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满盈的办公室门是半开的，推门而入之后，还是需要打开灯才能正常视物，因为厚实窗帘隔绝了从外面来的自然光。李四方走到办公桌前，桌面很简单，几份公司正在处理的业务资料，一些张满盈自己的研究，都在核子领域，虽然未必了解过，李四方也能大概判断是哪些方面，这些应该不是所长要求他整理出的文件。
他忽然多想了一些，让他来拿张满盈的个人用品说不过去，如果不是已经整理好的物品，就不应该让他这个外来人拿，他并不知道什么能对这件事的调查起到作用。
或许是相反的意图。副所长想要他藏起来一些东西，可他同样不知道该把什么藏起来…他胡思乱想的过程中，双手也在抽屉间翻找，视线也在办公桌、书柜间搜寻。
书柜里的所有物品都码放得整齐有序，他拿出里面一些文件夹，符号、文字，核子领域里他见识也记忆了许多，所以大多文件都会眼熟。
房间外此时偶有行人，他让自己显得平静有序，将抽屉中的物品一一拿出，也按照规律摆放，润喉糖、钢笔墨水、裁剪纸张的折叠刀、不同类型的记事本…
他停下翻找，拿起一本记事本，打开封面，扉页印着记事本品牌的商标，以及张满盈笔记写下的四个字——平庸之辈。
能做到公司研究所的副所长，张满盈已经超过了许多人，李四方却也从这个词中感受到不甘心。字迹的最终一笔，“辈”字的一竖，比起其他字长出一截。
翻页，笔记正式内容的第一行——我以为科学家就是寻找自然之理的，他们把上帝藏在宇宙角落的真相发现，就像雷神从乌云里拖拽出闪电。但我想错了，庄严的科学里多得是窃贼，真理之中充满人性的悲哀。世界已经漏洞百出。
李四方再翻一页，可后面就像第二页下面的空白一样，没有其他内容。
他去打开其他记事本，手里的三本记事本扉页以及第二页的内容相同。但有两本还有其他内容。李四方没有多看，张满盈的话如同揭开正午窗帘透进的强光，他在脑海的喧嚣里重复嘴上说的话：“这个世界存在真理吗？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存在唯一的真理？如果有就好了，我愿意相信那个。”
他整理了其他杂物，唯独把三本记事本放进衣服的夹层。本子都不厚，只要他的动作不会太大，本子形成的褶皱就能被当做是正常痕迹。
他把张满盈办公桌上正在处理的文件以及后者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整理出来，警方来了，应该会更多的检查食物、饮水、药物，他不担心会有人发现他拿走了笔记本。笔记本的内容不像是一个高级科研机构的副所长写出的。
另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发出萌芽。在下午的工作之前，他先去了食堂厨房。
“请问，今天的白菜还有吗？没有煮过的也请让我看看。”他向食堂的管事询问。
“是因为张所长的事吗？他是因为食物中毒才…”
“不，不是的，只是我觉得今天的白菜很好吃，想看看是哪个品类的。不用着急，张所长的很大概率是因为过劳猝死的，与食堂没有关系。”
管事将信将疑，他朝负责采购的人招手，那位中年女士正在操作洗碗机，她擦干手上的泡沫之后走过来。
“去把今天买来的白菜拿出来。”他又转头问李四方：“煮熟的需要吗？”
“如果可以的话，都让我看看吧。麻烦了。”
中年女士去冰库里取白菜，李四方一瞬间想到可能出现意外，不由自主加快速度跟上。
意外没有发生，那位女士捧出两颗白菜放在旁边的银白桌面上，又把手伸进去，捧出第三颗。
“今天还剩三颗，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剩菜端过来，不过也没剩多少了。”
李四方捡起一颗白菜，把紧密的菜叶扒开一些缝隙，认真检查每一片菜叶的间隙。
女士端来一碗煮好的白菜，看到李四方的动作，不解道：“你是在找什么？菜送进来之后就清洗过，你今天吃到沙子了？这样的话当时可以找叮当投诉，现在就有点晚了。叮当就是我们这的机器人。”
李四方摇摇头，他把三棵白菜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又检查菜碟里的菜叶，都没有找到想要的线索。
“我能把菜叶撕开吗？”
“也可以，反正是今天要煮掉的，你要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不不，你知道这些白菜是从哪里买的吗？”
“问这个干什么？菜真的出问题了？”
李四方摇摇头，他放下手里的白菜，拿出手机，把照片拿给那位女士看，“你见过这样的叶片吗？”
