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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燕山胡骑鸣啾啾

    此后十余天里,利用大宋两任皇帝的降表,金军没有遇到抵抗地进入了东京内城,控制了一切,然后在叛将范琼的带领下,按图索骥,将大宋宗亲,贵戚,工匠,一万多人,通通捉拿出来,押出城外。在这个过程中,宗室有接近一千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杀害。接着就是纵兵烧杀抢掠三日,城中大乱。直到降臣张邦昌被推选出来,成立了傀儡国大楚,城内的生活才慢慢开始恢复正常。

    三月二十七日,金军开拔北返,城外在押的宋人们,被分为两批,一批以道君为首,押去燕山府,一批以渊圣为首,押去云中。

    赵楷临上车前,从远处看见了大哥渊圣,他已神色容貌迥异,单单如鸟窝般杂乱的头发就说明了一切。那些他引以为亲信的人,那些挑拨他和父亲和三弟赵楷关系的重臣,如今一个个如鸟兽散,早躲到九霄云外了,只留下一个秦桧与他相伴。

    赵楷对这个大哥,没有怨恨,只是忍不住的摇摇头。

    如果没有无上的智慧,屁股坐到至高无上的位子上,也就是坐到了可以摔得粉身碎骨的悬崖之上。

    赵楷和儿子夫人分到一辆牛车,儿子成章从来没有见过牛,很好奇,问东问西,赵楷耐心一一回答,成章又问他们要去哪里,赵楷笑着说,“我们要去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踏青,放风筝,去看大草原。”他甚至教儿子背诵鲜卑人的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大草原还在,鲜卑人却不见了,历史就是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台。如果做不了台上的角,安心搬个板凳,在台下做个不起眼的看客,也是不错的。

    所以,牛车之内,他跟儿子的笑声一样,都是真的。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大哥居然连父皇都软禁了,大哥心狠如此,如果不是金军打来,恐怕赵楷会被软禁一辈子。那种长年累月不能离开别院半步的煎熬,还真不如化身为一只大雁,自由自在地天南地北的破霜飞翔。

    福兮祸兮,唇齿相依。

    因为押送的人多,车马不够,身份一般的只能徒步跟随,走慢的就会被劈头盖脸的抽鞭子。有心地不坚者,一鞭子下去,就啼哭起来,惹得整个队伍都跟着啼哭哽咽起来。但是,无论哭的队伍绵延起来有多长,那哭声有多悲,几阵风刮过,几阵皮鞭甩过,他们的声音开封人渐渐地听不见了,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远,越来越稀薄,终于化成一根模糊的黑线,湮没于远方。他们终其一生,能再回来的寥寥。

    牛车内的夫人也受了外面哭声的熏染,暗暗垂泪,儿子见了,问道,“妈妈为什么哭?外面好像也有好多人哭?”

    “那你听一听都是什么人在哭?是女人还是男人?”

    儿子竖着小耳朵听了一阵,“是女人。”

    “女人天生柔弱,像北方大草原的花花草草,他们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这些人都是在为离家而哭。”

    “那我们不走了,不离开家,好不好。”

    “不好。”赵楷认真的摇摇头。

    “大草原真的有那么好吗?”

    “是的。”

    “那怎么样才能让我相信呢?”

    “你看天上的大雁,他们每年都要从来于南北,如果北方不好,他们为什么每年都要去。记住,我们男人,就像天上的大雁,我们活着的乐趣,就在于随心所欲随时随地的飞翔。”

    “我记住了。”儿子点点头。

    “别哭了,”赵楷又去安慰夫人,捏捏她的鼻子说,“开心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日子?”夫人瞪着哭红的眼睛看着他。

    “大哥做皇帝害人害己,因为他没有那种坐皇帝的能力。以后我们不用再受大哥的害,不就都是好日子了吗。”

    “做皇帝需要什么能力?”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言论。

    “人还在远方,遥看到天边露出来的桅杆顶,就知道来的是什么船。”他说道是判断力。

    “然后呢?”夫人哪懂这些。

    “金人现在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就是遥远的天边露出了桅杆顶。”

    “你是说-”夫人似懂非懂。

    “希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有希望。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热烈地看着夫人。

    夫人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很容易被他的热烈渲染。

    她笑了。

    队伍顺顺利利行进到第三日,游哨在前方发现了宋军,消息传过来,金军将领喝令所有人停下来,押送的金兵被迅速集中起来,骑步兵依次摆好了作战的阵势,道君皇帝他们则全部被喝令下了牛车,跟其他人一样,去到一个地势稍微凹陷的地方,团缩起来,在这群老弱病残人的外围,金军谅他们也掀不起风浪,只是放了稀稀拉拉的一排弓弩手监视。

    “太上皇,太上皇。”一阵拥挤推搡之后,有人来到被几个儿子围着的道君皇帝耳边。

    “原来是嵇仲啊!”大臣张叔夜也在北狩的队伍里。

    “太上皇受苦了!”张叔夜眼含热泪,小声说道,“主辱臣死,老臣无能,致使太上皇有今日之辱!”

