人群之中,听到气雾里有一女子在痛苦嘶吼,连忙蹲身凝气,用手中龙麝棒在一根石爪图腾上敲起急促的节奏。

    一轮节奏敲毕,众萨满面面相觑,扎布拉克斯在高台上喊道:“他是马莫川请来的救兵!”萨满们立刻会意,照着孟塘雨敲得节奏吟唱,在嗙嗙嗙快速的踢踏间,呼的大喝一声接着继续快速踢踏,他们的手中翻涌着水光,治疗之泉图腾开始晃动响应吟唱。

    孟塘雨看到萨满手中的水珠跳动串连,形成了萨满独有的“浪潮汹涌”治疗链,他点了点头,跻身到雾气前,化气为实,在地上插一根贴符木条,缓缓凝气送上,此时的孟塘雨真气醇厚,将木条形成盘龙柱的模样,惊得高台上的扎布拉克斯,连连撸嘴角的獠牙。

    孟塘雨从腰包里掏出一道黄符,捏在手中举到眉心间,凝结真气送到符上,真气不济时,盘龙柱会吸收萨满的治疗链,转化为真气给予孟塘雨。黄符上凝结了一层碧气,这时黑紫气雾忽的缩小一圈,里面响起低沉悚然的喊声:“又有无知小儿前来造次?”

    孟塘雨知道是雾中的煞魔感应到威胁,出言骚扰,也不理会,继续凝结真气于符,但萨满们哪里听到过这悚人声响,意志薄弱的直接被扰乱节奏,施法中断。

    碧气愈来愈浓,孟塘雨眉头一皱,心想这时候因凝气不够中断封印,人救不了不说,这一片的人估计都会被反噬,分了一些真气给自己喊道:“大家不要乱,快集中注意力继续施法。马上就好了!”听到喊声,萨满们赶紧收拾心情,见空跟拍,恢复吟唱。

    咒纸由绿转紫,孟塘雨知晓时候到了,朝前踏上两步,单臂推出,符咒顺势飞出,吸收着萨满们手中的治疗链,形成了个以符纸为中心,周围散落水线的网子,将气雾罩在里面。这符纸是由能傣道长亲手所绘,厉害无比,当下逼得气雾团团收缩。气雾越缩越小,众人听得雾中女子大声呻吟,声音极为痛楚,孟塘雨横棒于胸,凝神瞧着眼前。

    气雾里透出一个草棚尖顶,噗的如气球撒气一样,带着符咒钻进了帐篷里,孟塘雨大惊,以为煞气要遁逃,急忙俯身钻进了草棚,还未见到什么,就被一股气浪猛地推了出来。

    气浪声震全岛,萨满们吓得瞬间安静下来,孟塘雨手起掌落,稳住平衡降落,仍是踉跄了好几步才定住身子。

    “成了!”孟塘雨没有感知到煞气,草棚里也没有了痛苦的呻吟,挺直腰板肯定的点了点后,身后响起了众人的欢呼。

    自病人被送到回音群岛来,这里的医师、萨满均拿这煞气没有办法,后来部落酋长沃金思索,煞魔来自潘达利亚,熊猫人肯定有医治的办法,便遣人去寻求帮助,哪只第一次去影踪禅院被拒,无奈下便找了加入部落的熊猫人马莫川,去迷踪岛上寻求救援。

    “大酋长聪慧!”“还是武僧们了解这病!太棒了!”“终于救活了一个人!”“厉害呀,巨魔武僧!”

    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扎布拉克斯翻身下了高台,奔到孟塘雨身边,向草棚望去,不禁赞叹道:“你这两年真没白修炼啊!”孟塘雨扫了一眼身边的武增,淡淡道:“这还用你说……”

    听到回话,扎布拉克脸上变色,轻叹了口气,仰天大笑,转身与萨满们一起庆祝去了。这时,孟塘雨见对面的人群中,挤进来一名朽叶色短辫发型,灰紫皮肤的暗夜精灵。精灵约莫三十二三岁年纪,身穿一件薄墨色长袍,肩头一副展翅流脓护肩,腰间系着本暗红巨簿,脸如璀晶,金眼炯炯,体态闲雅,隽爽迈伦。

