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诱敌深入
八月五日，大凶，太子薨。
潘贵妃哭了一夜。
皇帝下诏：非常时期，一切礼仪从简，文武官员免进香帛，建康城内钟鼓七日不鸣。
这天夜里，子夜正在院中纳凉，猛不丁地看见了黑影里站着的皇帝。
“官家。”子夜立刻行礼。
“进屋吧，有些话想跟你谈谈。”皇帝一身素服从黑影里走出来，声音中气略有不足。
“官家请。”子夜把皇帝引进屋子，里面摆弄简陋，一张桌子，一盏油灯，两把简易凳子，两人分坐两旁。
“官家深夜前来，所为何事？”皇帝如此间行，太监护卫一个不带，颇不寻常。
“我需要你假扮装成皇帝。”皇帝神秘地说。
“我？让我假扮成官家？”子夜大吃一惊。
皇帝点点头。
“为何--为何要如此安排？”
“要打仗了。”皇帝意味深长的说。
“打仗？跟谁？”
“金人。”
“金兵又要南下了？”
“是。”皇帝点点头，“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朝廷正在全力筹划此事。”
“包括让我假扮官家？”
“是不是有些无所不用其极？”皇帝自嘲地说。
“那倒不是。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江南兵少，金军是我们的几倍有余，一旦他们集中兵力于一处，攻打我们的腹心--两浙，那无论我们怎么排兵布阵，都没有一点胜算。”
“所以让我假扮官家？把我置之死地，而官家躲起来，以后卷土重来？”子夜说话直突突的。
皇帝不恼，只是摇摇头，平静地说，“我没有那么怕死。”
“那为何需要一个假皇帝？”
“金军必攻两浙，这其中原因除了两浙富甲天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在两浙，可如果我不在两浙，而是在其他地方，譬如说江南西路（江西省）呢？”
“官家是想让我扮假皇帝，以此将金军引往江南西路？”
皇帝将计划和盘托出，“如果把入侵的金军比做一股洪水，要战胜他，最好的法子，是另外挖一道沟渠，将水流一分为二，泄洪！如此每一股洪水都会弱了很多，每一股洪水要对付起来，就没有那么难了！所以，我不会躲起来，我还是皇帝，你也皇帝，到时候两个皇帝，分处两浙路和江南西路两地，”皇帝用子夜饭桌上的两个碗比作两个路（省），两根筷子各比作，做了一个简要的重重大山，他指着它们说，“如此地形，中间有大山阻隔，即使中途金军发现你是假的，想要合兵攻击一处攻击我，也已经晚了。
总之，金军分兵，我们就有赢的机会，金军不分兵，我们必输。两浙路是天下财富之源，如果两浙路输了，我们就再也没有退路，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我们将永为异族奴役，永坠黑夜。”
“这么说假扮皇帝这件事，意义重大？”子夜彻底明白了。
“对。”
子夜咬咬嘴唇，面露难色，“可是这件事我做不来，我不去。”
皇帝一愣，问道，“为何？”
“既然金军无论如何都会进犯两浙路，我觉得对于我自己来说，比守护江南更重要的是，去保护一位姑娘。”子夜已经站起身来，“我要连夜赶往杭州。”
“阿昇姑娘？”皇帝很沉稳地说出了答案。
子夜扭过头来，吃惊地看着皇帝，“官家怎么会知道？”
“坐下！”皇帝指指凳子，“不急，你听我细细说来。”
子夜想了想后，拉过凳子，重新坐下。
“阿昇姑娘现在不在杭州。”
“不在？为什么？”
“你大哥赵子偁带走了她。”
“为什么？”
“因为你大哥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你大哥也知道宋金即将开战，所以他带着她去了更安全的地方。你现在就是快马加鞭赶到杭州，也迟了。”
“那我就继续南下，一路追赶，总会赶上的。”
“你不会找到你大哥的。”
“为什么？”
“因为只要他一开杭州，就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他和他的人的行踪。”
“官家又不是我大哥，就这么肯定，就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和你大哥有密约，所以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什么密约？”
“事关此次抗金之战的成败，恕我不能说。”