“诶，这个是白菜，怎么好像枫树叶子嘞，好奇怪，我没见过的。你这个盘子是我们这里的，是今天吃到了吗？”
“机器人，就是叮当分析说这是虫子咬出来的，这种虫子很可能是新物种，我想要研究这个。”
“就为了这个？你这片叶子…”，她停了一下，看着照片，照片里的叶子，左右对称，枫叶的掌形分开五裂片，每一片上的牙形都对称，根本不像是巧合。
“这真不是人剪出来的？”
“确定是虫子咬出来的，所以很可能是新的物种。”
“什么虫子这么厉害，白菜是从散户手里买的，张所长好像也是乡下出生，他认识很多农户…哦，张所长，今天，我怎么给忘了，他是好人的，对谁都和气的，这么大的科学家，也跟我们聊的来…”
“你是说张所长认识买给你菜的农户？”
“认识的，他们应该是老乡，我常看到他们聊天。你说，他怎么就出事了？这样的好人。”女士的黯然从眼里流露到手上，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握成拳。
“能告诉，那位卖给你菜的农户的联系方式吗？我想了解他们的菜是怎么来的，说不定能找到这种虫子。”
“没有联系方式的，他们也不是都来我们这里卖菜。我懂那些农户的，散户这个时候不好活，超市里的大白菜比他们的成色好，而且便宜。只有在实在卖不好的时候他们才来，也来的不多，毕竟是要用张所长的面子的嘛，麻烦人总让人心里过不去。不过他们自己从地里种出来的菜也确实好吃。”
“他们平时在哪里买菜？”
“一般是在东街菜市场，一般早上六七点就来了。”
李四方快速把白菜剥好，再没有找到枫叶的形状。只能寄希望于明天早上。
“也不是每天都来的。”那位女士最后提醒了一句。
李四方回家才敢把记事本拿出来，拿出写满字的一本，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可他再没有找到类似第二页的那段话的语句，记事本更多的是在记录每天发生的事件，还有第二天需要做的事。在他准备再看第二本时，本子自然翻了一页。他的视线在这一页上停留了片刻。
“之后再多试几个组合，目前最稳定的分子结构都没办法借鉴到光子上，就算能用，那我也很难把它们按照我的设想排列。模型错了还是参数错了？应该存在至少一种可能的。我要怎么把它找出来？”
本子的纸面发黄应该已经是许久以前的记录。
李四方的视线定格在这一页，记事本前面也提到过光子，但他没有在意，核子实验中已经涉及光子的项目不少。但不管是光子还是光电子它们都不是张满盈的研究重点，至少在工作上，他的本职是优化冷聚变生产线。
目前的三个冷聚变模型中没有涉及到光子的，核子研究中控制光能变量不需要研究光子结构才对。目前学界普遍研究方向是利用光子的不同结构传递信息，这与冷聚变几乎没有联系。
“分子结构而不是原子结构，如果他说的是排布光子…这确实做不到。”
记事本的下一页没有对光子排布结构进行说明，也没再提到任何有关的内容。
李四方认为他找到了入口，可深入其中，却依然一头雾水。
一直到深夜，他也没有再找到相关话题内容，张满盈所说的尝试其他结构没有线索。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啦东街市场，这里是城市中唯一的菜市场，蔬果、肉类的买卖超市才是首选，菜市场是习惯、传统的自留地，它在一种固守的情绪中一步也不愿意再退，可在最后留存的尊严也仅仅能收获一时的叫好。
菜市场有特有的气味被通风系统疏散开，又有走过就凉爽一时的风，夹杂着叫卖声。到此的更多是中老年人和专职主妇，人与人交流比起超市里热闹很多。
李四方拿着照片到处去找人，摊点上摆放蔬菜的他都打算问一遍过去。
“大…老板，你看过这个吗？像这样的白菜叶。”
“虫子咬出来的？这不是王老头家里种出来的？”
“你见过这个？是谁在买？”
“你先说你要找这个做什么？”对方的话音重了一些，李四方看出他的警惕。
“我想研究这个，我是核子研究所（EMO公司的俗称）的员工，你可以看我的工作证，我想知道这种菜是从哪里来的。”
老板对照工作证看了李四方两眼，“李博士？你们博士就是厉害一些，一看就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我之前就说他家里的地有问题，种出来的菜奇奇怪怪的。你在这里等着哈，嗯，帮我看着点。我去给你找人。”
“这个…我不知道物价。”李四方还是望着一摊蔬菜和老板指给他的板凳，有些发愁。
“嗨呀，来这里买菜的都知道多少钱一斤，你给称重就可以了。”
