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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法场

    赶往十八里铺的路上,不断有人向梧桐城涌来。他们奔着,喊着,如丧考妣,“哀哉!痛哉!”类似的哀叹绵绵不绝。

    我起初以为申屠加亮已经被杀了,这些老百姓为他鸣不平呢!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而是铁潮国的首都已经沦陷了。这些人是从铁潮国逃出来的爱国百姓。

    梧桐城南的峡谷关卡并没有被通天堡攻破,但通天堡明修栈道暗渡成仓。据说大军舍弃马匹,翻山越岭,一夜间出现在了铁潮国国都白泉城。铁潮王室已经带着宫廷卫兵上山当“山大王”去了。

    撤出都城之后,铁潮王即派使者向各封臣及外将求援。及想到海州城的申屠加亮时,铁潮王的脸色可想而知。他不知道听了多少谗言,已然相信申屠加亮对他怀恨在心,故意放的通天堡军过了海州。在国王看来,申屠加亮的投敌之志昭然若揭。

    这样的反贼哪里还需要当面问罪?若一味四平八稳地做事,国王深怕等申屠加亮押到面前,自己已然做了通天堡刀下亡魂。他于是下了一道处死申屠一家的王命。

    王命传到十八里铺驿站后,申屠加亮叫屈不跌,以头戗地,声称必有奸人蒙蔽视听,才使大王如此下令。钦差也为难了,他连日听申屠鸣冤,早有些动摇,于是打算拨字眼,以申屠梦蝶及其余家眷尚未捕齐为由,暂无法执行处死一家。

    上官信痛骂他迂腐,“大王令处死,又没有让同时处死,你何必一定要等人员到齐呢?这里先杀了申屠加亮,再去攻打申屠府才是正道。”

    钦差拗不过上官信,怕再要拒绝时还要被他告刁状,只能答应立刻将申屠加亮处斩。但人家申屠加亮好歹是一方诸侯,不可就地便杀,处决罪犯自有处决罪犯的去处。要杀申屠加亮,非得押赴梧桐城刑场不可。

    申屠梦蝶便打算与我半道埋伏,截救申屠加亮。可是钦差的护卫需不是吃素的,凭我们九人之力,想要救人未免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我力劝还是且等刀疤脸赶来的好。若申屠梦蝶再不放心时,且叫杨辅时时盯上,以防上官信随时动手杀人。

    所幸梧桐城的官员不愿胡乱蹚浑水,处决申屠加亮的事他们概不张罗,事情也因此得以稍有喘息。

    等到入夜时分,刀疤脸的手下来报,鬼怯山诸弟兄已经来在郊外正乔装打扮,等候天明入城了。

    我和申屠梦蝶意稍歇,却也不敢麻痹大意,连夜守在了刑场附近,就等天明劫法场。四大家臣紧紧盯着钦差动向,随时向我们汇报;杜斌和师爷勘察了城内地形、布防,预备好明日撤退路线;姜小妹在城内熟人最多,把国王要杀海城候的事传的满城尽知,预备明日有有许多人看热闹。

    我们乘热气球逃出海州的事已经传到了梧桐城。上官信害怕夜长梦多,必是明日午时三刻开刀问斩。我们及早有备无患,他若明日不斩时,再做别的计较不迟。

    到了第二天天明,申屠梦蝶把我在墙角摇醒,告诉了我一个坏消息。“昨天夜里杨辅自作主张,行刺上官信失手被擒,只怕上官信要逼着钦差提前动手了。”我大惊,急欲知刀疤脸的动向,可竟发现一时与他们难以接头。

    直等到三大家臣禀报,官差已经押解侯爷出门了,刀疤脸的手下才匆匆赶来,告知我因为难民太多,城门排查太紧,兄弟们入城十分缓慢。

    申屠梦蝶见事情可能不济了,当即要强行救人。我好劝歹劝,才终于让她相信,计划不能胡乱变更,还是等他们把人押到刑场再动手方便。

    也亏得姜小妹的功劳,处斩申屠加亮一事在附近一带传得妇孺皆知。钦差才出门,街道已经堵做了一片,即使鸣锣开道,依旧前行缓慢。

    杜斌夜里勘察地形之余,重操旧业,偷盗了不少珠宝银两。这会儿,它们竟派上用场了。杜斌走在官差队列前面,悄悄抛撒财物,使百姓们蜂拥去抢,把道路堵得更加水泄不通。上官信看在眼里,却豪9无办法,只能心中干着急。