“你的意思是我大哥要跟你联手抗金？”
“对。”
“我大哥最近脑子不正常了吗？”
“没有，他一切正常。”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据我所知，我大哥是一个非常吝啬的人，他只会对我一个大方。打仗要死很多人，要花很多银子，我大哥凭什么要为你花血本？”
“我答应他，只要此次大战之后江南胜了，我就将皇位禅让于你大哥。”
子夜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此次大战，表面上不光是为我而战，为江南而战，也是为你大哥而战。”
“疯了，你们都疯了。”子夜不相信这样的密约。
“江南是你大哥做生意的根基，如果金人赢了，占据了江南，你大哥的生意还做的下去吗？别忘了你们也是赵宋宗亲，江南亡了，你们大概率也要被捆绑了去北狩！所以，我看你大哥愿意跟我联手，不一定是看上了我这个不挣钱尽填钱的皇位。”
“你说这些跟我去保护阿昇姑娘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我需要一个人假扮皇帝，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对此，你大哥是同意的。而且我们猜到了你可能不放心阿昇姑娘，所以，我一动身离开杭州，你大哥就带着阿昇姑娘南下了。这是你大哥给你的信。”皇帝从怀里掏出来那封信。
“二弟，为了江南，为了义社，一切都听官家的，切切。”
是大哥的笔迹。
“恕难从命。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杭州。今夜就走。”子夜再次站了起来。
“知道为什么这次假冒皇帝你是唯一人选吗？”
“不知道。”
“因为少容郡主。”
子夜的身体再次僵硬，他眨巴眨巴眼睛，这一晚上他一次次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容郡主现在就在建康城中，她也要和后宫一起前往江南西路，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我需要一个完全可以放心的人去保护郡主以及后宫。”
“郡主早就离开江南了。”那一夜，少容被其父亲手下打晕带走那一幕，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你看看这个。”皇帝站起来，将一方面幂递给子夜，子夜接过去，细细看了，果然是少容戴过的样式和颜色，一角也绣了一个小小的容字，“如果你信不过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不了，我现在务必要去一趟杭州，告辞。”子夜一拱手，就要大踏步而去。
无论如何，皇帝身边都不缺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跟着皇帝，就是最大的利。而马扩死后，阿昇身边就没有人了。
“等等。”皇帝大声拦下了子夜，“如果你一心想回杭州，就拿上这块腰牌。这样一路上的驿站的马匹你就可以随便征用了。”
“多谢。”子夜迟疑之后，拿了腰牌，消失在黑夜里。
不一会，马鞭声，骏马的嘶鸣声，马蹄声，相继而起，而又次第消逝。
从建康到杭州有五百里路，等子夜饥肠辘辘地回到那座阿昇的宅子时，骨头都快散架了。
敲门，无人回应，闯进去，空荡荡的。在饭桌上，子夜看到了一封信，拆开，里面是一个锦囊，打开锦囊，发现里面是一束头发和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结发。
子夜忽然想起当日里跟阿昇一起去爬吴山时说起**塔下供奉的佛祖发髻的事，他长叹一声，把东西收了起来。
子夜又赶去大哥的府邸，也是空无一人，他在那个院子里坐了一阵，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当初因为子夜喜欢上了金国郡主，大哥就让子夜自生自灭，如今，有帝位这个葫芦巴在前面诱惑地晃荡着，他做事只能听凭皇帝摆布，更不可能考虑子夜。大哥是不会让子夜找到他们的。
子夜已经记忆尽失，武功尽失，即使找到了阿昇，生逢战乱，他能保护了她吗？要保护她，只能听皇帝的安排，尽早尽快地让江南赢了这一场战争。
子夜离开杭州，快马加鞭往建康赶去。
潘贵妃哭了一夜。
