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信任名单
被赶出行在的赵楷，移居到了城内的显忠寺，和尚们都被迁往城外的灵隐寺，显忠寺也被改名为睿圣宫。
来到庙里后，赵楷以西侧的厢房作为安歇之处，然后他去正殿拜了佛，烟雾飘渺间，他又想起了当日塞外的海云寺。
当晚，用过膳后，他在灯下读资治通鉴。
内侍官进来报说是苗傅苗将军在外面求见。
赵楷说快请。
不一会一身甲胄的苗傅紧绷着脸佩戴着剑走了进来。
“王爷。”苗傅躬身行礼，佩剑晃晃悠悠。
“苗将军。”赵楷放下书，看了一眼苗傅不合礼制的佩剑，心想这是给我立威吗？居然带剑来见我。
“现在时局动荡，城内没有合适的府邸安置王爷，让王爷暂居于此，委屈王爷了。”不愧是军二代，苗傅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赵楷微微一笑，“如今的天下，杀戮太多，我虽亦是局中人，但一切终非我本愿，我这颗心啊，总是惴惴不安。如今因缘巧合，能得居这宝刹，也是幸事，我可以趁机多烧烧香拜拜佛，得求菩萨佛祖宽恕。”话说的很高能。
苗傅一阵沉默。
“苗将军深夜来访，不知可有要事？”赵楷问道。
“行在少了一名内侍，王爷可知道？”苗傅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赵楷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苗将军如今执掌军机，管的都是军国大事，怎么区区一名行在的内侍不见了，也会惊动苗将军？”
“他不是一般的内侍。”
“是吗？苗将军带兵进行在的时候，可是杀了好几名重要的内侍官啊，就在我的面前，血溅三尺，怎么，还没有杀够？”
“如果杀人，可以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我不介意多杀几个！”
“很好。”武夫的赳赳之言，赵楷不以为然，敷衍应付。
“王爷知道我为什么要除掉王渊吗？”
“王渊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有他没你吧？”
“有一名行在的内侍官偷偷跑到我的府邸，跟我说行在的皇帝是假的，真皇帝早就死了，他说他的主子潘贤妃让他传话给我，希望我起义兵，诛王渊，还大位于太子。”
“说的都是实话。看来这名内侍立功了，苗将军回头可要好好奖赏啊。”
“可是起事后，我去拜见潘贤妃，她说她并没有派人去找我，更没有让人说过那些话。我大惊之下，让人在行在去搜捕那个内侍官，却发现那个叫徐通的家伙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么说这个徐通还是一个冒死做好事，却不求封赏的人。”
“不过，我更怀疑他只是一个受人指使的马前卒。这里面也许埋藏着什么不为我知的更大秘的密。”
“你是说，你现在很困惑？”赵楷语气平静。
“对。”
“于是你就找到我这里，以为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是的。”
“那我让你失望了。”
“潘贤妃只有十七岁。”
赵楷眨巴眨巴眼，懂他要说什么，“她如此年幼，如果整件事还有一个你所猜测的幕后主使的话，那个人不可能是她？”
“对！”苗傅说的斩钉截铁，颇有武人的力量。
“于是你就用排除法，想来想去，想到了我。”
“对。”
“为什么你不去猜忌那些朝中大臣？”
“因为他们接触不到徐通。”
“所以你不是没有过那些人？”
“对。”
“那在你来这之前，你肯定也调查过我？”
“是。”
“调查的结果依然不能排除我的嫌疑，所以你亲自登门。”
“对。”苗傅的回答总是像鼓点一样简单，似乎以此追逐狡兔一样的赵楷心思，像把他驱赶进口袋里。
“那你应该知道了我本来是在金国控制下的北方，然后突然到了杭州，接替九弟成了官家。苗将军知道我是怎么从北方逃到杭州的吗？”
“不知道。”
“是金人故意放我回来的。我一个人到了杭州，而我的夫人儿子都还在北方，为什么我心甘情愿的接受王渊的控制，你以为我是贪图那个皇位吗？不，是因为我在北方做人质的夫人和儿子。”
“你说王渊之所以能胁迫你，是因为金人胁迫了你的夫人和儿子，你的意思是说，王渊是金人的人？”苗傅大吃一惊。看来他并不知道王渊降金之事。
王渊有太多的秘密没有告诉他的手下。
这就很清楚地解释了王渊为什么很顾忌苗傅知道行在的皇帝不是原来的皇帝了。
从八年前的宣和三年镇压了方腊起义开始，整个江南就是王渊的地盘了。苗傅一直以为王渊是想学习三国的曹操，唐末的藩镇，没想到王渊的秘密居然如此深！