李四方的目光停留在老式压力弹簧秤上，这是很难见到的工具，最新的电子吊秤比这小得多，精度也高得多，并且难以造假，使用这台比板凳更高的弹簧秤并非明智之选。
他忽然多想了一些，让他来拿张满盈的个人用品说不过去，如果不是已经整理好的物品，就不应该让他这个外来人拿，他并不知道什么能对这件事的调查起到作用。
或许是相反的意图。副所长想要他藏起来一些东西，可他同样不知道该把什么藏起来…他胡思乱想的过程中，双手也在抽屉间翻找，视线也在办公桌、书柜间搜寻。
书柜里的所有物品都码放得整齐有序，他拿出里面一些文件夹，符号、文字，核子领域里他见识也记忆了许多，所以大多文件都会眼熟。
房间外此时偶有行人，他让自己显得平静有序，将抽屉中的物品一一拿出，也按照规律摆放，润喉糖、钢笔墨水、裁剪纸张的折叠刀、不同类型的记事本…
他停下翻找，拿起一本记事本，打开封面，扉页印着记事本品牌的商标，以及张满盈笔记写下的四个字——平庸之辈。
能做到公司研究所的副所长，张满盈已经超过了许多人，李四方却也从这个词中感受到不甘心。字迹的最终一笔，“辈”字的一竖，比起其他字长出一截。
翻页，笔记正式内容的第一行——我以为科学家就是寻找自然之理的，他们把上帝藏在宇宙角落的真相发现，就像雷神从乌云里拖拽出闪电。但我想错了，庄严的科学里多得是窃贼，真理之中充满人性的悲哀。世界已经漏洞百出。
李四方再翻一页，可后面就像第二页下面的空白一样，没有其他内容。
他去打开其他记事本，手里的三本记事本扉页以及第二页的内容相同。但有两本还有其他内容。李四方没有多看，张满盈的话如同揭开正午窗帘透进的强光，他在脑海的喧嚣里重复嘴上说的话：“这个世界存在真理吗？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存在唯一的真理？如果有就好了，我愿意相信那个。”
他整理了其他杂物，唯独把三本记事本放进衣服的夹层。本子都不厚，只要他的动作不会太大，本子形成的褶皱就能被当做是正常痕迹。
他把张满盈办公桌上正在处理的文件以及后者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整理出来，警方来了，应该会更多的检查食物、饮水、药物，他不担心会有人发现他拿走了笔记本。笔记本的内容不像是一个高级科研机构的副所长写出的。
另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发出萌芽。在下午的工作之前，他先去了食堂厨房。
“请问，今天的白菜还有吗？没有煮过的也请让我看看。”他向食堂的管事询问。
“是因为张所长的事吗？他是因为食物中毒才…”
“不，不是的，只是我觉得今天的白菜很好吃，想看看是哪个品类的。不用着急，张所长的很大概率是因为过劳猝死的，与食堂没有关系。”
管事将信将疑，他朝负责采购的人招手，那位中年女士正在操作洗碗机，她擦干手上的泡沫之后走过来。
“去把今天买来的白菜拿出来。”他又转头问李四方：“煮熟的需要吗？”
“如果可以的话，都让我看看吧。麻烦了。”
中年女士去冰库里取白菜，李四方一瞬间想到可能出现意外，不由自主加快速度跟上。
意外没有发生，那位女士捧出两颗白菜放在旁边的银白桌面上，又把手伸进去，捧出第三颗。
“今天还剩三颗，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剩菜端过来，不过也没剩多少了。”
李四方捡起一颗白菜，把紧密的菜叶扒开一些缝隙，认真检查每一片菜叶的间隙。
女士端来一碗煮好的白菜，看到李四方的动作，不解道：“你是在找什么？菜送进来之后就清洗过，你今天吃到沙子了？这样的话当时可以找叮当投诉，现在就有点晚了。叮当就是我们这的机器人。”
李四方摇摇头，他把三棵白菜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又检查菜碟里的菜叶，都没有找到想要的线索。
“我能把菜叶撕开吗？”
“也可以，反正是今天要煮掉的，你要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不不，你知道这些白菜是从哪里买的吗？”
“问这个干什么？菜真的出问题了？”
李四方摇摇头，他放下手里的白菜，拿出手机，把照片拿给那位女士看，“你见过这样的叶片吗？”
“诶，这个是白菜，怎么好像枫树叶子嘞，好奇怪，我没见过的。你这个盘子是我们这里的，是今天吃到了吗？”
“机器人，就是叮当分析说这是虫子咬出来的，这种虫子很可能是新物种，我想要研究这个。”
