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都是猜想，我知道有很多人对生活敏感，会去考虑常人注意不到的事情，你可能是那种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们的思考方式真的与我们不同吗？”
李四方：“和你们一样，是环境造成了我。”
“不是造就？”
“与人交往方面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我们假设未来你会做出一系列壮举，到时你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还是要把所有成就归结在运气、环境、时机这些东西上面？”
“牛顿说他站在巨人肩膀上。”
“那你又站在哪里？”
“我站在这块土地上。”
“是什么驱动你要来探索发现的？是荣誉感、使命感、责任感，还是你的上司不重视，让你觉得自己应该来看看，只是单纯地赌气？”
“或许是我想了解我一直不了解的世界。明白它的运行规律会让我安心一些。就像在考试前，我不希望复习是有缺口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考高分，不及格会发生什么吗？”
“不及格…应该是高分更好。但我不知道能让我获得什么。或许我只是想找到一件事，让我能够对自己说，我正在忙碌中，以此放弃掉无谓的思考。”
“你的答案对我不适用，现在不适用。”
“城市里的生活和这里的，你更喜欢哪个？”
老王把草帽下用粗布做成的颌带翻开，但被布带影响视野，他就把帽子转动，反着带稳。
“人总是喜欢现在。但长久了就会怀疑还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我也可以把这条带子塞进帽子里面，这样不管我正着反着，都能带好帽子。”
“但只要开始没有方向的思考，你又会怀疑带子偏移了方向，或者其他戴法更加舒服。”
“你不想让自己这样思考？你觉得我该怎么戴更好？”
“做一个可以拆卸的索套怎么样？在不需要时，可以拆下来。”
“万一我那天忘记带上它，又正好需要呢？”
“考虑意外是一件很费神的事。”
“但是我看大多数名人都在想该怎么避免意外，该怎么长远地考虑。”
“我猜他们都没有成功。”
“或者只是暂时成功了。”老王把手里一袋农具丢在旁边，他选了一块种植凉薯的田地。李四方回头看时，他还在原地望着一顷土地，却还是抬着头。
李四方不去想自己要面对这很多田地的时候，他可以去面对桌面上的很多文件，那是他更熟悉的领域。
菜叶上还有露珠，脚边的不远杂草堆里因为露水而显现出的蜘蛛网，昨天他没有注意到。露水在蛛网上分成细细的晶莹的小粒，把蛛网往下拉，太阳一出来它很快就会恢复成能用来猎捕小虫的网。
他在菜叶间找了许久，昨天可以用手掌掸去的膝盖上的土灰，今天却一抹就摊开了，深入进布料的缝隙里。
他在空隙时间看向老王，对方正在土地里，把凉薯蔓上的花序摘除，这也是李四方不懂的做法。他想是不是能取他山之石。
“为什么要把这些拔掉？”
李四方沿着枝蔓看到了一路小瓣的花片，这应该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反义词。
“为了结大果子。你找到了吗？”
“没有，虫子应该也需要休息。”
“你要等它们休息好了再来？”
“我希望能在它们开始之前带走它们，把它们的所有信息放进DNA图谱中对照找出它们的近亲。这样我们就能一路搞清楚它们的行为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只是基因对它们的要求。”
“听起来比种田麻烦很多。”
“麻烦的地方都用电脑完成。”
“你觉得你能找到？你已经检查过一大半的白菜了吧，如果找不到你打算接着等？”
“接下来我会去检查村子里的枫树，我认为虫子的行为与枫树有关。”
“吃白菜叶的虫子跟枫树能有什么关系？我拿来的喂鸡的虫子不是长翅膀的虫子，它们只是像蚕一样的肉虫子。”
“蚕的分布相当广，几乎遍及全国。”
“…那应该是因为有人的缘故。”
“但在这个问题上也可以把人作为固定参数，你每天都要来来回回穿梭田园和林间，其他农民也可以作为搬运它们的载具。”