    “爱卿无罪。”道君热情地抓起他的手。

    “太上皇,机会来了!”张叔夜机警的环视左右后说道。

    道君一愣,“机会?”。

    “开封之战勤王时,臣带了两万大军,可惜赶到时,东京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拼死前进,才进城了一万人。这里的金人不过三千人左右,如果臣另外的一万人马得知消息,迅速赶来,那我们就得救了。”

    道君皇帝想起之前赵楷跟他提过路上可能会有勤王军来救的机会,他兴奋地用胳膊肘点了点旁边的赵楷,赵楷会意,微笑着对张叔夜说,“开封之战,我军大败,老将军如何确信那另外一万人马没有作鸟兽散?”

    “因为犬子就在那只大军里!臣相信犬子领军的能力。”

    赵楷点点头,他知道张家父子的能耐,“那现在前方这只挡路的宋军,会不会就是小张将军所部?”

    “一定是他。”张叔夜笑了。

    那笑让赵楷觉得有一丝不正常。

    金军紧张了几个时辰后,外围警戒的前哨放过来消息,那股宋军跑了。双方连接触都没有接触,道君他们的这个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饭后,继续赶路。

    后面的路上,只要有机会,张叔夜就会从后面赶上来,给道君他们鼓劲,说犬子一定会来的,犬子一定会来的。他出现的次数太多了之后,押送的金兵起了疑心,或只是单纯的反感他这个已经变得神经兮兮的老头,每次看见他过来,不等他靠近,就拿生铁枪杆子打他的头,直至于他再也不能靠近。

    道君几次不忍心,都出面说话,虽然不起作用,但是他不放弃,直到赵楷拉住了他,“算了吧,我看张叔夜已经疯了!”

    “怎么可能!东京城内他都没疯,现在疯了?”

    “我想明白了,他说的救兵,如其说是来救我们,不如说是来救他自己?”

    “救他自己?”道君不明白。

    “国破如此,但凡有点骨气的文臣武将都死了,而他还活着,为什么?我想可能就是因为他还放不下他儿子。救兵来,那他还有希望见到儿子,救兵不来,以他父子的忠勇,那他儿子铁定早就战死了!儿子死了,他可能也就什么都没了!”

    道君听得愣愣的。

    “国家有难,一人为国赴死,不难,毕竟人终有一死,以死博个封妻荫子子孙富贵,也是值得的。可是像张叔夜这样,带着自己的儿子共赴国难,可最终,国也亡了,儿子也死了,你说,他想到过这结局吗?”赵楷喃喃道。

    再几日,队伍到了宋金两国的界河-黄河,队伍乘船过江,又是一通喧嚣的折腾,忽然某人在船中大叫:张老将军跳河了!张老将军跳河了!

    是张叔夜!

    赵楷在牛车上听到后,抱过自己的儿子,使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他的脸上浸润起强忍不住的泪水。

    爱是一切的支点。

    当你最爱的人都已不存在了的时候,这人世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再接下来几日都是阴雨绵绵,道路泥泞不堪,再几日,大雨渐渐停息,可是道路越发泥泞,包铁的木车轮子常常陷在泥地里动弹不得,他们七天才走了二百里路,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跟儿子下车玩游戏,他让儿子去猜哪一辆车上坐的是哪一个,然后再上前一一揭开帘子查看。小家伙经常被逗得咯咯咯地笑,这笑声也算是这群人不小的一种慰藉。

    四五月间,他们终于到达了燕山府。想起祖宗的心愿,赵楷觉得真像个笑话,祖宗们梦寐以求的幽云十六州,到最后却成了宗室的囚禁之地。

    他们暂时在燕山安顿下来。很快,金国皇帝的特使也到了,召令三十余位点到名字的宗室女眷前往塞外会宁府,金国皇帝等着接见。知道当年太祖灭后唐后蜀故事的一众宗亲,都知道对于被点到名字的女人们来说,等着她们的,将是怎样的羞辱。于是,个个羞愧难当,纷纷低头,全当没看见没听见。只有赵楷不顾夫人的阻拦,站了出来,说长途跋涉,一路上会有很多不方便,他愿意同行前往,路上需要的时候,可以帮一把,等众女眷到达会宁府,他单人单骑再返回燕山府就是。

    名唤设也马的特使略加思索后,同意了他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