赵楷点点头，“我的夫人和儿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为什么要挑唆将军杀王渊？如今王渊死了，我真的很担心金人知道后会怎么对待我的夫人和儿子。如果我是个伪君子，根本不顾及妻儿的死活，那我挑唆你杀王渊后，自己去做个真皇帝不是很好，我为什么要让位给太子，让你和潘贤联手，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驱赶到这小庙里？”他说的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苗傅被说服了，屋子里片刻的沉默后，苗傅一抱拳，“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打扰了。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苗傅迈着大步走了。
一个急性子的人。
赵楷在心里给苗傅下了判断。
他不是没有想过跟苗傅坦诚以对，将苗傅的名字写上他的那个信任名单。
但是最终他还是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
身逢乱世，每个人都得学着自己解读这乱世的密码。
谁都不是谁的老师。
他为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能够走出这乱世，设计了一整套的棋局。
能够知道多少，跟这个人的好坏没关系，跟他赵楷怎么看这个人也没有关系。
赵楷心中没有好恶，他每做一个决定，出发点纯粹是为了把棋局走下去。
苗傅走后，赵楷又粗粗地看了几页书，这才离屋，出去到院子里散散心。
在院子里，他无意中发现先前的随侍人员都换了。
他在心里呵呵地笑了几声。
这个苗傅看来对自己还是有了警戒之心。
棋局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感觉身子比刚来杭州的时候轻盈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心中可以让自己拘泥的块垒越来越少了的缘故吧，美好的未来越来越清晰！
他嗅到了杭州城独特的一种花香，他叫不上名字，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魂灵已经可以放松到自己从裹着的衣里偷偷冒出头来，欣赏这花香。
他又听到了间歇响起的捣衣声，那声音对他的心也有些许的触动，他知道那挥舞的棒槌的尽头握着的是一双双勤劳不知疲惫的女子之手，母亲之手。
没有谁不想为好好的活着而倾尽所有的力气。
他也是这样。
来到庙里后，赵楷以西侧的厢房作为安歇之处，然后他去正殿拜了佛，烟雾飘渺间，他又想起了当日塞外的海云寺。
当晚，用过膳后，他在灯下读资治通鉴。
内侍官进来报说是苗傅苗将军在外面求见。
赵楷说快请。
不一会一身甲胄的苗傅紧绷着脸佩戴着剑走了进来。
“王爷。”苗傅躬身行礼，佩剑晃晃悠悠。
“苗将军。”赵楷放下书，看了一眼苗傅不合礼制的佩剑，心想这是给我立威吗？居然带剑来见我。
“现在时局动荡，城内没有合适的府邸安置王爷，让王爷暂居于此，委屈王爷了。”不愧是军二代，苗傅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赵楷微微一笑，“如今的天下，杀戮太多，我虽亦是局中人，但一切终非我本愿，我这颗心啊，总是惴惴不安。如今因缘巧合，能得居这宝刹，也是幸事，我可以趁机多烧烧香拜拜佛，得求菩萨佛祖宽恕。”话说的很高能。
苗傅一阵沉默。
“苗将军深夜来访，不知可有要事？”赵楷问道。
“行在少了一名内侍，王爷可知道？”苗傅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赵楷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苗将军如今执掌军机，管的都是军国大事，怎么区区一名行在的内侍不见了，也会惊动苗将军？”
“他不是一般的内侍。”
“是吗？苗将军带兵进行在的时候，可是杀了好几名重要的内侍官啊，就在我的面前，血溅三尺，怎么，还没有杀够？”
“如果杀人，可以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我不介意多杀几个！”
“很好。”武夫的赳赳之言，赵楷不以为然，敷衍应付。
“王爷知道我为什么要除掉王渊吗？”
“王渊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有他没你吧？”
“有一名行在的内侍官偷偷跑到我的府邸，跟我说行在的皇帝是假的，真皇帝早就死了，他说他的主子潘贤妃让他传话给我，希望我起义兵，诛王渊，还大位于太子。”
“说的都是实话。看来这名内侍立功了，苗将军回头可要好好奖赏啊。”
“可是起事后，我去拜见潘贤妃，她说她并没有派人去找我，更没有让人说过那些话。我大惊之下，让人在行在去搜捕那个内侍官，却发现那个叫徐通的家伙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么说这个徐通还是一个冒死做好事，却不求封赏的人。”
