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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会宁府

    一行人从古北口出了长城。

    一到塞外,就是浩渺的无人区,他们每日天刚刚蒙蒙亮就要出发,为了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宿营地,必须一天疾驰二百里以上,如此奔波,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就是金人也咬牙坚持,他们下马吃饭,倒头就睡,与众女眷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赶路,四月三十日这天,他们来到了塞外来州的海云寺,趁着金人和马匹歇脚的机会,女人们一个个洗手焚香,低头进得大殿,在烟雾绕绕中,于佛前虔诚跪拜,祈求、许愿,默默流眼泪。赵楷知道她们一定在祈求佛祖菩萨们大发慈悲,让她们早日脱离这无底的苦海。

    大宋自真宗朝开始尊崇道教,到了道君朝,更是登峰造极,甚至开始贬佛灭佛,这些昔日尊贵的女人们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才把靖康以来的灾祸归为天怒吧。

    歇脚完,金人催促着继续赶路,来到了一个名叫粱鱼涡的地方,“此处地势低洼,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积水,没有船同行,连个人毛都没有,只有会要人命的沼泽和蚊虻,蚊虻会不分昼夜地叮咬路过的行人和牲畜。所以打此通过,一定要穿上厚衣裳,把全身包裹起来,无论多么不舒服,这厚衣服都不能解开,途中也不能停下来休息,否则,就再也走不出去了。”完颜设也马提醒他们。

    马鞭响起,众人就开始把自己的小命交给坐骑,听凭马儿一脚浅一脚地在这沮洳之地涉水而行。水下到处是植物腐烂而形成的烂泥,有时候马儿一脚踩踏进去,嘶叫一声才会拔出来,水深的地方完全覆盖了马儿,幸好马儿会水,可以整个的浮在水面上,头上总有上万只的蚊虻乱飞,马儿涉水的响声稍大,它们就疯狂地撞向马上,撞向人儿,他们只能不时地屏住呼吸,不让蚊虫飞进鼻子里。

    如此,整整两天,马儿才驮着他们走出来,完颜设也马一点数,少了八个,他们回头望去,梁鱼洼已是一片沉寂,他们只好继续赶路……

    又前行了几日,他们来到了一座野草茂盛的山丘下,完颜设也马忽然打手势,让所有人停下来,他一指山丘,“有人!”

    众人就看见山丘上出现了一队的穿着怪异服饰的兵士,那帮人也看见了他们,狼嚎一样地怪叫着,马鞭高举,不断地抽着胯下马匹。

    “迎敌!”完颜设也马迅速抽出马刀,高高举了起来。

    话音未落,山丘上的队伍已经打马冲了下来,顿时烟尘滚滚。

    “冲!”完颜设也马一声令下,金军也嗷嗷叫着迎了上去。

    郓王一边守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女眷们,一边观察着战况。

    双方一交手,就是格朗郎的兵器碰撞声,战马沉闷的嘶叫声,人嘴里发出的野兽声,天空中不断有脱手的兵器和被砍掉的胳膊甚至是断手飞了起来,瘆人的惨叫声有时候会盖过兵器碰撞声。接着就是各种声音从耳边一一退去,天地重归安静。

    女眷们又重新睁开眼,她们看见郓王殿下正在给摔在地上的完颜设也马包扎。

    所有的金人,跟来犯的不明队伍,都死伤殆尽,只剩下完颜设也马。

    “来,我扶你起来,走两步看看。”

    完颜设也马晃悠悠地站起来,走了走,“还行,死不了。”完颜设也马哈哈哈地笑着。他刚才是被刀背打昏了,坠落马下,被砍伤的胳膊流了些血,并不致命。他看了看躺了一地的尸体,走过去,踢了几脚,“是辽国余孽!”

    队伍再启程时,所有女人看赵楷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们不解郓王为什么要救这个金人,明明可以趁机杀了他,带她们逃走,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为什么要将她们继续送往前面的虎狼之口?

    赵楷始终都没有跟她们解释,即使在完颜设也马因为大小便走出很远的地方的时候。他只需要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够了。帝国崩解,天下倾覆,所有的宗亲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心愿都变得简简单单,只要能活下去就好,可是他不一样,张邦昌成了伪皇帝这件事,让他看到了希望,作为帝国最聪明的皇子,他看到了重整山河的希望。他很庆幸执掌皇城司的经历,皇城司是整个大宋的最高情报机构,日积月累之下,他对帝国的每一处权力构造,每一个朝野精英,都了如指掌。皇城司如此重要,父皇交给他,这才让他慢慢产生了幻觉,以为储君之位一定是他的。他做出的关于童贯的判读是对的,此人必须除掉。可惜,自己隐忍不够,草率上书,结果被反噬,储君成了大哥的了。现在基于皇城司时候累计的关于张邦昌的信息,他依然可以轻易判断出,这个人只是一个老好人,其性格之柔,之容易妥协,很容易被原先的大宋汉臣接受,也容易被金人接受,一个各方权宜之计的人物。他没有帝王之才,没有决断的手腕,和杀伐的狠心。不用不久,金人就会厌烦他。金满万,不可敌。一方面是在夸赞金军的战斗力,一方面又委婉地揭了金人的老底-人口稀少,没有多少人。而大宋的长处就是地广,要占据那么大的宋国,就要有撒豆成兵的无穷兵力,金人做不到。所以,要统治中原,金人无论如何都要用汉人,以汉制汉。

    赵楷自己争取这次会宁府之行,遇险后,又救下完颜设也马,不救众女眷,为的就是得到一个拯救整个天下的机会。

    这些话他可以和那些女人们说吗?

