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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唱和求才不是才

    润州是金陵的东大门,常州失陷后,润州成了金陵东部最后的依托。一旦失守,东线的吴越军将直抵金陵城下,与中路曹彬部会合,让金陵彻底成为孤城。

    同时吴越水军也可以直驱向西,同潘美的水师一起防御来自西方的江国水师。

    为了守住润州,李煜派自己在潜邸时的亲信刘澄,前往润州守城。

    他亲自为刘澄送行,并且当场流泪不止说:“刘卿是朕最信任之人,希望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只要守住润州,你我君臣还有再见之日。”

    刘澄也哭着保证,誓与润州共存亡。

    然后,刘澄干了一件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他回家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装了车,告诉家人说,他此去打算与润州共存,钱财乃是陛下赏赐,当带到润州用来召募勇士。

    九月初一,刘澄到达润州。

    九月初五,他赶走了润州城外的江南国宣州节度使卢绛。

    九月初六,派遣使者出城,向刚刚合围过来的吴越军献降。

    九月初八,刘澄率城中两万士兵,出城投降。

    十天后,刚刚送走求和使者的李煜,才得知此事,差点没有当场气疯。立刻下旨将刘澄阖家上下全部斩首。

    其中刘澄之女本来待嫁,不必处死。但她却以叛逆子无颜苟活的理由,自愿赴死。

    听到此里,赵维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人和事,现实比传说更离奇。

    只是可叹那位刘氏女,反倒远远比他爹有骨气得多。

    接下来收到的消息,又让赵维青惊愕一次。

    前几日湖口那支叫花子水军船队中,半路跑了几名军士,被游骑抓到送了回来。王明亲自一审,真相便水落石出。

    李煜派遣刘澄到润州同时,也让人往湖口送信,下令朱令赟率水军即刻东进,救援金陵。

    但朱令赟始终怕被江北的王明和江南的崔翰抄了老巢,一直犹豫不进。但是国主旨意下来,他又不能抗旨不尊。

    思来想去,就派出一队水军东进。一到采石矶一带,就立刻弃船撤退,这样他便以宋军水师势大不能力敌的理由,再拖延一阵。

    人才啊。

    赵维青活了两世,还真是开了眼。

    听说过不少畏敌怯战的,但是能如刘澄和朱令赟这样,花样玩得让敌人都措手不及的,实在是稀罕。

    不过,朱令赟毕竟还没有刘澄那样无耻。等到李煜最新一道旨意送达之后,他终于觉得躲不过去了。

    游骑探子送来最新的报告,朱令赟打算动了。

    那么大支水军舰队,不能说动就动。

    除了战船外,运兵的马船,冲锋的蒙冲、斗舰,还有更多数量的竹筏和木筏。

    这一次,朱令赟动得很坚决。

    即使江南崔翰所部开始向江州逼近,直接威胁到他的后方和老巢,他也仍然在决定地筹备着水师开拔向东。

    他知道,只要一动,湖口必丢。但好赖他还有一颗江南臣子的心,不能弃城中的国主,和他尚在金陵的家小于不顾。

    能像刘澄那么狠毒的人不多。

    朱赟已经抛下一切,王明就没有能够掣肘他的招数。

    他只能派他的儿子王扶立刻快马返京,向官家汇报此事,同时也通知了中路的曹彬,准备水上决战。

    决战胜了,江南再无任何屏障。败了——就只好撤兵,明年再来。

    独树口西路军再次一分为二,王明带五千人,向湖口、江州方向移动。赵维青由贺令图辅助,率五千人向采石矶移动。

    决战的最终战场,肯定在采石矶,到时将由中路军和东路军水师,正面同江南水军展开作战。

    赵维青只需要在岸上观战就好,也许还可以抓到逃到岸边的漏网之鱼,分上部分军功。如果宋军水师败绩,他也有足够时机从容撤退,而且完全不用担责。

    到时候李继隆和李进,完成各自任务后,也会归来同他会合,确保他安全无虞。

    王明这套安排,赵维青无话可说。

    一个十七岁的皇子,毫无规模作战经验,没有人会放他出去跟江南军直接面对面作战。不是能杀伤十来个山匪,就能够指挥一场战争的。

    赵维青自己都没这份底气。

    王明和赵维青达成共识后,王扶立刻率了两名精骑,向最近的驿路疾驰而去。

    这条驿路建立不久,每隔五十里,就会设一处驿站。

    到达驿站后,先是喝水进食,驿卒换了新马,立刻就奔向下一处。

    王扶虽是进士出身,但此时大宋立国不久,文人常习武骑马,他的马上功夫相当出色,不让于一般骑手。

    独树口往开封,足有一千二百里。三人连着快马跑了两天,才望见开封城门。

    刚到戴楼门外,却见一队长长的白衣麻服送殡队伍,从城中鱼贯而出。看规制,该是京朝正印以上的官员或封诰过世。

    王扶持着金牌,无需避着,不过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出殡的这是哪家?”

    “晋王府,越国夫人薨了。”

    晋王夫人?