皇帝下诏：非常时期，一切礼仪从简，文武官员免进香帛，建康城内钟鼓七日不鸣。
这天夜里，子夜正在院中纳凉，猛不丁地看见了黑影里站着的皇帝。
“官家。”子夜立刻行礼。
“进屋吧，有些话想跟你谈谈。”皇帝一身素服从黑影里走出来，声音中气略有不足。
“官家请。”子夜把皇帝引进屋子，里面摆弄简陋，一张桌子，一盏油灯，两把简易凳子，两人分坐两旁。
“官家深夜前来，所为何事？”皇帝如此间行，太监护卫一个不带，颇不寻常。
“我需要你假扮装成皇帝。”皇帝神秘地说。
“我？让我假扮成官家？”子夜大吃一惊。
皇帝点点头。
“为何--为何要如此安排？”
“要打仗了。”皇帝意味深长的说。
“打仗？跟谁？”
“金人。”
“金兵又要南下了？”
“是。”皇帝点点头，“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朝廷正在全力筹划此事。”
“包括让我假扮官家？”
“是不是有些无所不用其极？”皇帝自嘲地说。
“那倒不是。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江南兵少，金军是我们的几倍有余，一旦他们集中兵力于一处，攻打我们的腹心--两浙，那无论我们怎么排兵布阵，都没有一点胜算。”
“所以让我假扮官家？把我置之死地，而官家躲起来，以后卷土重来？”子夜说话直突突的。
皇帝不恼，只是摇摇头，平静地说，“我没有那么怕死。”
“那为何需要一个假皇帝？”
“金军必攻两浙，这其中原因除了两浙富甲天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在两浙，可如果我不在两浙，而是在其他地方，譬如说江南西路（江西省）呢？”
“官家是想让我扮假皇帝，以此将金军引往江南西路？”
皇帝将计划和盘托出，“如果把入侵的金军比做一股洪水，要战胜他，最好的法子，是另外挖一道沟渠，将水流一分为二，泄洪！如此每一股洪水都会弱了很多，每一股洪水要对付起来，就没有那么难了！所以，我不会躲起来，我还是皇帝，你也皇帝，到时候两个皇帝，分处两浙路和江南西路两地，”皇帝用子夜饭桌上的两个碗比作两个路（省），两根筷子各比作，做了一个简要的重重大山，他指着它们说，“如此地形，中间有大山阻隔，即使中途金军发现你是假的，想要合兵攻击一处攻击我，也已经晚了。
总之，金军分兵，我们就有赢的机会，金军不分兵，我们必输。两浙路是天下财富之源，如果两浙路输了，我们就再也没有退路，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我们将永为异族奴役，永坠黑夜。”
“这么说假扮皇帝这件事，意义重大？”子夜彻底明白了。
“对。”
子夜咬咬嘴唇，面露难色，“可是这件事我做不来，我不去。”
皇帝一愣，问道，“为何？”
“既然金军无论如何都会进犯两浙路，我觉得对于我自己来说，比守护江南更重要的是，去保护一位姑娘。”子夜已经站起身来，“我要连夜赶往杭州。”
“阿昇姑娘？”皇帝很沉稳地说出了答案。
子夜扭过头来，吃惊地看着皇帝，“官家怎么会知道？”
“坐下！”皇帝指指凳子，“不急，你听我细细说来。”
子夜想了想后，拉过凳子，重新坐下。
“阿昇姑娘现在不在杭州。”
“不在？为什么？”
“你大哥赵子偁带走了她。”
“为什么？”
“因为你大哥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你大哥也知道宋金即将开战，所以他带着她去了更安全的地方。你现在就是快马加鞭赶到杭州，也迟了。”
“那我就继续南下，一路追赶，总会赶上的。”
“你不会找到你大哥的。”
“为什么？”
“因为只要他一开杭州，就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他和他的人的行踪。”
“官家又不是我大哥，就这么肯定，就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和你大哥有密约，所以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什么密约？”
“事关此次抗金之战的成败，恕我不能说。”
“你的意思是我大哥要跟你联手抗金？”
“对。”
“我大哥最近脑子不正常了吗？”