    在遥远处,看到天边隆起的桅杆顶,就要能判断出来的是什么船。

    智人更多时候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

    五月二十三日,他们终于到达金国都城会宁府。

    完颜设也马将他们安置好后,先独自去见了皇帝,说路途艰辛,宋俘们已经全部患病,请求暂缓十日召见。十日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是没有缓过来,又拖了四日,六月七日,一行人除赵楷外都被带去了金国皇宫,那儿远没有开封的皇宫巍峨壮丽,只有一座简陋不像样子的算是高大的房子,名叫干元殿,周围也没有任何的遮挡和宫墙,只在四面栽了几行柳树,就算是禁围了。赵楷在远处看见这些,心中先是被强烈的震撼,继而微笑浮上他的嘴角。范文正曾经说过,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道君和渊圣现在是处在由奢入简的痛苦之中,而金人正走向由简入奢。征召被战败国的贵妇就是开始。他几乎可以清晰的看见后面的走向,一开始是女人,接下来就是南朝的美酒,奢华的宫殿,最后这些女真的男人们一定会开始如南朝的男人们一样开始涂脂抹粉。

    时间,一切都需要时间。

    他对在皇宫外陪着他的完颜设也马说,“你相信吗?用不了几年,这里一定会成为全天下最繁华最高贵的地方,黄金铺地,万国来朝,巍峨的宫殿,最美的女人,最烈的酒,最开心的男人,我要是能留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一切就好了。”

    “不行,你得回去。”完颜设也马笑着说。

    “为什么?我是真心喜欢这里。”

    完颜设也马收起笑容,看着他说,“知道那些女眷们接下来会被安排去哪里吗?”

    “哪里?”

    “浣衣院。名为洗衣服,实际上是相当于你们南朝的官妓。”

    赵楷不说话了。

    “走吧,去我家里,让我好好的我宴请你。”

    完颜设也马的宅子也很简单,一排木头屋子。

    食物多是烤肉。

    “东西自是没有南朝精细,可心是诚的。”完颜设也马不住的劝酒。

    酒喝了,身体热了,话就多。

    “大金皇帝陛下为何单单没有召见我?”

    “因为我女真认为将死之人,不祥。皇帝怎么会见你!”

    赵楷手中的酒杯抖了抖。

    完颜设也马不理会他,边喝酒边继续说道,“你主动提出来要护送南朝女眷来京,着实是有勇气的人,这一点,大金皇帝很欣赏。你说这里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全天下最繁华最高贵的地方,这种判断力,我更是佩服。因为在你来到会宁府之前,大金皇帝就已经决定要大兴土木,大修宫殿。你们南朝京师的图纸我们都有了,皇帝要求所有的地方都要比开封府还要好十倍,高贵十倍。而这座新城最高贵的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赵楷摇摇头。

    “你是南朝的皇子,又很有勇气,大金皇帝想砍下你的人头,作为新城的第一块地砖,埋入地下。大金皇帝认为,有大宋皇子的人头奠基,宋国将永世不得翻身!大金帝祚将绵延万代!”

    “大金皇帝真是高看我。”赵楷将一杯苦酒一饮而尽,心中暗骂金国皇帝变态。

    “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完颜设也马等着赵楷央求他出面救他,毕竟赵楷之前救过他。

    “不需要。”赵楷又自斟了一杯。

    完颜设也马一愣,“为什么?”

    “金国从开封掳掠了上万名工匠,他们现在还在燕山府,只是拖了男人好色这点福气,我才抢先一步到了这里,而要建造宫殿,就得等那一万名工匠一步步走到会宁府才行。他们大都不会骑马,金国也不可能一下子调集一万匹骏马给他们骑,从燕山到会宁且得走呢,我着什么急啊。你这好酒好肉伺候着,等他们到了,我也吃腻了喝腻了,死或不死,都没什么区别了。”赵楷一翻白眼,做了个死人状。说到底,他不过才二十六岁,骨子里还是有些率性的孩子气。

    “果然是个聪明人。”完颜设也马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似乎赵楷的白眼样很对他的胃口,“你救过我,你有难,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在大金皇帝面前,百般为你求情,可惜只救回来半条命!”

    “半条命?”

    “过几天,皇帝会派大金最好的勇士之一护送你回燕山府。”

    “送我回去?大金皇帝不杀我了?”

    完颜设也马握着酒壶,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如果在到达燕山府之前,你不能杀掉他的话,他就会杀了你。”

    赵楷放过酒壶,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弄懂了救半条命的含义,他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右手,“我这一辈子连鸡都没有杀过,杀人?”

    “我会让他下手的时候快一点,不会太难受的。”

    六月九日,一个人高马大的金国勇士押着赵楷启程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