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孤灯

    齐尚修进得偏厅，看如意乐桃的面色，心知今日内廷召见应是已向弼双说明了凉州一事，心下倒也一松，因正愁不知如何向弼双开口，皇后如此一来倒替他解了这难题。见弼双眼前饭菜未动，他皱了皱眉头，挨着弼双坐下，“胃口不好也少吃点，空着肚子又该头晕难受了。”，举手欲给弼双夹菜，见饭菜皆冷，抬眼看了看如意，如意会意，带乐桃等将饭菜撤下，微微俯身道，“殿下先歇歇，这就让厨房重新做热的来。”，说完又冲厅里其他人挥挥手，众人皆回避，只留弼双二人。

    弼双手抚着肚子，先对着齐尚修笑了一下，瞬间却又变了脸，嘴角向下扯着，眼里涌出泪花来。齐尚修心里发颤，拉过弼双双手，覆在自己掌心里，胸腔里腾起一处从未有过的酸楚，往日马前征战，金戈浴血，伤了便伤了，甚至想过死了便死了，从不回望从不胆寒。任上间或回长阳复命，也巴不得尽早赶回驻地，这都内的客套寒暄，虚与委蛇属实不是他擅长的。如今，长阳城内有了他无尽的牵挂，再要往边地去，却是有了畏惧。强压下心中的犹疑不安，齐尚修把弼双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道，“此去只在关内，不出凉州城，狄主尚在，不至生变，父皇谨慎想早做打算罢了。”，见弼双不出声，抬手将她眼底泪痕拭去，逗她笑道，“要当阿娘的人了，怎地还撒娇？可是怕你临盆时我不在都？”，不料弼双真的点头，“你若不在，我害怕。”，齐尚修郑重握住她手，似发誓一般，“临盆的日子我记着呢，到时就是路上下刀子，我也一定赶回来。”

    “噗嗤，”弼双没忍住笑出来，“堂堂桓王，怎么说起这等话来驾轻就熟，好似那登徒子一般。”

    见弼双笑出来，齐尚修眉头稍展，环顾四下无人，一把将她抱坐在膝上，头靠上来，嚅嚅道，“不是不想跟你说，你这几个月如此辛苦，好不容易熬到胎稳了，我却要出远门应差，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弼双环住他肩膀，望上他眼睛问道，“陛下如何跟你说的？可果真不出凉州城关？”

    齐尚修自觉心虚，顺势在她腮上一吻，“还骗你不成？”，作势要再亲下去，却被弼双推开，“别糊弄我，到底怎么说的？”

    齐尚修心知弼双亦非只顾及儿女私情才有此一问，但今日偏有心任性痴缠，便靠在弼双身上，慢吞吞说道，“新年蚕礼后便有信来说狄主年事渐长，王庭内恐有变数。郊祭之后，确信狄主已经不能理事，几个大王表面还算恭顺，但人心叵测，何况涉及王位，狄主属意的玉伽屠大王未必能顺利继位……”，顿了顿，一只手抚在弼双肚子上，另一只手又抱紧了些，“阿圆最近更圆了。”，弼双被他气笑，“别打岔！”

    齐尚修抱起她，转坐到软榻上，让她靠着自己坐得舒服些，接着道：“狄主与我休战，开互市，玉伽屠最得狄主欢心也最支持互市，与民休养，他若继位则继续友好两利，若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见齐尚修没继续说下去，弼双索性接道，“所以，父皇让你去凉州的意思是，如何能帮这位玉伽屠大王顺利继位？”

    齐尚修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着弼双衣服上的绦丝，眉头深锁，“没那么容易。近年北狄虽与我修好，毕竟有过往的血海深仇，绝不可能与我金乌联手谋夺王位，所以，帮，是要帮，但不能让玉伽屠知道是我们出手。”

    弼双听着他声音渐渐变低变冷，仰头望上去，看他本就低压的眉骨此刻更是紧紧压住了眸子，看不清他的眼神，索性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轻声道，“郎君此去，千万保重。阿圆跟孩儿等你。”，齐尚修手臂紧紧圈住弼双，低头吻了又吻她额头，发髻，弼双亦将双手环在齐尚修脖子上，久久不肯放开。

    身后，一盏孤灯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