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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寒夜

    齐尚修接过药粉药棉,“你转过身去吧,看吓着你。”

    弼双不服,“我帮你,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帮你谁帮?”

    齐尚修皱眉道,“你何曾做过这些个,别帮倒忙。”

    弼双偏不转身,二人僵着,齐尚修想想,懒得理她,便先撕开了裤脚,一道三寸许的伤口露出来,皮肉翻开,鲜血淋漓。弼双张嘴刚要惊呼出声,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齐尚修先检查了一下伤口,嘘一口气,“还好,皮肉伤,箭矢无毒。”,说完抬头四望了下,对着弼双抬了抬下巴,又把目光落在一丛枯枝上。弼双瞪大眼睛望着他,指了指枯枝,他点点头。弼双乖觉地捡了个枯枝递给齐尚修,齐尚修看也不看,略吹了吹浮灰,便将树枝横咬进嘴里,然后将药粉瓶启开,药棉绑带备好放一边,撑开伤口周围的衣物,弼双会意,忙上前帮手撑开衣物,让伤口暴露。齐尚修抬头看她一眼,没做声,继续忙活。准备妥当,弼双感到齐尚修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接着才将药粉均匀撒向伤口,药粉接触到伤口的一刹那,弼双听得他轻哼一声,手微有停顿,才接下去继续撒。撒到一半,他手开始抖起来,弼双去接他手里药瓶,“我来。”,抬眼看齐尚修,牙咬得紧紧的,树枝几乎被咬断,柔声说,“别逞强,我来。”,齐尚修握紧药瓶的手松开,改去撑开衣物,弼双狠心一路将药粉撒下去,又半睁半闭着眼睛勉强将绑带绑好,齐尚修教她,“绑紧些,又不能太紧。”

    弼双手抖得厉害,系了好几次才将绑结打好。齐尚修笑道,“医官看到,定问是哪个姑娘给绑的结。”

    “殿下且将就吧,这会儿能绑起来已经算好的了。”弼双回嘴。斗嘴归斗嘴,二人默契地将齐尚修右臂的伤口也绑好。

    弼双抬头看看日影,心里有些着急,一时想起如意乐桃不知怎样了,不觉眼里浮起了泪花。齐尚修见状道:“赶紧找到路送你回营地,我再带人回去找如意她们,侍卫长精干勇武,她们不至有性命之忧。”

    弼双点点头,二人同乘一马,小心翼翼向营地方向走去。谁知一路行来并未找到路,二人还是在密林中硬穿。齐尚修本就受了伤,为了护着弼双,一路又添了许多刮擦,弼双看向他右臂,因着不停挥短剑砍去拦路的树枝,刚绑好的地方已经有血迹再度渗了出来。

    “停一停,再歇一歇吧?”

    “不行,得赶在日落前找到路。”

    是啊,日落前,弼双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今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还来不及细想,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日落前回到营地。

    齐尚修向来沉默寡言,今日更是因为受了伤,似想省口力气般,一言不发,只挥剑向拦路的树枝,虽是深秋天气,渐渐也出了薄汗。汗水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萦绕口鼻间,弼双觉得越发不安起来。又行了一阵,齐尚修似是也力竭般,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高马迟疑地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走,眼见日头西垂,渐渐要隐没在林间了。

    霞光落在人脸上,不知是弼双错觉还是真的,齐尚修看上去颓丧极了。他先落马,再将弼双扶下来,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对弼双说,“我们迷路了。”

    “迷路了?何以见得?我们一直往营地的方向去呢,是吗?”弼双急了。

    齐尚修赧然,“方向是没错,但这里盘山错节,若不是走开过的路,很容易迷失……”,齐尚修顿了顿,“况且,我们刚才,好像到过这个地方了。”

    弼双四望,周围渐渐暗下来,到处是树木暗影,根本看不出区别,颤声问,“你是说?我们在这里绕了个圈?”

    “我也不十分确定,但我们走了快半个时辰,毫无头绪,这里看着确实似曾相识。”齐尚修老老实实答道,“所以,我们迷路了。”

    弼双闻言,双唇颤动说不出话,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齐尚修抬手想抚上她肩膀安慰,又觉不妥,终是没有动弹。举目四望,日影已几乎完全沉没,夜色渐渐笼盖,林深处黑黝黝一片,只得天上一弯细细的月钩吝啬地撒着清冷光亮。

    弼双颓然坐地,她此刻不知该如何思考,不知还有何办法可想,一生中从未如此般绝望过。从前她身边有无数人爱她护她帮她,有何样的难处自有解法,如今她孤身一人,只有齐尚修,但他恰不是那解法,而是那难题本身。弼双头昏沉起来,似有无数蝇蚁同时发出恼人的嗡嗡声,身子不由自主瘫软下去。齐尚修忙扶住她,“别睡!”,弼双如神主不在一般,双眼只茫然盯着齐尚修,乌珠再不复往日灵动,空洞洞的盯得齐尚修心里发毛。

    齐尚修试探着拉住她手,手冰凉,覆在自己手心,温言道,“我不知该说什么,此刻说什么也是无用,但愿你能明白我,我……”一时语塞,说不下去,转而又道,“此刻尚不知是否已远离那伙歹人,咱们晚上不能生火,你手冷得很,我们挨近些熬过今晚吧。”

    见弼双不动弹亦不做声,齐尚修靠近来,用自己的大氅将弼双裹了起来。甫一靠近齐尚修,弼双一个激灵,那股子汗味和血腥混合的气息让她似乎清醒了些,她抬眼直望着齐尚修的眼睛,两人从未挨得如此近过,齐尚修呼出的热气几乎扑到她脸上。弼双的眼光在齐尚修脸上逡巡,似乎想从他那里找到今日这一场变故的答案,何人所为?意欲何为?更重要的,是否如自己所想,今夜,已经改变了一切。

    齐尚修并不躲闪,如经历过的多少次战场杀敌一般,此刻弼双如士兵望向自己的主将,她要找的是坚如磐石的信念和必胜的决心。齐尚修的回望让弼双安心不少,此刻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山中寒气亦开始升腾,弼双靠紧了齐尚修,将另一只手也塞进他的合掌之中取暖,头歪在他肩膀,昏沉沉睡去了。

    月光依旧吝啬,鸟已归巢,只间或有夜枭的鸣叫远远传来。齐尚修裹紧大氅将弼双围好,却不敢睡,枯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