    精灵走到他面前,右手压左肩倾身行礼,孟塘雨连忙作揖还礼,精灵道:“愿女神保佑你,武僧。感谢你出手相救。”孟塘雨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敢问法师尊姓大名?”精灵没反应过来,孟塘雨淡淡提示问他姓名,精灵恍然,眼上微微一红,道:“抱歉,我叫吉尔雯·霁月,不是法师,我是一名祭司。”孟塘雨纠正道:“牧师也施法,怎不可叫法师呢?”吉尔雯被他说得举足无措,尴尬道:“也对,也对!请问……”还没等吉尔雯说完,孟塘雨提高了些嗓音,仰头道:“孟塘雨!”吉尔雯点了点头,道:“孟塘·雨……总之谢谢你施法救人,我……我……我去照顾病人了。”说完赶忙转身朝草棚走去。

    孟塘雨眉头皱起,喃喃道:“是孟塘雨,什么孟塘·雨,切……没文化!”白了一眼钻进草棚的精灵,扛棒朝人群外走去,他在迷踪岛闭关修炼,晃眼间数年过去,这次重回故土,不禁沉吟了一下,怅道:“还是那个穷样子啊……”

    这时,有一名巨魔士兵朝他走来,告诉他到要塞大厅,有人在那里等他,孟塘雨问了一句是谁,士兵告诉他现在岛上有许多联盟的人,不方便告知,他去了自会知晓。

    孟塘雨会意点头,两人向南朝暗矛要塞走去,穿过一排草药田后,只见一个壮硕的巨魔正在要塞门前探头探脑的张望,见到两人,丑脸露出喜色,咚咚咚蹬着重步,晃着满身疙瘩肉跑来迎人,孟塘雨只作不知,随他进到要塞内。

    他进入大厅,空荡荡的室内,几个火把星落在墙面上,没等他问话,士兵与壮硕巨魔关门离开了。孟塘雨见厅内就他自己,想是人还没有到,便找到一个兽皮地毯,扔包丢棍,一头扎在皮毛中,蜷缩着休息一下,岂料舟车劳顿,躺下不等半盏茶的时间,就睡了过去。

    梦话间天已向黑,大厅外飘来一阵烤鸡的香味,孟塘雨缓缓坐起,荤腥睡眼四顾大厅,也没寻到有人在烤鸡,但他肚中饥饿,又不能出去寻食,无奈之下盘腿打坐,凝神聚气,开始修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缓缓打开,大队血骑士簇拥着一名女性血精灵来到了大厅,只见她约莫三十岁年纪,一身金边赤色重铠,腰间的灼日之刃与背后的鹰头大盾交相辉映,精灵缓步上前,火光下她的容貌甚美,肌光胜雪,但两条柳叶眉怒立,脸如寒霜,面相瞧得甚是凶诡,几乎有种恢复血气的女妖味道。

    孟塘雨怎会不认得这血精灵,立马起身作揖,道:“女伯爵万福!”来者正是银月城女伯爵莉亚德琳,她瞟了一眼前的巨魔,冷冷道:“你就是马莫川请来的武僧?”孟塘雨道:“是,正是在下。”莉亚德琳切了一声,说:“你被调教的很不错嘛!说话都和那些毛僧一样了,一样的迂腐。”孟塘雨的腰又沉了几分,赶忙回话:“鲜血与雷鸣!”莉亚德琳一巴掌打散孟塘雨的抱拳姿势,道:“直起腰来……”孟塘雨缓缓抬腰,生怕又挨一巴掌。

    莉亚德琳看到孟塘雨的模样,点了点头,命血骑士退下,大门关闭,大厅内只剩下她两人。“你好本事啊,部落和联盟那么多德、萨、牧、骑都拿这些病人没办法,你一来,挥动一张破纸就轻易化解了,厉害呀……”莉亚德琳绕着孟塘雨漫步,上下打量,“就连那些影踪禅院的毛僧都不敢碰这些病人,你到了,瞧了一眼就知道问题所在,你真的不一般啊……我是该叫你缪缪呢?还是叫你塘雨呢,孟塘雨?”

    听到女伯爵的这几句话,孟塘雨呆在原地,似一个蜕完壳的螳螂皮,脏辫被汗浸的如秤砣一般重,他现在哪里还有刚来时的傲气与洒脱,话都在舌尖处,他都没能力控制嘴张开。

    莉亚德琳走到他的身前,站定脚,曲指看着指甲,幽幽道:“嗯……都说医者父母心,我也觉得是呢!病者面前不分立场,你对联盟真的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仁慈……对吧?”孟塘雨此时憋的蓝皮发紫,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莉亚德琳突然狠狠的说:“就剩下一个病人,还是联盟的人,愣是被你救活了!你叫我该怎么收拾这局面!”