“它为什么要把菜叶咬成枫叶状？这有什么意义吗？”
“在我们眼中确实是这样。”
“我来帮你找找。”
“你知道我指的那棵枫树在哪？”
“不是一棵，那边有一块林子。”他的手远远地指向一条小河一座石桥的对岸。那在农田以外，确有一处盖住地皮的茂密树林。
白菜叶连根的位置，宛如白玉，将菜叶拉开却让连枝发出脆响。还没从土地从摘出的白菜，每一片叶子都十分紧实，两人都十分仔细，注意不放过空隙，也不让白菜支离。即使还不烹饪，白菜叶也有清甜的香味，李四方鼻尖贴在菜叶上，稍不注意又把白菜边缘的叶片掰断。
“这是第二棵。”他用买下这两棵白菜的方式弥补自己的错误。
“再等一会儿去最后去看看大张。”
“好…”，李四方感觉到手上奇特的触感，白菜叶都十分紧实，表面也十分光滑，但手上的触感却是柔软细腻。
在探头去看时，他已经想到是那个可能，由此惊呼出声。
他用力把除了伸手进去的那块缝隙旁的菜叶全部掰开，两片白菜叶中多了一粒异物。白玉似的虫子，它缩成一颗球，就玉米粒大小，不分头尾，就算李四方只是轻轻去接触，虫子身上的肉还是往下凹陷。
“你来看看是不是这种虫子！”他不敢多用力，捧起菜叶把打开来。
“是这个，看来你运气还算不错。”
李四方擦把汗长呼一口气，轻手轻脚把虫子连带菜叶一起放进玻璃瓶中保存，并且注意留下一些呼吸孔。
“有了虫子就能知道它是什么？”
“至少能确定它是不是已知的生物。你可以给它准备一个名字。”
“我费不了这些劲。起名字什么的，还要登记来登记去的。”
“我来帮你做这些，你能想出合适名字吗？”
“我想过如果有个儿子，我就给他起名字叫王道。虫子叫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记下了。”
老王带着李四方往荒郊野岭走，他是说要去为张满盈送行。离开大路，农村的土地上多是树木。林间小路也有很多坡度，有很多其实没有路的地方，但走起来也不见得多困难。
树林混杂类型多种，甚至见开花的梧桐树，淡粉色的花朵在阴翳的浓绿色中过于柔和稀有。
“看树墩你就能猜到，这里的树很多是后来种的，搞大开发的时候，村子也分到一些项目，其实带走了很多人。不过具体我不知道，我是后来搬回来的。”
“从城市搬回农村？”
“不然呢？”
张满盈被安置在一处山丘上，只有来路，而且也到了尽头，在两棵间隙刚好的树中间。他的墓碑上简单介绍了他的生平，李四方默读一遍，寻找与自己的记忆重合的部分。
墓碑前燃烧的纸钱被正遇到一阵风，把灰烬吹走些，跪在墓前的老妇人望着随风向扭头看去。李四方也看过去，但从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李四方准备退场的时候，老妇人忽然叫住他。
“等等，你是满盈的同事吗？”她的口气并不严重。
“是的。”
“我有东西要给你。”
李四方思考对方所指，目光追随她的手放进包里，“这里有一些，你先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老妇人把一叠文件用纸交到李四方手上。
文件多是打印出来的，但也有张满盈的笔记。文字好像只是注解，而张满盈的文字才是重点，那多是一些公式，一种玻璃材料的屈光度计算公式附近复印字介绍这种材料的特性，重点标记了一段内容。在页脚批注着：调整结构可能有效，光子精密度23.382%。
下一页紧跟着对这种材料进行了数十种近似结构的测算。连续十几页都在近似材料上徘徊。仅仅看那个出现最多的数据——光子精密度，最大值达到31.322%。
李四方没有接触过这个词，他立刻去搜索网络上也得不到答案，但他至少知道这是在研究光子是与记事本上特别提起的事件高度重合的内容。
“有用。这样的文件还有吗？”翻到末尾，内容没有结束，李四方粗浅的阅读一遍，也依然不知道研究的目的，但他能知道这项研究很特别，在人类研究中有相当大的空白。所以需要张满盈测算的数据也多得惊人。
“还有，如果有用，你就跟我来拿。这都是满盈寄回来的，他每个月就寄回来一点，要我帮他保留着。如果有用，就由你拿回去吧。”老妇人眼里情绪很复杂，李四方远不能读懂，但他可以把自己放在同样的位置上，他解读这种眼神中至少有一些期待，一些释然和悲伤。