    王扶心里默默记住,随即从侧门进了城内,把令牌举在手里,策马直向皇城。

    此时已是晌前巳时,街上行人较多,车马繁杂。见了王扶持牌冲过来,都纷纷向左右避让。

    往常如有朝会,此时早已散了,但今天不同,大殿上来了位客人。

    江南国使徐铉,经过路上一番颠簸,终于赶到了宋京。

    今日朝会完毕,赵匡胤留下了几位重臣,然后派人去请了他上来。

    徐铉能言善辩,口才极佳,又学识通人,博学广识。先吹捧一番大宋威仪,接着又说起了江南国对宋廷的敬畏和好处。

    将近半个时辰,天花乱坠,滔滔不绝,大宋君臣竟然都没有插进嘴去,只听徐铉一人在堂上口绽莲花。

    赵匡胤坐在书案后,直想撑着额头睡一小会儿,耳旁却始终萦绕着徐铉的喋喋不休。

    “徐学士,徐卿。”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赵匡胤赶紧叫停,“卿所言,朕听了。江南事宋如父,故尔想朕之虎狼撤兵不攻,对耶?”

    “官家,江南以小事大,事大宋如子奉父,国主日日谨慎恭谨,官家何故定要讨伐江南?”徐铉面色恭顺,但有质问的语气在其中。

    他知道自宋立国,赵匡胤都一直崇尚以文治国,号称仁德治天下。论武力江南不是对手,但是论到文华,大宋还没有足够的积累。既没有大德,亦没有大儒,赵匡胤需要保持仁义之举来树名。

    堂下的薛居正、卢多逊想出声反驳,赵匡胤看他们一眼,几人都停住不动。赵匡胤一脸和慈的微笑,对徐铉道:“既然是如子奉父,朕召他来京城,他却推脱多次。朕不过想和他共饮一番。既然先生说如子奉父,焉有不愿意一起吃饭的道理。”

    “这……”徐铉有些噎语,即刻又换个方向辩解,“国主向来醉心于诗词文赋,江南多湖石溪草,虽然流连痴迷,但于大宋无害,且有佳句可以传诵天下。”

    听着像是贬低李煜,只知道纵情文娱声色,沉迷词文,对大宋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留着他反而能听到很多名词佳句流传开来。但仔细听着,更像是炫耀江南多才士,江北都是不会作诗歌的粗鄙武夫罢了。

    赵匡胤并不着急,手指在书案叩了叩,内侍送上一张书贴来。

    “徐先生来前,可曾听了我儿德芳所填的临江仙词?”

    “这……”徐铉再次语塞。

    他当然听了,若不是为这首词,李煜何必急匆匆把他派出了求和,请大宋罢兵。

    不但当时的朝臣们那阙《临江仙》传开,宋军还往城里射入百余份,如今满大街都能听到有人低吟,同时还流出了传言,说江南国其他地方皆已经降宋,仅剩金陵一座孤城,败亡只是迟早。

    明明江东等地都在,江州湖口还有十万水军即将东进,但城中传言,却像是金陵已经撑不过半月。

    有心反驳,但这首词无论怎么看,都比李煜写的那些词更具气魄。两相一对比,越发显得李煜词作格局小而粉气重。

    徐铉虽然以江南文才自傲,可他不会以此说谎,向来巧辩如簧的江东名士,此时站在大殿之上,心思寂寥。

    无奈何之下,徐铉只能怅然告辞,返回金陵。

    徐铉刚退去,王扶便到了殿外候旨,赵匡胤听是王明派人入朝,慌忙让人即刻领王扶入殿。

    “王卿入朝有何大事?”

    待王扶刚行过臣礼,赵匡胤立刻便问。

    “回陛下,湖口江南水军朱令赟部企图东进,都部署请朝廷即刻派将作监工匠,往江岸造三百战船,以便与江南水军决战。”

    “哦,十万水军而已。”赵匡胤掸掸衣袖尘土,把几案上的书贴收进袖中,边想边道,“此时造船哪赶得及,就交由曹彬和潘美处置吧,西路截断其归路便好。可有书信呈上?”

    “都部署教臣当面报于陛下,不曾上牓子和信笺。”

    “哦。那便罢了。”

    “皇子殿下却有私信一封,呈给官家和圣人。”

    “哦,快呈上来。”赵匡胤甩袖催促内侍,内侍赶紧过去,从王扶手中接过信,小跑着送到官家手中。

    赵匡胤轻轻将折信打开,读了半晌,才惊讶出声:“四郎曾和陈抟先生江上相遇?”

    王扶把他知道的大致情况说了,赵匡胤先是微笑,但到后来,眉头却不知为何有些皱起。

    但他迅速又把眉头舒展开,开始下达一连串的指令。

    吴越水军当前还在下游,立刻向进前往采石矶,与潘美会合。

    两路马、步军即刻合围金陵,暂不攻城,待水军决战后,再全面进攻。另分出一部马、步军,往采石矶南岸布防。

    驻庐州两千骑兵,往皖口与赵德芳会合。

    进攻江南的最后大战,终于拉开了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