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午饭时间，赵穹被叫去做出国准备，李四方一个人走到食堂。按照他的要求，食堂阿姨交给他简单的套餐，带着盘子他找到桌位。
餐盘里两个碟子，一个碗和一只杯子，都是塑料材质。荤菜牛肉切得很薄，蒸煮出的白菜叶子就没有经过分割处理，碟子里的都是整片菜叶。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食堂里其他的人也一样，研究所的工作节奏一直都不算快。但也有紧张时期，那时候公司会突然少了很多请病假的人，不过那要等到年终考核。
李四方夹起一块牛头，放在眼前，观察上面的美妙纹路。生物的生长也遵循着像是原子核外环绕电子的规律。在消化吸收的过程中，一种规律会被另一种规律取代。
一台帮工机器人从旁边经过，它的头部正对李四方，随后发出老式照相机的音效，“先生，我可以为这张照片命名为，食客与食物吗？”
它的凸圆弧屏幕上出现刚刚拍下的照片。
“你给作品起名字遵循什么样的规则？”
“忠实内容、简单直白，我还不会使用人类的文法，学习过程遇到了不少难题。”
“比如？”
“我认为发声是一种低效的交流方式，但在人类文学作品中，需要强调效率的文字并没有表格化，且有多数并不需要的形容词。”
“你害怕学习和理解的过程吗？”
“不，我善于并悦纳学习。”
“善于和悦纳有部分含义交汇。”
“没错，这正是我理解的人类文学。”
“很有道理。”
李四方明白他也善于与机器人交流，它们的想法很容易就能搞明白。
“你为什么想要拍摄这张照片？”
“我认为这符合人类的美学。”
“人类美学的组成结构是什么？”
“实用性、哲学、自然、人工自然和时局视野的无规律组合体。我正在尝试寻找会被普遍认为具备美感的美学公式，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你找到原因了吗？”面对机器人他没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在咀嚼完成吞咽食物之后开口继续交流。
“我正在尝试归因，但我找不到能够百分之百联系的事实。人类在美学上常常没有确立的标准。我问过许多人，他们都没有给我答案。你们也在努力寻找最优解吗？”
“是的。”他的筷子夹起白菜页，菜叶上垂滴汤水，他发现这片菜叶的形状不一样。他把菜叶摊开在盘子里，叶子的形状是有规律的，它像一片枫叶。
“这符合美学吗？”他心神不宁地看着菜叶，说完话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因为一句话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然、实用、人工…菜叶的边缘缺口像是虫蛀造成的，你可以申请赔偿，但我认为你收获了美感，不需要证明自己的损失。”机器人又拍了一张照片。
“我应该把它吃掉吗？”
“你可以适当地记录这一刻，这是偶然中的偶然事件，运气常常被人类挂在嘴边，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幕。你可以跟其他人分享之后再把它吃掉。”
“还是应该吃掉？”
“因为它是食物。”
“你说得对。”李四方把叶片折起来塞进嘴里，混合米饭咀嚼吞咽送进肚子。
午休时间，他在气流床上休息，各个方向的气流达成一个平衡，让他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部位被压迫着，但如果他有轻微动作影响到平衡，就需要重新进行调整。
他在床上翻动，气流环绕在他身旁，这与飞行无异，只是获得飞行的能力之后也仅仅能呆在笼子一样的气流舱内。
李四方把自己拍摄的照片发给赵穹，对方几乎立刻回应，让人怀疑他正在公园里无聊地荡秋千。
赵穹：哦吼，你中大奖了！就我的观察来看，这是白菜叶，在古代这值得作为祥瑞之兆远传八乡，说不定你能因为这个被大官召见。
李四方：形成这种形状的原因是虫蛀，你听说过会特意把食物变成某种形状的虫子吗？
赵穹回复了一个用力摇头的表情：自然界真是奇妙。这也说明现有的理论还远远算不上完善，不管是在哪个方面。
在球体气流舱内，视线离开舱门，李四方就找不见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躺着的还是趴着的。他徒劳地快速转圈，一周之后都没有看到门，换个方向再转一圈，还是没有舱门，这给他一种自己已经找不到出口被封死在里面的错觉。
这时天地独立在球体外，球体内他可以不受到引力的吸引，不必向大的物体靠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他就能忘记行走的能力。
李四方：我们站在原有的理论中，没有能力再往前走一步。
赵穹：你觉得自己是普通人的一份子？这是公司给你的错觉，在进入公司之前，你就没有自命不凡的时候？
李四方联想到过往，他很快就找到了对应自命不凡这个词汇的时期，在他交出论文时，在他反驳导师的观点自己重复实验的时候，在他把所有领域中的最上层人士作为假想敌的时间。
赵穹：在那个时期，你吃过亏？
李四方：当然。
赵穹：是在那个时期吃过亏，还是在那个时期的末尾吃亏了？之后就转变了思考方式？
李四方：你想说什么？
赵穹：自大一点怎么样？以自我为中心，坚信自己能够办成某事。
李四方：谨慎也不是因为怀疑自己。
赵穹：那是什么？
李四方：为了防止意外。
赵穹：你害怕意外？我只害怕确定的东西。
李四方结束聊天，转身他就找到了出口，风力削减，他调整好姿势落地。
舱门打开的时候发出类似汽笛的声音，在气流舱启动时是听不到的。他前脚从休闲区走出，后脚就听到纷杂的讨论声。循着声音找到簇拥着往前走的人群，他的许多同事都在里面。