李四方和老王一起跟着老妇人回村子。房子很高大，并且还在房顶做出了一个没有通开的烟囱，青色的瓷砖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青石，房子周围爬着一些苔藓，与瓷砖浑然一体。
屋内外的温差能明显感受出来，李四方观察着周围，在老妇人的引领下走进里房。
房间里有许多整齐堆放的杂物，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钢筋上还吊着几只塑料袋。墙壁上也有挂钩用礼品盒装着不同的东西。屋子的空间很有些拥挤，但角落里被一块布盖住的区域，旁边没有其他东西。老妇人揭开布，下面是两个纸箱。
“都在这。两个箱子里都是，你都拿去。”
李四方低估了，张满盈在他的研究上花下的功夫。把两箱资料搬回家，他大概浏览了一遍，几乎全部与光学有关。
已经是晚上，但他还要出去一趟，暂命名王道的奇异蠕虫需要送到生物基因研究所，同时送去的还有李四方和老王在枫叶林里捕捉到的数种昆虫。
多数研究所没有加班的规则，但也会有一些正在进行的研究需要人看管。与核子研究所不同，虽然隶属同一企业，但基因研究所的建筑规模远小于核子研究所。在它附近又一所医院，医院大楼的灯光下，研究所的高层才清晰一些。
李四方在入口识别面部轮廓进入其中，一台机器人适时移动过来，用它的滚轮。“李四方先生，请跟随我到化学分析区作为你的研究材料进行第一次检查。”
“走吧。”
“我可以了解你的研究吗？”机器人在前面领路，但它把带有屏幕的一面扭转面对李四方，电子屏上出现一个动漫的微笑表情。
“是一种行为特殊的虫子。我可以先请你帮我检查核对我找到了几种材料吗？”
他取了一些枫树样本，已经昆虫做成的标本，辅助机器人的数据库连接到研究所主机，比起他的手机功能精确得多，比起全部基因分析一遍，借助机器人功能从外观就可以否定很多选项。
“很高兴能帮助你。请你把样本放在我的视线中。”
李四方直接交到它陶瓷外壳的手上。
“正在进行扫描，可能会影响到部分功能…请稍等。”播报之后，它的屏幕上就显示扫描完成，正在进行比对。熄一灯亮一灯的走廊，因为被它头上的荧亮蓝光晕染一层蓝色。
“完成校对，系烟粉虱，基因库中已有该生物样本。”
“换这个。”下一份材料，重复检查。
…
“辨认模糊，与锹形虫外形重合度达93%，无法确定科类以下种族。”
“也是在基因库没有的？”
“外形判断可能存在误差。我们到了。”
两者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下。机器人指导李四方操作仪器，大部分过程由电脑自动进行。
“陌生生物的检查需要三到五天时间，研究结果可以通过短信或企业号通知获得。你也可以在收到通知后在研究所取得纸质检查报告。”
李四方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经常拿起手机打出没有规则的文字然后很快删除。窗外有很多高楼，有华灯充亮一整块大地。斜对面高楼上有一块广告屏幕，目光在那里聚焦，内容他正好能清楚看明白。
首先是几个风景视频，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有水雾氤氲宛如仙境，也有霞光纤云摆布长河。
视频的末尾都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在美景之中的唯一一个人身上。而风景视频结束，画面转移到病床前，主角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士，她的面貌与之前是视频中看到的人有几分相似，但无疑憔悴了许多。
可她却是笑着的，在呼吸面罩下却是一张幸福的表情。
画面再度变换，从高空俯瞰地面，那是一块正在肉眼可见增大的土地。跟随空中视角，画面飞快变化，自然的一切都被置于这块地图之中。生物和环境变化莫测却怡然融洽。
这是虚拟网络。
广告屏幕展示的世界目前还处在测试中，但意识上传的方案已经被列入所有人的生活规划中。在全球首例上传者的分享下，已经有许多绝症病人选择以这种方式延缓生命。
但不管有多少保障，这项技术依然会被怀疑，同时给所有人抛出疑问，失去身体的灵魂是否还依然是从前的人。
李四方被广告引入思考，但他没有多想，精神学、意识学都不在他的专业中，并且相差甚远。