    再等官差把人押到刑场,虽然未到午时,却也辰时有余了。上官信推着钦差坐去主刑官位,催着他下达了斩首命令。

    这个时候,百姓们人头涌动,都争着在观看。那刽子手昏昏沉沉,正要举刀,忽然间,一支利箭飞来,透眼窟射倒了他。申屠梦蝶立在高处屋顶,撑开两柄漆刀,呼喊着就跳入了刑场。“侄儿别怕,姑姑来救你了……”

    这一幕突如其来,把上官信吓得扭头就走,钦差大臣也在原地呆住了。钦差的护卫和梧桐城的官差们,赶紧抽刀亮刃,往申屠梦蝶围去,被她旋转身子砍杀,一时死伤无数。

    杜斌见官差露了空隙,一撑枪跳入了法场。他挥开宝剑一阵胡劈,早抢到了申屠亮跟前,将他身上绳索割断。两人肩并肩又复杀出法场去。三大家臣接应着他们,早在人群里劈开了一条活路。

    我在暗处盯了一阵,用飞剪把几个预备偷袭的精细鬼射杀了。眼看申屠梦蝶被护卫逼到了墙脚,我挺着刀当即杀入重围,先把住了钦差大臣,引开了申屠那头的压力。

    这个时候,外围无数的官兵已经合围过来。他们又复把申屠加亮等逼退回了法场,一时间我们被包得水泄不通,情况十分危急。

    没多久,官兵们开始驱赶圈内围着的百姓,他们成功把包围圈进一步缩小。申屠梦蝶引弦而射,专杀冒头者,却也难以阻挡官兵近压。

    在千钧一发之际,围观的“百姓”忽然对官兵动起手来,齐排的冷刀,先捅倒了一批,而后他们一起发作,乱刀相向,与官兵混战在了一起。我分明看见,混战中最勇的正是挥舞铁鞭的刀疤脸,原来鬼怯山的部分人手,已经渗透进来了。

    刀疤脸与我们会师一处,顿使敌我易势。官兵节节败退,前队冲散后队,一连让出三四条街去。我撇开钦差,把手一挥,只顾叫弟兄们往西冲杀。杜斌当在最前开路,直杀得官兵躲避不及,眼见就被9哄便散。我赶紧奔出城去,一路西投。

    诸葛师爷说过,这梧桐城的西郊是梧桐林,过了梧桐林是梧桐山。梧桐山上有座国王的行宫,易守难攻,却无人看顾。占了它,我们好慢慢计较前程。

    不曾想,先前通天堡攻打城池,已经使梧桐城守军如惊弓之鸟了。如今梧桐城内只是数千残兵败将,却有半数精锐驻扎在了梧桐山,以防再遭骑兵突袭。梧桐城主将驰援国都,调去了其中四千人马,山上林中还有千余官兵,留为守备。我们一出西门,他们便得了消息,未等我们接近,守军已经针锋相对,一字排开了。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我们根本用强不得。申屠加亮于是出阵去与那梧桐山受军交涉,称自己其实无意投敌,只是受小人陷害,所以落到如此境地。

    守军将领哪里愿听废话,他说我们既然劫了法场,不投敌也该算是造反,歼灭我们没有商量余地。

    申屠加亮气你败坏,直言骂道:“如今大王尤在等待支援,你却非要自相残杀,实在愚蠢至极。”

    对阵将令也回骂:“你若真想勤王,早时怎么不拖住通天骑兵?你分明是勾结外贼,图谋不轨。”

    “放屁,我未能拖住敌军,全是因为后院失火。鬼怯山的山贼偷袭了海州城,你莫非不知?”

    “哈哈哈。”守军将领笑了,“大胆反贼,可耻逆贼,死到临头你还在胡言狡辩。你且看看自己阵列,哪一个不是鬼怯山山贼,想来山贼攻城,只是你们的一出双簧而已。”

