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

    申屠府果然气派，且不说占地多大，建筑几何，单单院子就有六七进，亭台楼阁自不必多说。我实在忧心，这么大的地盘，区区三五百人如何守备得过来。

    老管家解释到：“诶，自从老爷撒手人寰后，我家少主在朝里便不得势，如今家族实力已是大不如前了。”

    申屠梦蝶也在一旁继续补充，原先他们申屠府，除了管辖王国遣派的军队，也还有一两千私兵，只可惜近些年都被朝庭削减。原来的三十六家将，如今只剩下了四大家臣。北境既然有事，申屠加亮领着四人都去边界防备了，城内、府内更加空虚不堪，这才使得鬼怯山山贼如此嚣张。若当初的三十六家将留得一人在此，哪里还需怕区区一伙毛贼。

    他们这么一说，才想起府内武备松懈，我既然是将军，他们怎么也要我现场指点一下。可我哪里懂什么武备，借口时间太紧，来不及布置，支支吾吾也就过去了。

    申屠梦蝶却不依不饶，她非要拉我去给侍卫们训话。说什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爹在时，只临阵鼓舞几句，将士们就能士气大振，这般本事，我这个征西将军也该是有的。

    她一声金锣，把侍卫们都召集了起来，赶鸭子上架，把我推到了人前，还一个劲得夸我方才如何神勇，要我好好指点一下这些不成材的废茬。

    我其实自己就是个废茬，而且一向不喜欢领导搞什么动员工作。在工地上班时，每天的晨会就是我最难熬的时光。如今在游戏世界里，明明立了功，却还被逼着给“员工”们讲话，这实在太岂有此理了。

    眼前等训的员工，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有武艺教练、有护院园丁，有七老八十的，也有十八九岁的，一个个毕恭毕敬，等着听我演说。但其中一个侍卫却抱怨道，“既然将军这么神勇，只管教训我们作甚，如何不去协助守城呢？”

    他抱怨得太有道理了，我竟无言以对。还是上官信的师爷说得了台面话，他替我呵斥那人道:“若侯爷府保不住，去守城还有什么用。若城子真破了，山贼一样也是攻回这里来。”

    老管家冲侍卫副队长使了个眼色，那抱怨的汉子随即倒霉了。只见副队长当即出列，把手一招，立即指挥士卒把抱怨者拖拽出列，当着面一刀砍了。

    “阵前多嘴，就是这个下场。”侍卫副队长道。他杀罢人，还转身向我鞠了一躬，仿佛这个命令是为我而下的。

    我一下子惊呆了，天呐，这里的军法这么严厉么？果然是义不养财，慈不长兵。瞅着申屠梦蝶、管家、虞候，侍卫大小首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心中说不出的无助。妈的，他们随随便便杀个人，居然就是为了帮我控住场子，我接下来的训话，如果说不出三分营养来，我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将，将士们……”我开口到，随即却补不上下句来了。见我顿的时间有些长，申屠梦蝶给了我一个友好的眼神，仿佛在劝我想说什么，只管说什么。那杀人的侍卫副队长也一脸严肃，坚定地望着我，仿佛叫我放心演讲，再有人打岔时，他还是一刀砍了。我尴尬极了，不敢再于任何人对视，但我若是就此怯场，未免也太对不起侯府的人对我的期望了，也更对不起只因顶我一句话，就被一刀砍了的那个兄弟。

    好吧，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我就当发一发社交牛皮症，难不成说的不好时，侍卫副队长连我也敢砍了吗？

    将士们，海州城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了。我们身在海州，长在海州，最重要的是有一颗爱海州的心。如今铁潮国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山贼无端作乱，此，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最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男人，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流血、流汗、不流泪，说什么也要保卫海州，保卫侯爷府，保卫申屠梦蝶小姐。如果海州城一破，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家乡父老，我们还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男子汉。山贼虽然凶狠，但是他们并不可怕，我们唯一需要害怕的是恐惧本身。而他们唯一害怕的就是我们不再害怕。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山贼们逆天而行，必然被人民群众所抛弃。我们反抗山贼的事业是正义的，是足傲的，是必然能取得胜利的。而山贼们进攻城池，是忤逆的，是开历史倒车的，是徒劳而必将失败的。

    战士们呐，你们不知道山贼有多可恨。试想一下，假如哪天你开了一家酒店，忽然有许多客人前来消费。你欣喜若狂，以为可以大赚一笔，于是满怀热情的准备了丰盛大餐。可你没想到，来的人不是和蔼的客人，而是他娘的该死山贼。他们虚情假意的邀你同座，给你筛酒，最后却看上了你的姐妹，觊觎着你的妻女。没等杯酒喝完，他们一涌而起，把桌子掀翻，把椅子砸烂，把你打倒，把你家眷凌辱，最后还一把火烧了你的铺子，放条狗啃完你的尸骨。这是多么的不人道，这是多么的伤天害理，这是多么的惨绝人寰……所以，我提议，我提议各位跟我发誓，要和山贼势不两立，要和山贼死磕到底，要和山贼不共戴天。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山贼来了，我们要有刀枪。山贼逆行倒施进攻城池，必将被我们正义勇士的汪洋大海所吞没……

    这出演讲一完，底下果然群情激奋。就连师爷、管家等人也全傻眼了。

    “好，我们听赵将军的，和山贼们拼了。”众人齐声高呼，已然忘记了方才斩杀自己人时的不痛快。

    申屠梦蝶一愣一愣的我，对我投来更加崇拜的目光。

    在这里，我要先发个誓。我对自己演讲的内容是全然一句不信的。这样的演讲具有蛊惑性，具有煽动性，具有误导性。说白了这就是披着正义的外衣，不着边际的唱高调。我抵抗山贼的真实目的，无非就是形势所逼。我如果身在山贼阵营，我没准也会做进攻城池的煽情演讲，而且极有可能更加煽情。

    我与山贼确实有仇，但不可能这里所有人都有。即使山贼真夺了城池，对大部分人来说只是换个庄家而已。我如此公报私仇，把他们忽悠进来，令我感到十分惭愧。但若不真样做，我今天就会出丑，就会被笑话。连一场演讲都做不好，我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冒充将军，冒充王爷。我将一下被打回原形，在游戏世界里，也混成一个一事无成的废柴。

    这次演讲的成功令我大受启发。虽然演讲内容与我真心相背，但却为我赢得了无限的尊重和话语权。我隐约感到自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此以后，什么话有用我就讲什么话了。让真心话见鬼去，反正唱高调永远不可能被定罪。你见过因为唱高调被判刑的人吗？和领导顶嘴，被当场处死的我倒是见过了。

    这会儿，府内的所有人，对山贼的仇恨已经比我强烈了。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冲动，磨刀霍霍，大有一副杀出侯府的冲动，仿佛这场战役，山贼已然输定了。

    然而，一盆冰冷刺骨，零下十度的冷水很快扑了过来。侯爷府的大门忽地涌入一支铁甲溃军。“报，报告候府总管，城门已经被攻破了，山贼八字胡率着七千喽啰，杀奔侯府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