“放一首轻快的音乐。”
“正在为您播放，水的儿女。”
李四方：“和你们一样，是环境造成了我。”
“不是造就？”
“与人交往方面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我们假设未来你会做出一系列壮举，到时你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还是要把所有成就归结在运气、环境、时机这些东西上面？”
“牛顿说他站在巨人肩膀上。”
“那你又站在哪里？”
“我站在这块土地上。”
“是什么驱动你要来探索发现的？是荣誉感、使命感、责任感，还是你的上司不重视，让你觉得自己应该来看看，只是单纯地赌气？”
“或许是我想了解我一直不了解的世界。明白它的运行规律会让我安心一些。就像在考试前，我不希望复习是有缺口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考高分，不及格会发生什么吗？”
“不及格…应该是高分更好。但我不知道能让我获得什么。或许我只是想找到一件事，让我能够对自己说，我正在忙碌中，以此放弃掉无谓的思考。”
“你的答案对我不适用，现在不适用。”
“城市里的生活和这里的，你更喜欢哪个？”
老王把草帽下用粗布做成的颌带翻开，但被布带影响视野，他就把帽子转动，反着带稳。
“人总是喜欢现在。但长久了就会怀疑还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我也可以把这条带子塞进帽子里面，这样不管我正着反着，都能带好帽子。”
“但只要开始没有方向的思考，你又会怀疑带子偏移了方向，或者其他戴法更加舒服。”
“你不想让自己这样思考？你觉得我该怎么戴更好？”
“做一个可以拆卸的索套怎么样？在不需要时，可以拆下来。”
“万一我那天忘记带上它，又正好需要呢？”
“考虑意外是一件很费神的事。”
“但是我看大多数名人都在想该怎么避免意外，该怎么长远地考虑。”
“我猜他们都没有成功。”
“或者只是暂时成功了。”老王把手里一袋农具丢在旁边，他选了一块种植凉薯的田地。李四方回头看时，他还在原地望着一顷土地，却还是抬着头。
李四方不去想自己要面对这很多田地的时候，他可以去面对桌面上的很多文件，那是他更熟悉的领域。
菜叶上还有露珠，脚边的不远杂草堆里因为露水而显现出的蜘蛛网，昨天他没有注意到。露水在蛛网上分成细细的晶莹的小粒，把蛛网往下拉，太阳一出来它很快就会恢复成能用来猎捕小虫的网。
他在菜叶间找了许久，昨天可以用手掌掸去的膝盖上的土灰，今天却一抹就摊开了，深入进布料的缝隙里。
他在空隙时间看向老王，对方正在土地里，把凉薯蔓上的花序摘除，这也是李四方不懂的做法。他想是不是能取他山之石。
“为什么要把这些拔掉？”
李四方沿着枝蔓看到了一路小瓣的花片，这应该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反义词。
“为了结大果子。你找到了吗？”
“没有，虫子应该也需要休息。”
“你要等它们休息好了再来？”
“我希望能在它们开始之前带走它们，把它们的所有信息放进DNA图谱中对照找出它们的近亲。这样我们就能一路搞清楚它们的行为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只是基因对它们的要求。”
“听起来比种田麻烦很多。”
“麻烦的地方都用电脑完成。”
“你觉得你能找到？你已经检查过一大半的白菜了吧，如果找不到你打算接着等？”
“接下来我会去检查村子里的枫树，我认为虫子的行为与枫树有关。”
“吃白菜叶的虫子跟枫树能有什么关系？我拿来的喂鸡的虫子不是长翅膀的虫子，它们只是像蚕一样的肉虫子。”
“蚕的分布相当广，几乎遍及全国。”
“…那应该是因为有人的缘故。”
“但在这个问题上也可以把人作为固定参数，你每天都要来来回回穿梭田园和林间，其他农民也可以作为搬运它们的载具。”
“它为什么要把菜叶咬成枫叶状？这有什么意义吗？”
“在我们眼中确实是这样。”
“我来帮你找找。”
“你知道我指的那棵枫树在哪？”
“不是一棵，那边有一块林子。”他的手远远地指向一条小河一座石桥的对岸。那在农田以外，确有一处盖住地皮的茂密树林。
