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毕业班（一）

    肺结核事件一年后，陈可进入了小学毕业班。

    班级里多是留守儿童，象陈可这样，家里还有个妈妈留守算是好的了，最起码形式上有父母在陪伴。那时候苏北农村人的观念是女孩子读书没有用，反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而且，这种观念根生蒂固。政府组织以村为单位集体扫盲以后，这种观念有了一点点改变，变成女孩子读点书，不是睁眼瞎就好，书读多了没用，反正以后是别人家的人。再加上女孩子学业好的也不多，小学毕业班中有很大一部分女孩子可能就要彻底离开校园了。

    比如说，陈可座位前面的一个女孩，家里姐妹六个，为了生儿子，违反计划生育，一家人东躲XZ，颠沛流离地生活了好多年，直到迎来了第七个孩子，一个儿子。家庭经济上的窘迫可想而知。她排行老三，秉承了“大穿新，二穿旧，三穿破邋遢”的传统，她从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头上长了虱子也没人管，天气一热，虱子就纷纷爬到头顶遛弯，虱子的卵白花花地成片地扒在头发上，陈可上课老是因为要数她头上的虱子而分神。她能勉强上个小学毕业算是运气好了，家里的老四老五老六肯定是没希望再有机会读书了，更不必说是初中了。

    再比如陈可的同桌，一个叫小丽的胖乎乎的小女孩。她家庭条件很不错，父亲是乡里的干部，上面只有两个哥哥，作为家里最小一个孩子，还是比较受宠的。但是她课业真是不行，到了五年级，老师让她编一道连乘的应用题，她站起来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还是在陈可恶作剧般的怂恿下说出“1只鸡1天下2个蛋，3只鸡5天下多少个蛋。和这两个孩子状况相似的孩子数目并不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小学毕业就是她们最高学历了。

    陈可还能继续升学有很大一部分是运气比较好。按照妈妈的想法，女孩子小学毕业绝不应该再继续上学了，纯粹浪费钱。小学毕业就回家，已经不是睁眼瞎了，比她自己可好多了，回家学会洗衣做饭，还能减轻她负担，等大一点还能出去打工赚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然而一件意外打断了事情理所当然的安排。毕业前两个月，也就是五年级刚开学不久，老师拿来一份表格，全校仅一份，位于县城的那所省重点高中的保送表格。轰动了整个学校，这是学校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可能妈妈也第一次觉得因为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脸上有光吧，虽然放弃了机会，还是退一步，决定让陈可继续上初中。至于放弃的理由，明面上是学校离家太远，孩子没离开过家，大人不放心。实际上是如果出去读书，要住校，每个月都要交生活费，虽然数额不大，但远远超出了妈妈愿意在女儿身上的投资预期，以妈妈的精明，果断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