“就为了这个？你这片叶子…”，她停了一下，看着照片，照片里的叶子，左右对称，枫叶的掌形分开五裂片，每一片上的牙形都对称，根本不像是巧合。
“这真不是人剪出来的？”
“确定是虫子咬出来的，所以很可能是新的物种。”
“什么虫子这么厉害，白菜是从散户手里买的，张所长好像也是乡下出生，他认识很多农户…哦，张所长，今天，我怎么给忘了，他是好人的，对谁都和气的，这么大的科学家，也跟我们聊的来…”
“你是说张所长认识买给你菜的农户？”
“认识的，他们应该是老乡，我常看到他们聊天。你说，他怎么就出事了？这样的好人。”女士的黯然从眼里流露到手上，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握成拳。
“能告诉，那位卖给你菜的农户的联系方式吗？我想了解他们的菜是怎么来的，说不定能找到这种虫子。”
“没有联系方式的，他们也不是都来我们这里卖菜。我懂那些农户的，散户这个时候不好活，超市里的大白菜比他们的成色好，而且便宜。只有在实在卖不好的时候他们才来，也来的不多，毕竟是要用张所长的面子的嘛，麻烦人总让人心里过不去。不过他们自己从地里种出来的菜也确实好吃。”
“他们平时在哪里买菜？”
“一般是在东街菜市场，一般早上六七点就来了。”
李四方快速把白菜剥好，再没有找到枫叶的形状。只能寄希望于明天早上。
“也不是每天都来的。”那位女士最后提醒了一句。
李四方回家才敢把记事本拿出来，拿出写满字的一本，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可他再没有找到类似第二页的那段话的语句，记事本更多的是在记录每天发生的事件，还有第二天需要做的事。在他准备再看第二本时，本子自然翻了一页。他的视线在这一页上停留了片刻。
“之后再多试几个组合，目前最稳定的分子结构都没办法借鉴到光子上，就算能用，那我也很难把它们按照我的设想排列。模型错了还是参数错了？应该存在至少一种可能的。我要怎么把它找出来？”
本子的纸面发黄应该已经是许久以前的记录。
李四方的视线定格在这一页，记事本前面也提到过光子，但他没有在意，核子实验中已经涉及光子的项目不少。但不管是光子还是光电子它们都不是张满盈的研究重点，至少在工作上，他的本职是优化冷聚变生产线。
目前的三个冷聚变模型中没有涉及到光子的，核子研究中控制光能变量不需要研究光子结构才对。目前学界普遍研究方向是利用光子的不同结构传递信息，这与冷聚变几乎没有联系。
“分子结构而不是原子结构，如果他说的是排布光子…这确实做不到。”
记事本的下一页没有对光子排布结构进行说明，也没再提到任何有关的内容。
李四方认为他找到了入口，可深入其中，却依然一头雾水。
一直到深夜，他也没有再找到相关话题内容，张满盈所说的尝试其他结构没有线索。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啦东街市场，这里是城市中唯一的菜市场，蔬果、肉类的买卖超市才是首选，菜市场是习惯、传统的自留地，它在一种固守的情绪中一步也不愿意再退，可在最后留存的尊严也仅仅能收获一时的叫好。
菜市场有特有的气味被通风系统疏散开，又有走过就凉爽一时的风，夹杂着叫卖声。到此的更多是中老年人和专职主妇，人与人交流比起超市里热闹很多。
李四方拿着照片到处去找人，摊点上摆放蔬菜的他都打算问一遍过去。
“大…老板，你看过这个吗？像这样的白菜叶。”
“虫子咬出来的？这不是王老头家里种出来的？”
“你见过这个？是谁在买？”
“你先说你要找这个做什么？”对方的话音重了一些，李四方看出他的警惕。
“我想研究这个，我是核子研究所（EMO公司的俗称）的员工，你可以看我的工作证，我想知道这种菜是从哪里来的。”
老板对照工作证看了李四方两眼，“李博士？你们博士就是厉害一些，一看就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我之前就说他家里的地有问题，种出来的菜奇奇怪怪的。你在这里等着哈，嗯，帮我看着点。我去给你找人。”
“这个…我不知道物价。”李四方还是望着一摊蔬菜和老板指给他的板凳，有些发愁。
“嗨呀，来这里买菜的都知道多少钱一斤，你给称重就可以了。”
李四方的目光停留在老式压力弹簧秤上，这是很难见到的工具，最新的电子吊秤比这小得多，精度也高得多，并且难以造假，使用这台比板凳更高的弹簧秤并非明智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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