白菜叶连根的位置，宛如白玉，将菜叶拉开却让连枝发出脆响。还没从土地从摘出的白菜，每一片叶子都十分紧实，两人都十分仔细，注意不放过空隙，也不让白菜支离。即使还不烹饪，白菜叶也有清甜的香味，李四方鼻尖贴在菜叶上，稍不注意又把白菜边缘的叶片掰断。
“这是第二棵。”他用买下这两棵白菜的方式弥补自己的错误。
“再等一会儿去最后去看看大张。”
“好…”，李四方感觉到手上奇特的触感，白菜叶都十分紧实，表面也十分光滑，但手上的触感却是柔软细腻。
在探头去看时，他已经想到是那个可能，由此惊呼出声。
他用力把除了伸手进去的那块缝隙旁的菜叶全部掰开，两片白菜叶中多了一粒异物。白玉似的虫子，它缩成一颗球，就玉米粒大小，不分头尾，就算李四方只是轻轻去接触，虫子身上的肉还是往下凹陷。
“你来看看是不是这种虫子！”他不敢多用力，捧起菜叶把打开来。
“是这个，看来你运气还算不错。”
李四方擦把汗长呼一口气，轻手轻脚把虫子连带菜叶一起放进玻璃瓶中保存，并且注意留下一些呼吸孔。
“有了虫子就能知道它是什么？”
“至少能确定它是不是已知的生物。你可以给它准备一个名字。”
“我费不了这些劲。起名字什么的，还要登记来登记去的。”
“我来帮你做这些，你能想出合适名字吗？”
“我想过如果有个儿子，我就给他起名字叫王道。虫子叫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记下了。”
老王带着李四方往荒郊野岭走，他是说要去为张满盈送行。离开大路，农村的土地上多是树木。林间小路也有很多坡度，有很多其实没有路的地方，但走起来也不见得多困难。
树林混杂类型多种，甚至见开花的梧桐树，淡粉色的花朵在阴翳的浓绿色中过于柔和稀有。
“看树墩你就能猜到，这里的树很多是后来种的，搞大开发的时候，村子也分到一些项目，其实带走了很多人。不过具体我不知道，我是后来搬回来的。”
“从城市搬回农村？”
“不然呢？”
张满盈被安置在一处山丘上，只有来路，而且也到了尽头，在两棵间隙刚好的树中间。他的墓碑上简单介绍了他的生平，李四方默读一遍，寻找与自己的记忆重合的部分。
墓碑前燃烧的纸钱被正遇到一阵风，把灰烬吹走些，跪在墓前的老妇人望着随风向扭头看去。李四方也看过去，但从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李四方准备退场的时候，老妇人忽然叫住他。
“等等，你是满盈的同事吗？”她的口气并不严重。
“是的。”
“我有东西要给你。”
李四方思考对方所指，目光追随她的手放进包里，“这里有一些，你先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老妇人把一叠文件用纸交到李四方手上。
文件多是打印出来的，但也有张满盈的笔记。文字好像只是注解，而张满盈的文字才是重点，那多是一些公式，一种玻璃材料的屈光度计算公式附近复印字介绍这种材料的特性，重点标记了一段内容。在页脚批注着：调整结构可能有效，光子精密度23.382%。
下一页紧跟着对这种材料进行了数十种近似结构的测算。连续十几页都在近似材料上徘徊。仅仅看那个出现最多的数据——光子精密度，最大值达到31.322%。
李四方没有接触过这个词，他立刻去搜索网络上也得不到答案，但他至少知道这是在研究光子是与记事本上特别提起的事件高度重合的内容。
“有用。这样的文件还有吗？”翻到末尾，内容没有结束，李四方粗浅的阅读一遍，也依然不知道研究的目的，但他能知道这项研究很特别，在人类研究中有相当大的空白。所以需要张满盈测算的数据也多得惊人。
“还有，如果有用，你就跟我来拿。这都是满盈寄回来的，他每个月就寄回来一点，要我帮他保留着。如果有用，就由你拿回去吧。”老妇人眼里情绪很复杂，李四方远不能读懂，但他可以把自己放在同样的位置上，他解读这种眼神中至少有一些期待，一些释然和悲伤。
李四方和老王一起跟着老妇人回村子。房子很高大，并且还在房顶做出了一个没有通开的烟囱，青色的瓷砖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青石，房子周围爬着一些苔藓，与瓷砖浑然一体。
屋内外的温差能明显感受出来，李四方观察着周围，在老妇人的引领下走进里房。
