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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责任2

    第二天早上,周恒抱着一个小枕头,坐在沙发上,看着易千从他房间里拉出一块写满字和贴满纸条的大白板,放在他面前。

    周恒拿出刚充完电的手机,看了看时间,问易千道:“你不用上班吗?”

    “被停职了。”

    周恒看着满脸不在乎的易千,想了想,又问:“因为什么?这个可以说吗?”

    “喝醉了,将报告写错了。”

    周恒立刻反驳道:“王叔叔说你从来喝不醉,你怎么会醉?还有,你自己也曾经说过,你的那些报告大部分都让你的实习生写了……”

    易千斜了一眼周恒:“你对我还挺了解?”

    周恒被噎得立即噤声,接着,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开口奇怪道:“……我发现,你的家里根本没有酒……”

    易千终于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周恒。

    周恒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在你家这么久,一点酒味都没闻到,也没见你喝酒。还有,你的冰箱里除了牛奶,就是水果,别说酒了,饮料都没见一瓶。你住的地方……这里,虽然家具很少,客厅一个书桌,一张沙发,但收拾得很干净;厨房不大,可也挺整洁;房间我不知道,我也没那个荣幸能上床睡,不过我想,里面应该也不会邋遢到哪儿去……这一点都不符合你在外面的人设。”

    易千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恒,最后脸色一沉,低声道:“被你知道了这么多我的秘密,你只能被我灭口了。”

    周恒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不是能移情吗?”易千坐在周恒旁边,脸上笑嘻嘻的:“你能不能感受到我现在的情绪和想法?”

    周恒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收敛起玩笑神色的易千。两人一下子都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周恒推了一把易千:“别这么无聊了。快,跟我说下那些失踪孩子的情况。”

    易千挑了挑眉,坐正了身子,背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指着他们面前的白板,开始用他那把清冽的嗓音说道:“第一起流浪孩子失踪案发生在夏京市的乌奇区,那是一个……那是一个相当于美国贫民窟之类的地方,在夏京市市中心的西面。因为离市中心比较近,又是一个由古老村落演变出的一个、刚开发划分出来的一个新兴城区,虽然发展比不过市中心,但在乌奇区还是聚集了一大批穷困潦倒的人们——从附近乡下来城里务工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做皮肉生意的、做倒卖二手商品生意的……反正你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了的人和事,都在那里齐活了……诶不过,你是肯和我一起查了吗?”

    周恒无语地抬起眼,点了点头。

    易千笑了,接着继续说道:“孩子叫张二牙,今年刚好十岁,从出生到失踪,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乌奇区的一条小巷里生活。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去世了,没有父亲,靠着在那条小巷里扎根的流浪汉和妓女们的接济,张二牙才顺利长到了十岁。张二牙这个名字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流浪汉给他起的,二牙母亲死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见儿子一面、更不用说给儿子起名,就匆匆死掉。张二牙在长出了人生的第二颗牙齿之后,那位一直在养他的老流浪汉开心地给他起了‘张二牙’的名字,就这么叫开了。”

    周恒抬起手臂,在空中挥了挥,刚想继续说的易千急急忙忙踩了刹车,但这个急刹车来得太猛,他一下子被口水呛到了。

    周恒充满歉意地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后,才问道:“你昨天不是说,因为是流浪儿,所以名字和身份很难被查到吗?你怎么不仅知道名字,还对人家的经历那么熟悉?”

    “是系统难以查到孩子们的名字和身份,不是人。”易千抚了抚胸口,白了一眼周恒,“系统没长脚和嘴巴,我有长——我去问出来的。”

    “王队他们知道孩子的身份了吗?”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易千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我查我的,他们查他们的。”

    “哦。”周恒应了声,接着推了推易千,让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个意识到二牙不见的,是一个偶尔给他带进口零食的妓女,阿凤。那个给二牙起名、养着二牙的老流浪汉前不久病死在街头了,所以二牙到底具体在哪天不见的,没人知道。阿凤在十月三十一号深夜,拿着从客户那里顺来的进口零食来到二牙经常打转的那条小巷,不见二牙。阿凤将零食放在二牙睡觉的纸箱里后,就回家了。第二天,她又来到二牙的地方,发现零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也没有少。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二牙都没出现,阿凤急了,问遍了周围的流浪汉,他们都说自从老流浪汉死了,二牙就很少在那条小巷里出现了。二牙就这么消失在乌奇区的一条小巷里。”

    “阿凤报警了吗?”