“李四方，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看到被挡住的人中心，是一个被抬起的中年人，研究所的副所长，张满盈。
李四方：“在门口等吗？是什么原因？急性病还是意外事故？”
他的声音压过其他杂音。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围在旁边的有一位女士出来解释道：“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所长是突然倒下的，当时他正在跟我交代工作，突然之间，他就好像头晕往旁边靠，我们当时在饮水机边，他靠在饮水机上，大家就都围过来了…”
这位女士喘了一口气，急促地说道：“他倒下去，我就赶紧去扶他，这个时候他呼吸很微弱，闭着眼睛，我看到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当时周围很乱，我没有听清楚，再之后，我就感觉他没有力气了。周围人乱糟糟地把他抬出来。然后我在旁边打了电话。”
李四方的视线停留在张满盈身上，对方胸口看不到起伏，两边被人扶着，一条手臂垂下，另一条放在全身，与他见过的超市里搬运的假人模特一样，就连旁边的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
“放在这，我来尝试心肺复苏。”李四方指示了旁边一块空间足够的平地，把杂物移开。
心肺复苏的尝试一直维持到救护车赶到，但没有从张满盈身上获得回应。他的肺就像一只牛皮织成的气球，再多的气吹进去，也只能从开口再流出来。
医护人员接手了李四方的工作，并使用了体外起搏器，但从心率显示仪的结果看，这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护士向旁人了解情况，之前说话的女士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时候所长和其他管理层也从各地赶到，交流情况的场面又造成了许多杂音。
张满盈躺在交流圈的中心，他失去了动物保留在基因里的部分本能。他的表情不能用一种情绪概括，李四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解释他的表情，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李四方听到有人叫他，他回头发现是另一位副所长。
“小李，你去张所长的位置上帮忙把他的个人物品拿出来，交给前台的，之后他们会把这些东西送到医院或者警局。”
“好”，李四方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已经可以被定义为尸体的躯壳还因为按压而摇晃，因为体外刺激而产生伸缩肌肉的反射。急救中的护士翻开尸体的眼睛。李四方马上把眼睛闭上，光芒好像刺到他的眼睛。
餐盘里两个碟子，一个碗和一只杯子，都是塑料材质。荤菜牛肉切得很薄，蒸煮出的白菜叶子就没有经过分割处理，碟子里的都是整片菜叶。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食堂里其他的人也一样，研究所的工作节奏一直都不算快。但也有紧张时期，那时候公司会突然少了很多请病假的人，不过那要等到年终考核。
李四方夹起一块牛头，放在眼前，观察上面的美妙纹路。生物的生长也遵循着像是原子核外环绕电子的规律。在消化吸收的过程中，一种规律会被另一种规律取代。
一台帮工机器人从旁边经过，它的头部正对李四方，随后发出老式照相机的音效，“先生，我可以为这张照片命名为，食客与食物吗？”
它的凸圆弧屏幕上出现刚刚拍下的照片。
“你给作品起名字遵循什么样的规则？”
“忠实内容、简单直白，我还不会使用人类的文法，学习过程遇到了不少难题。”
“比如？”
“我认为发声是一种低效的交流方式，但在人类文学作品中，需要强调效率的文字并没有表格化，且有多数并不需要的形容词。”
“你害怕学习和理解的过程吗？”
“不，我善于并悦纳学习。”
“善于和悦纳有部分含义交汇。”
“没错，这正是我理解的人类文学。”
“很有道理。”
李四方明白他也善于与机器人交流，它们的想法很容易就能搞明白。
“你为什么想要拍摄这张照片？”
“我认为这符合人类的美学。”
“人类美学的组成结构是什么？”
“实用性、哲学、自然、人工自然和时局视野的无规律组合体。我正在尝试寻找会被普遍认为具备美感的美学公式，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你找到原因了吗？”面对机器人他没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在咀嚼完成吞咽食物之后开口继续交流。
“我正在尝试归因，但我找不到能够百分之百联系的事实。人类在美学上常常没有确立的标准。我问过许多人，他们都没有给我答案。你们也在努力寻找最优解吗？”
“是的。”他的筷子夹起白菜页，菜叶上垂滴汤水，他发现这片菜叶的形状不一样。他把菜叶摊开在盘子里，叶子的形状是有规律的，它像一片枫叶。
“这符合美学吗？”他心神不宁地看着菜叶，说完话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因为一句话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然、实用、人工…菜叶的边缘缺口像是虫蛀造成的，你可以申请赔偿，但我认为你收获了美感，不需要证明自己的损失。”机器人又拍了一张照片。
“我应该把它吃掉吗？”
“你可以适当地记录这一刻，这是偶然中的偶然事件，运气常常被人类挂在嘴边，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幕。你可以跟其他人分享之后再把它吃掉。”
