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威压

    宋亦亭从弼双被带回营地之后就没有离开她的营帐，他候在帐外，几乎隐约能听到内里的对话。此刻他心思飘忽不定，无法集中精神。昨日日落时分回到营地，得知公主与桓王同去寻找他们的大队时，还没放在心上，只想着是哪个侍从误传了消息，不待多时桓王就会与公主同回营地得知是场误会。弼双鼓励他与贤王多走动，他心里也是欢喜的，金乌嫡长子与南安嫡长女的婚事若定，齐尚贤在金乌的地位就会固若金汤，即便将来不继大统，他也会是金乌最有权势的亲王，思及此，宋亦亭对齐尚贤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秋狩已近尾声，待回长阳后，不日婚旨就会颁下，使团人马只待送亲后，便可回程向惠帝圆满复命。可如今？一应盘算皆落空。

    公主在山上落单，与桓王相处一夜，为了南安皇室的名誉和日后金乌皇室的安宁，她婚配的对象只能是桓王了。只此一宗，得利的人可太多了，不希望贤王与南安结亲锁定储君胜局的人，不希望弼双助力嫡长子为自己谋得太子妃位的人，若再牵扯金乌朝堂之上的勾连，可不是宋亦亭能想明白的。仅在营地，可疑的人也太多，宋亦亭眼前闪过百新那个城府深沉的端亲王，看似一派明媚娇艳的周向婉，受伤养病的齐尚廉，甚至木讷冷淡的周晟萱。此前宋亦亭将自己的怀疑合盘铺陈给周祥光时，周祥光未出一言，只沉吟半晌后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宋亦亭怔愣当场，才明白过来，如今再分析透彻有什么用，已是回天乏力。他守在公主营帐外，心知公主定要问个清楚，只不知小殿下能不能想明白，如今是木已成舟，再难回转。

    听得帐内一片奔忙，想是殿下醒了，果然，见传令的小侍奔出去之后，片刻，如意出来向他招了招手。宋亦亭整理了一下衣衫，清咳一声，入得帐来。

    帐内沉水香香气混着药气，氤氤氲氲，弼双端坐在软榻上，宋亦亭上前问安行礼，半晌，小殿下并未叫起。半跪在榻前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并不受罪，宋亦亭却觉得如芒在背，毫秒难熬。终于，如意揣摩着弼双的脸色道，“宋将军请起吧。”，宋亦亭这才直起身子望向弼双。弼双面无表情回望他，此刻宋亦亭才知道什么是拒人千里，明明还是小殿下，明明还是那张满月脸，却再不同往日嬉戏的情分。

    似是终于想明白如何开口，弼双沉声问，“你怎么看？”

    “臣以为，可疑之人和可疑之处甚多，但”，宋亦亭咬咬牙，这话本应周祥光说，奈何殿下问到自己头上，“但当务之急，应是不伤金乌体面，洗清殿下名誉。”

    “啪！”弼双一掌拍在小几上，咬牙怒道，“混账！就这么忍了不成？！”

    宋亦亭跪下，“殿下，长远计，维今之法，只能先顾体面。”

    “体面？”弼双冷笑道，“如何个体面法？”

    二人正僵着，门外小侍来报，周祥光到了。

    周祥光不及痛陈利害，单刀直入，“殿下，维今之计，不可伤金乌大体，不可毁殿下清誉。所涉恩怨，日后再图。”

    弼双大怒，将手边茶盏扫落地上，薄胎茶盏登时四分五裂，碎屑四溅，宋亦亭还跪在地上，却躲也不敢躲。周祥光见弼双虽怒，却不做声，遂对宋亦亭道，“宋将军，禀报陛下并皇后娘娘，公主与桓王相约昨日进山狩猎，却不想因贪恋追逐猎物，与大队走散，幸得天佑，昨夜未遇凶兽，今晨与宋将军汇合，平安无事。”想了想又压低声音说，“与桓王那边亦是如此通报一声。”宋亦亭领命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周祥光本欲再嘱咐几句，见弼双冷着脸，第一要紧事又已安排妥当，遂告退离开了。弼双面沉如水，枯坐在软榻上，如意乐桃亦不敢出言，只默默将地上的碎片收走，又给弼双奉上一盏茶。半晌，弼双似是问话，又似是自言自语，“如意，我是不是蠢？”

    如意跪坐在小脚踏上，轻轻抚摸弼双的双手，“殿下，平安回来就好。”

    “哇”地一声，弼双哭出声来，边哭边恨道，“我就是蠢！就是蠢！若我不出去，任谁也不能算计我……”如意乐桃心知她委屈，为着秋狩的体面不能提受袭，为着南安的体面不能提缘由，更为着与齐尚贤缘尽于此，便只搂着她让她哭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