    “报警了。”易千手指轻轻碰了碰右手手腕上的红绳,回道:“警察去过,找了好久,没找着,于是留了一个警察在那里守着。可没过多久,市中心发生一起银行抢劫案,那个警察也被召回,所有警力集中在了抢劫案上。从那以后,二牙的下落,除了阿凤和几个之前照顾过二牙的流浪汉,就再没人去找、去关心了。”

    “说起那起抢劫案,也是挺奇怪的。”易千皱了皱眉,回忆道:“劫匪手法熟练,动作迅速,从进入银行到逃走,中间只用了三分钟——这三分钟里,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控制住了当时银行内的所有员工、安保和客户,接着让一位女职员帮他取了五万块现金,拿了钱后从银行后门迅速逃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并不拖泥带水,而且,所有人质最后都安全了——他并没有伤害一个人。”

    “而且他只拿了五万块。”周恒也觉得奇怪,“既然都去抢银行了,为什么不多拿一点?”

    “是啊,看手法,他还是个受过训练的惯犯。”

    “被抓住了吗?”

    “没有。”

    “还有再犯吗?”周恒问,“他有没有可能并不是集中在一个银行抢钱,而是分散了多个银行目标?”

    “没有了。”易千摊了摊手,“那个劫匪抢了五万块后,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接下来,易千将讲述的重点放回到失踪的流浪儿上。周恒听到最后,发现这五起失踪流浪儿童案件都有不止一处的共同地方。首先,失踪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儿——这是最为明显的一个共同之处;其次,这些失踪的孩子们在失踪前后,竟然都没有任何一个目击者,所有人都说孩子似乎是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最后,这些孩子消失的地方,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夏京市里最穷苦和最乱的地区。在那些地区里,遍布监控摄像头,可即使如此,还是没有一个监控拍到孩子失踪的现场画面——所有监控都只拍到了孩子最后出现在某一处的场景,他们都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街边,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夏京市是一个二线城市,经济发展非常快速,随着发展,城市人民的贫富差距也越来越大,这已经几乎是所有经济发展迅速的城市中,面临的一个共同问题。

    除了这些共同之处,易千反而将重点放在了不同之处。易千认为,这些失踪的孩子年纪都不相同,十岁的张二牙在五个消失的孩子中,按照年纪排列,排到了顺位第二。最大的一个孩子叫小草,男生,十五岁,真名不详;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叫真真,女孩子,被一个捡纸皮的老婆婆养着。老婆婆死后,真真也消失了。

    “二牙也是在那个老流浪汉死了后消失的,”周恒忽然说道,“真真也是在养着她的老婆婆死后消失了。剩下的三个孩子,他们虽然没有固定被谁养着,但他们的处境都比二牙和真真要惨很多……你刚才不是也说,那三个孩子不仅没有地方住,甚至还因为睡在角落抢了乞丐的地方,被乞丐打得厉害吗?”他望着脸色凝重的易千,大胆做了一个猜测:“拐走他们的人,是否其实是在保护他们?”

    易千眼睛一瞪,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压在膝盖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是说,你看,”周恒将大半个身子转向易千,解释着自己的猜测:“如果带走孩子们的人是个纯粹的坏人,那孩子们对他来说一定是个负担,一个还好,可是现在是五个,那个人一定要有个足够大的空间,可以同时容纳孩子们。第二,孩子们的年龄各异,遭遇和经历也不尽相同,他们都是在街头摸爬滚打出来的,如果那个人怀着恶意,在孩子们反抗之前,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起疑,他一定会尽快解决掉孩子们,可是,就像你说的,王叔叔和许队一直都没找到孩子们的尸体;第三,孩子们在被带走之前,情况都非常不好。二牙和真真失去了一直保护他们的人,剩下的那三个孩子,更是凄惨……”

    “如果这个人在带走孩子后,立刻转手卖了呢?”易千冷冷地一一回驳道,“孩子们都身形矮小,混在大货车里的货物中间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到。人贩子们再利用大货车,堂而皇之地穿过城市,穿过收费站,彻底离开这个城市,孩子们的去向就此不明。”易千转过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看着周恒:“千万不要高看人性,也不要对人贩子心存侥幸。拐了就是拐了,孩子们当下那一瞬间的惊慌和恐惧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做错事就是做错事,容不得洗白。”

    “如果孩子们已经被运出去了,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周恒反问道,“还有,你有证据可以证明你的猜测吗?”