“没有，他一切正常。”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据我所知，我大哥是一个非常吝啬的人，他只会对我一个大方。打仗要死很多人，要花很多银子，我大哥凭什么要为你花血本？”
“我答应他，只要此次大战之后江南胜了，我就将皇位禅让于你大哥。”
子夜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此次大战，表面上不光是为我而战，为江南而战，也是为你大哥而战。”
“疯了，你们都疯了。”子夜不相信这样的密约。
“江南是你大哥做生意的根基，如果金人赢了，占据了江南，你大哥的生意还做的下去吗？别忘了你们也是赵宋宗亲，江南亡了，你们大概率也要被捆绑了去北狩！所以，我看你大哥愿意跟我联手，不一定是看上了我这个不挣钱尽填钱的皇位。”
“你说这些跟我去保护阿昇姑娘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我需要一个人假扮皇帝，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对此，你大哥是同意的。而且我们猜到了你可能不放心阿昇姑娘，所以，我一动身离开杭州，你大哥就带着阿昇姑娘南下了。这是你大哥给你的信。”皇帝从怀里掏出来那封信。
“二弟，为了江南，为了义社，一切都听官家的，切切。”
是大哥的笔迹。
“恕难从命。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杭州。今夜就走。”子夜再次站了起来。
“知道为什么这次假冒皇帝你是唯一人选吗？”
“不知道。”
“因为少容郡主。”
子夜的身体再次僵硬，他眨巴眨巴眼睛，这一晚上他一次次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容郡主现在就在建康城中，她也要和后宫一起前往江南西路，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我需要一个完全可以放心的人去保护郡主以及后宫。”
“郡主早就离开江南了。”那一夜，少容被其父亲手下打晕带走那一幕，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你看看这个。”皇帝站起来，将一方面幂递给子夜，子夜接过去，细细看了，果然是少容戴过的样式和颜色，一角也绣了一个小小的容字，“如果你信不过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不了，我现在务必要去一趟杭州，告辞。”子夜一拱手，就要大踏步而去。
无论如何，皇帝身边都不缺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跟着皇帝，就是最大的利。而马扩死后，阿昇身边就没有人了。
“等等。”皇帝大声拦下了子夜，“如果你一心想回杭州，就拿上这块腰牌。这样一路上的驿站的马匹你就可以随便征用了。”
“多谢。”子夜迟疑之后，拿了腰牌，消失在黑夜里。
不一会，马鞭声，骏马的嘶鸣声，马蹄声，相继而起，而又次第消逝。
从建康到杭州有五百里路，等子夜饥肠辘辘地回到那座阿昇的宅子时，骨头都快散架了。
敲门，无人回应，闯进去，空荡荡的。在饭桌上，子夜看到了一封信，拆开，里面是一个锦囊，打开锦囊，发现里面是一束头发和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结发。
子夜忽然想起当日里跟阿昇一起去爬吴山时说起**塔下供奉的佛祖发髻的事，他长叹一声，把东西收了起来。
子夜又赶去大哥的府邸，也是空无一人，他在那个院子里坐了一阵，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当初因为子夜喜欢上了金国郡主，大哥就让子夜自生自灭，如今，有帝位这个葫芦巴在前面诱惑地晃荡着，他做事只能听凭皇帝摆布，更不可能考虑子夜。大哥是不会让子夜找到他们的。
子夜已经记忆尽失，武功尽失，即使找到了阿昇，生逢战乱，他能保护了她吗？要保护她，只能听皇帝的安排，尽早尽快地让江南赢了这一场战争。
子夜离开杭州，快马加鞭往建康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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