“不过，我更怀疑他只是一个受人指使的马前卒。这里面也许埋藏着什么不为我知的更大秘的密。”
“你是说，你现在很困惑？”赵楷语气平静。
“对。”
“于是你就找到我这里，以为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是的。”
“那我让你失望了。”
“潘贤妃只有十七岁。”
赵楷眨巴眨巴眼，懂他要说什么，“她如此年幼，如果整件事还有一个你所猜测的幕后主使的话，那个人不可能是她？”
“对！”苗傅说的斩钉截铁，颇有武人的力量。
“于是你就用排除法，想来想去，想到了我。”
“对。”
“为什么你不去猜忌那些朝中大臣？”
“因为他们接触不到徐通。”
“所以你不是没有过那些人？”
“对。”
“那在你来这之前，你肯定也调查过我？”
“是。”
“调查的结果依然不能排除我的嫌疑，所以你亲自登门。”
“对。”苗傅的回答总是像鼓点一样简单，似乎以此追逐狡兔一样的赵楷心思，像把他驱赶进口袋里。
“那你应该知道了我本来是在金国控制下的北方，然后突然到了杭州，接替九弟成了官家。苗将军知道我是怎么从北方逃到杭州的吗？”
“不知道。”
“是金人故意放我回来的。我一个人到了杭州，而我的夫人儿子都还在北方，为什么我心甘情愿的接受王渊的控制，你以为我是贪图那个皇位吗？不，是因为我在北方做人质的夫人和儿子。”
“你说王渊之所以能胁迫你，是因为金人胁迫了你的夫人和儿子，你的意思是说，王渊是金人的人？”苗傅大吃一惊。看来他并不知道王渊降金之事。
王渊有太多的秘密没有告诉他的手下。
这就很清楚地解释了王渊为什么很顾忌苗傅知道行在的皇帝不是原来的皇帝了。
从八年前的宣和三年镇压了方腊起义开始，整个江南就是王渊的地盘了。苗傅一直以为王渊是想学习三国的曹操，唐末的藩镇，没想到王渊的秘密居然如此深！
赵楷点点头，“我的夫人和儿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为什么要挑唆将军杀王渊？如今王渊死了，我真的很担心金人知道后会怎么对待我的夫人和儿子。如果我是个伪君子，根本不顾及妻儿的死活，那我挑唆你杀王渊后，自己去做个真皇帝不是很好，我为什么要让位给太子，让你和潘贤联手，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驱赶到这小庙里？”他说的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苗傅被说服了，屋子里片刻的沉默后，苗傅一抱拳，“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打扰了。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苗傅迈着大步走了。
一个急性子的人。
赵楷在心里给苗傅下了判断。
他不是没有想过跟苗傅坦诚以对，将苗傅的名字写上他的那个信任名单。
但是最终他还是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
身逢乱世，每个人都得学着自己解读这乱世的密码。
谁都不是谁的老师。
他为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能够走出这乱世，设计了一整套的棋局。
能够知道多少，跟这个人的好坏没关系，跟他赵楷怎么看这个人也没有关系。
赵楷心中没有好恶，他每做一个决定，出发点纯粹是为了把棋局走下去。
苗傅走后，赵楷又粗粗地看了几页书，这才离屋，出去到院子里散散心。
在院子里，他无意中发现先前的随侍人员都换了。
他在心里呵呵地笑了几声。
这个苗傅看来对自己还是有了警戒之心。
棋局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感觉身子比刚来杭州的时候轻盈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心中可以让自己拘泥的块垒越来越少了的缘故吧，美好的未来越来越清晰！
他嗅到了杭州城独特的一种花香，他叫不上名字，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魂灵已经可以放松到自己从裹着的衣里偷偷冒出头来，欣赏这花香。
他又听到了间歇响起的捣衣声，那声音对他的心也有些许的触动，他知道那挥舞的棒槌的尽头握着的是一双双勤劳不知疲惫的女子之手，母亲之手。
没有谁不想为好好的活着而倾尽所有的力气。
他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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