    两人各说各理,争执不下。说得申屠加亮急了,便要与守将单打独斗,以免造成更大伤亡。

    那守将对此求之不得,他本也是铁潮国的名将,叫做铁锤雷豹,只因性子冲动,征剿鬼怯山屡次失利,被贬做了低等将领。

    两人约战既定,一个轮锤,一个舞刀,在阵前厮杀起来。申屠加亮用的毕竟不是趁手武器,与雷豹打了十合,便渐渐跟不上速度,终于被他一锤,击飞了刀刃。

    我见形式不妙,赶紧出阵相助。雷豹撇了申屠加亮又来和厮杀。他一锤伦在我的刀上,险些又把我的战刀扫飞。我知道不能和他硬抗,兜圈子和他周圈。他浑身铁甲,武器又重,转不了几圈就能累倒。我却身形轻便,而且越转越远,等留足了足够距离,我一掏衣袖,捉出最后一半剪刀来。

    看准雷豹左脸,我把剪刀便射,一下划开了他的脸颊,还把剪子卡在了他的头盔里,使他转身更为不便。

    按说这时候,雷豹该要认输了,依照铁潮国的规矩,他或许可以放我们过去。但申屠加亮却做了一个奇怪决定,他放弃了单打独斗,一挥手让弟兄们冲杀。他既下令冲杀,申屠梦蝶也挥手冲杀,申屠梦蝶既然冲杀,刀疤脸也只好招呼弟兄们冲阵。

    两军人马,奋勇向前,就林子前边混在一处,打得难解难分。

    这里正憨斗着,但听城子里战鼓熏天,号角大作。士兵们匆匆茫茫拉起吊桥,关上城门,竟好似大敌当前一般。雷豹的守军看他们出奇,这么这些人不来厮杀反而关起门来了?我们这边的人马也杀地乏了,就势渐渐停住了厮杀,且看看梧桐城玩得什么花样?

    众人还未想明白,忽然间地面阵阵的颤动起来,城南墙拐角处随即升起了一阵烟雾。那烟雾笼盖不全,早看前了长枪铁马在烟尘前头驰骋,及近了却反看不见了烟,只看见铺天盖地的铁骑。

    “通天堡骑兵,快跑。”也不知哪方人马先喊叫起来,厮杀双方都停下对峙,不管不顾,往梧桐林就跑。但有跑的慢,在林子前都被踏做了肉泥,一时哀声大作,惨叫连连。

    混乱中,我寻不见了申屠梦蝶,莫非她陷进骑兵里了?正张望着,我忽觉背后一紧,被杜斌揪住了衣领,往后便拉。此时一支长枪在我面前一划而过,险些割破鼻梁。要不是杜斌拉我,只怕我已经被人挑在枪尖了。

    “大哥,骑兵可不能这么硬扛。”杜斌脸色苍白,他比我还要后怕,“我们还是躲林子里安全。”

    通天堡的骑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践踏一遍,往北就去了。但这只是先头部队,后面随即跟上了主力部队。主力部队也一样是骑兵,但没有配备长枪,都是清一色的狼牙棒,有的也跨着长弓。他们没有像先头部队一样狂奔,而是缓缓进发,须臾列开在了梧桐林前。

    骑兵队列背着梧桐城向两边展开,露出中军的将领来。为首的将军一身锦甲,手持长槊,胯下骑的是踏雪乌骓马,背上背的是盘丝铁臂弩,威风凛凛,好不神气。他列阵既定,遣使过来喊话,要我们立刻出林投降,再要我们劝开城门,接受占领。

    这支骑兵本一直在十八里铺南边三十里的山谷关隘佯攻。得知了左飞已经占领白泉城,他们舍弃了关隘,又复回来攻打梧桐城以供休整补给。

    雷豹听了他们的要求,暴跳如雷,回应他们到:铁潮国没有投降的将军,你若要城池,可再打一遍,你若要我的性命,请攻入山林来。”

    通天堡将军大怒,果真要下令入林攻山。他若一旦攻山,势必摧枯拉朽,梧桐城守军死了那是殉国,我死了算是什么呢?我赶紧奔到阵前,与这将军交涉。希望他是马总一派,或许可以卖点面子。

    那将军得知我正是左飞要找的人,心中好生奇怪,怎么我不在海州城反来在这里了?我见他听说过我,也放下了心来,直言梧桐林中军队半数是我弟兄,希望他高台贵手不要为难。

    那将军点点头,道:“你即是马大王的人,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但梧桐城还是要占的。我这就转去城池东门攻打,你们胡乱不要搅和进来……”

    他一挥手,指挥满阵骑兵绕城池东去,饶得了林中将士两千余性命。

    我见轻易又立了一功,心中沾沾自喜。却不想刚才的作为,其实犯了大忌。现在两国交战,我却可以命令对方将军,这究竟算怎么回事……