房间里有许多整齐堆放的杂物，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钢筋上还吊着几只塑料袋。墙壁上也有挂钩用礼品盒装着不同的东西。屋子的空间很有些拥挤，但角落里被一块布盖住的区域，旁边没有其他东西。老妇人揭开布，下面是两个纸箱。
“都在这。两个箱子里都是，你都拿去。”
李四方低估了，张满盈在他的研究上花下的功夫。把两箱资料搬回家，他大概浏览了一遍，几乎全部与光学有关。
已经是晚上，但他还要出去一趟，暂命名王道的奇异蠕虫需要送到生物基因研究所，同时送去的还有李四方和老王在枫叶林里捕捉到的数种昆虫。
多数研究所没有加班的规则，但也会有一些正在进行的研究需要人看管。与核子研究所不同，虽然隶属同一企业，但基因研究所的建筑规模远小于核子研究所。在它附近又一所医院，医院大楼的灯光下，研究所的高层才清晰一些。
李四方在入口识别面部轮廓进入其中，一台机器人适时移动过来，用它的滚轮。“李四方先生，请跟随我到化学分析区作为你的研究材料进行第一次检查。”
“走吧。”
“我可以了解你的研究吗？”机器人在前面领路，但它把带有屏幕的一面扭转面对李四方，电子屏上出现一个动漫的微笑表情。
“是一种行为特殊的虫子。我可以先请你帮我检查核对我找到了几种材料吗？”
他取了一些枫树样本，已经昆虫做成的标本，辅助机器人的数据库连接到研究所主机，比起他的手机功能精确得多，比起全部基因分析一遍，借助机器人功能从外观就可以否定很多选项。
“很高兴能帮助你。请你把样本放在我的视线中。”
李四方直接交到它陶瓷外壳的手上。
“正在进行扫描，可能会影响到部分功能…请稍等。”播报之后，它的屏幕上就显示扫描完成，正在进行比对。熄一灯亮一灯的走廊，因为被它头上的荧亮蓝光晕染一层蓝色。
“完成校对，系烟粉虱，基因库中已有该生物样本。”
“换这个。”下一份材料，重复检查。
…
“辨认模糊，与锹形虫外形重合度达93%，无法确定科类以下种族。”
“也是在基因库没有的？”
“外形判断可能存在误差。我们到了。”
两者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下。机器人指导李四方操作仪器，大部分过程由电脑自动进行。
“陌生生物的检查需要三到五天时间，研究结果可以通过短信或企业号通知获得。你也可以在收到通知后在研究所取得纸质检查报告。”
李四方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经常拿起手机打出没有规则的文字然后很快删除。窗外有很多高楼，有华灯充亮一整块大地。斜对面高楼上有一块广告屏幕，目光在那里聚焦，内容他正好能清楚看明白。
首先是几个风景视频，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有水雾氤氲宛如仙境，也有霞光纤云摆布长河。
视频的末尾都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在美景之中的唯一一个人身上。而风景视频结束，画面转移到病床前，主角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士，她的面貌与之前是视频中看到的人有几分相似，但无疑憔悴了许多。
可她却是笑着的，在呼吸面罩下却是一张幸福的表情。
画面再度变换，从高空俯瞰地面，那是一块正在肉眼可见增大的土地。跟随空中视角，画面飞快变化，自然的一切都被置于这块地图之中。生物和环境变化莫测却怡然融洽。
这是虚拟网络。
广告屏幕展示的世界目前还处在测试中，但意识上传的方案已经被列入所有人的生活规划中。在全球首例上传者的分享下，已经有许多绝症病人选择以这种方式延缓生命。
但不管有多少保障，这项技术依然会被怀疑，同时给所有人抛出疑问，失去身体的灵魂是否还依然是从前的人。
李四方被广告引入思考，但他没有多想，精神学、意识学都不在他的专业中，并且相差甚远。
“放一首轻快的音乐。”
“正在为您播放，水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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