    扑腾一声,孟塘雨如惊槌震鼓般跪在地上,叩首颤声道:“女伯爵息怒!小的也是救人心切,不知道那是联盟的人,如果小的知道他是联盟的人,绝不会……”说到此时,脑中想起能傣道长的嘱咐,心口不一,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

    女伯爵俯视孟塘雨,重铠咔咔作响,孟塘雨脑子一片空白,僵在地上不敢动弹,直到莉亚德琳说“你起来吧”,才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

    莉亚德琳瞧了一下站起的巨魔,随后抬头望天花板,道:“你小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医生,明天赶去奥格瑞玛,参加联合军,为抵抗钢铁部落填一份力吧。”孟塘雨摇了摇头,道:“抱歉,女伯爵!小的恕难从命。”

    “什么!你是想死了是吧!”

    孟塘雨眼前金光暴涨,回声未消,女伯爵踏上前来,右手赤光一闪,已抓起巨魔高瘦的身躯,举过头顶,这一下快得出奇,孟塘雨未反应过来,只感到背后一阵失重感,已经悬在空中,哪看清女伯爵使的是甚么手段。

    瞧着孟塘雨四肢在空中乱踢,口中连连求饶,说道:“女伯爵息怒!不是小的不想,是煞魔没有清除,小的还要护送病人去影踪禅院。”听到巨魔的话,莉亚德琳便知道煞气之事,并没有终结,无奈的啧了一声,手臂前挥,劲力外扬,孟塘雨就如寒冰箭一般飞出,撞向一面石墙,他艰难爬起,胸中翻江倒海,甚是难受。

    没等莉亚德琳发问,孟塘雨忍痛赶紧说道:“小的此次回来,是奉家师之命,封印煞魔之气,但若要根除,须得将病人送到影踪禅院,由那里的武僧们治疗。”莉亚德琳冷冷道:“影踪禅院?他们不是挺横的吗!还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吗?”孟塘雨道:“家师告诉小的,上次女伯爵登门拜访遭拒,想来应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依着祝掌门的脾气,估计是错怪了女伯爵,家师已经前往影踪禅院调解,希望女伯爵大人有大量。”

    莉亚德琳听了孟塘雨的话,良久不作声,孟塘雨呲牙扶胸,回到部落,救下人没有盛情款待也就罢了,被女伯爵一顿冷嘲热讽后,还差点丢掉性命,不由得暗暗站在墙根咬牙切齿。莉亚德琳这时突然发话:“那个联盟的病人,现在身体里还有煞气?”孟塘雨点头道:“没错,小的带来的黄符为家师所制,可以短暂镇住煞气,但要根除,得趁符咒失效前送到影踪禅院治疗。”说话时强挤一抹微笑。

    “嗯……那就好好护送病人去吧,这个水晶你拿好,不要在联盟成员面前拿出,”莉亚德琳朝孟塘雨走去,从腰带里抽出根红色水晶,交给他说,“你们每天走到哪里,可以用它及时向我汇报,我马上要支援前线,这后方的意外事故,就交给你了。”孟塘雨捧过水晶,放到怀里,道:“小的谨遵在心,绝不辜负女伯爵的信任!”莉亚德琳听完,皱了一下眉,拍拍孟塘雨的肩头便转身离开。

    岛上的人听说煞气被孟塘雨“消除”,个个欢呼雀跃,赶忙举办聚会,岛上之前阴沉的氛围被一扫而空,孟塘雨被族人簇拥到最大篝火的上宾位,载歌载舞庆祝,被聚会的气氛一带,在大厅里受的晦气也抛诸脑后,眼瞅着篝火旁,身材曼妙的女巨魔们,在旁极力歌舞助兴,他也不由得痴了。

    在迷踪岛上修炼,讲究清心寡欲,如今聚会觥筹交错,酒到杯干,好不快活。兴起时,跳下座位与异性族人一同跳舞,高潮时,族人们一拥而上,群魔乱舞。热闹间,孟塘雨听到周身满是奉承,他也志得意满,不过脑子满口应允,直到酩酊烂醉瘫倒时,仍是一脸的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