“还是应该吃掉？”
“因为它是食物。”
“你说得对。”李四方把叶片折起来塞进嘴里，混合米饭咀嚼吞咽送进肚子。
午休时间，他在气流床上休息，各个方向的气流达成一个平衡，让他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部位被压迫着，但如果他有轻微动作影响到平衡，就需要重新进行调整。
他在床上翻动，气流环绕在他身旁，这与飞行无异，只是获得飞行的能力之后也仅仅能呆在笼子一样的气流舱内。
李四方把自己拍摄的照片发给赵穹，对方几乎立刻回应，让人怀疑他正在公园里无聊地荡秋千。
赵穹：哦吼，你中大奖了！就我的观察来看，这是白菜叶，在古代这值得作为祥瑞之兆远传八乡，说不定你能因为这个被大官召见。
李四方：形成这种形状的原因是虫蛀，你听说过会特意把食物变成某种形状的虫子吗？
赵穹回复了一个用力摇头的表情：自然界真是奇妙。这也说明现有的理论还远远算不上完善，不管是在哪个方面。
在球体气流舱内，视线离开舱门，李四方就找不见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躺着的还是趴着的。他徒劳地快速转圈，一周之后都没有看到门，换个方向再转一圈，还是没有舱门，这给他一种自己已经找不到出口被封死在里面的错觉。
这时天地独立在球体外，球体内他可以不受到引力的吸引，不必向大的物体靠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他就能忘记行走的能力。
李四方：我们站在原有的理论中，没有能力再往前走一步。
赵穹：你觉得自己是普通人的一份子？这是公司给你的错觉，在进入公司之前，你就没有自命不凡的时候？
李四方联想到过往，他很快就找到了对应自命不凡这个词汇的时期，在他交出论文时，在他反驳导师的观点自己重复实验的时候，在他把所有领域中的最上层人士作为假想敌的时间。
赵穹：在那个时期，你吃过亏？
李四方：当然。
赵穹：是在那个时期吃过亏，还是在那个时期的末尾吃亏了？之后就转变了思考方式？
李四方：你想说什么？
赵穹：自大一点怎么样？以自我为中心，坚信自己能够办成某事。
李四方：谨慎也不是因为怀疑自己。
赵穹：那是什么？
李四方：为了防止意外。
赵穹：你害怕意外？我只害怕确定的东西。
李四方结束聊天，转身他就找到了出口，风力削减，他调整好姿势落地。
舱门打开的时候发出类似汽笛的声音，在气流舱启动时是听不到的。他前脚从休闲区走出，后脚就听到纷杂的讨论声。循着声音找到簇拥着往前走的人群，他的许多同事都在里面。
“李四方，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看到被挡住的人中心，是一个被抬起的中年人，研究所的副所长，张满盈。
李四方：“在门口等吗？是什么原因？急性病还是意外事故？”
他的声音压过其他杂音。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围在旁边的有一位女士出来解释道：“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所长是突然倒下的，当时他正在跟我交代工作，突然之间，他就好像头晕往旁边靠，我们当时在饮水机边，他靠在饮水机上，大家就都围过来了…”
这位女士喘了一口气，急促地说道：“他倒下去，我就赶紧去扶他，这个时候他呼吸很微弱，闭着眼睛，我看到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当时周围很乱，我没有听清楚，再之后，我就感觉他没有力气了。周围人乱糟糟地把他抬出来。然后我在旁边打了电话。”
李四方的视线停留在张满盈身上，对方胸口看不到起伏，两边被人扶着，一条手臂垂下，另一条放在全身，与他见过的超市里搬运的假人模特一样，就连旁边的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
“放在这，我来尝试心肺复苏。”李四方指示了旁边一块空间足够的平地，把杂物移开。
心肺复苏的尝试一直维持到救护车赶到，但没有从张满盈身上获得回应。他的肺就像一只牛皮织成的气球，再多的气吹进去，也只能从开口再流出来。
医护人员接手了李四方的工作，并使用了体外起搏器，但从心率显示仪的结果看，这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护士向旁人了解情况，之前说话的女士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时候所长和其他管理层也从各地赶到，交流情况的场面又造成了许多杂音。
张满盈躺在交流圈的中心，他失去了动物保留在基因里的部分本能。他的表情不能用一种情绪概括，李四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解释他的表情，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李四方听到有人叫他，他回头发现是另一位副所长。
“小李，你去张所长的位置上帮忙把他的个人物品拿出来，交给前台的，之后他们会把这些东西送到医院或者警局。”
“好”，李四方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已经可以被定义为尸体的躯壳还因为按压而摇晃，因为体外刺激而产生伸缩肌肉的反射。急救中的护士翻开尸体的眼睛。李四方马上把眼睛闭上，光芒好像刺到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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