    “你也没有证据。”

    “行。”周恒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既然我们都没有证据,我们就出去找证据。”

    易千定定看着周恒:“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我不知道。”周恒耸耸肩,“但是你知道。”

    易千盯着周恒好一会儿,一双清亮的眼睛一动不动。最后,他那张像机器人一般冰冷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周恒的肩膀:“厉害。”

    “走吧。”说着,易千就往门口走去。周恒正想跟上去,想了想,又从门口折返回来,扯下被钉在白板上的地图,折起来拿在手里,转身走出了易千家。

    ******

    经过两顿充足的睡眠,周恒的状态极好。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大脑内部就像被清水过了一遍一样,透着被清洗过后的透亮和整洁。虽然昨晚在临睡前,周恒因为林胡月的事情而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中,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恐慌也没用,自行崩溃更糟糕,毕竟林胡月早就出狱了,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焦虑也不能将她重新送回去。而且——他当时已经躺在了易千的那张异常柔软的沙发上,整个身子不断下沉,下陷至柔软的沙发垫里——而且,当时的他忽然觉得,他是安全的,藏在暗处的林胡月伤害不了他。

    更让他觉得开心的,是平时那些不分昼夜都在他脑里吵轰轰的人格们的声音,在他第一次从易千的沙发上醒来后,就一直很安静,直到现在。他们似乎在休息,这让周恒的头脑难得的空闲下来,他再也不用分神去听他们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所以呢,我们第一站去哪里?”易千发动了车子,问正低头扣着安全带的周恒。周恒已经和这个安全带扣较劲了好一会儿。周恒花了很大功夫,才将一直往肩膀后溜的安全带拽住,要扣上的时候发现如何都扣不进去。易千见了,自然地伸长手,拿过周恒手里的安全带扣,周恒一个眨眼的功夫,易千就把安全带扣进了扣头里。

    “它听我的话。”易千坐正身子,理所当然地对周恒说道。

    “你这车也太老了吧……”

    “我爸留给我的车。”

    “……噢。”

    “我们先去哪?”易千又问了一遍。

    “你一定有线人吧?”周恒反问道,“不然班江的照片哪里来?还有五个孩子的情况,一直要上班的你哪有时间穿街走巷去问?你也是前不久才停职的吧?你要查这个案子,必定是王叔叔和许队收到报案后,你才知道出事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但我想,王叔叔肯定不会让你插手,毕竟你是个法医,不是警察。所以,你要亲自查,一定要有时间,于是你假借醉酒,故意写错报告,工作上出了纰漏,顺理成章地被停职,这样你就有时间去查了……对,你在家是说,你自己去问的资料,可你没说具体问的是谁。我想,你问的对象,并不是流浪汉们,而是你的线人。”

    “……哈哈。”干笑一声后,易千面无表情地在周恒竖了个拇指后,接着又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

    车子开始往乌奇区方向开去。易千没想到周恒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把他看个底儿掉——大部分的推论都是正确的。他有点生闷气,于是一路上都一声不吭。周恒那敏锐的感觉又察觉出了易千的情绪,觉得好笑的同时,也由他。他往后舒服地靠在座椅上,眼睛半眯着在打盹。很奇怪,来了夏京市后,他的睡眠情况竟然变好了。

    易千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前方路况,忽然听见旁边的周恒迷迷糊糊地在嘀咕些什么。他微微将耳朵靠过去,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清了周恒的梦话——

    “……让你老是猜中我心里想什么……”

    易千无声地笑了出来,原本因为孩子失踪而变得阴郁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